第二章甘露殿,還是東宮?
我做了個夢。 夢里自己被一只大妖怪壓住,一動也動不了。 它伸出長長的觸手,劃過我的臉頰。 嗚...... 我剛想開口叫霍臨淵救我,卻又意識到他前些天突然離開,早不見了人影。 哼。 隨他去。 可在迷蒙間又聽到他含笑的聲音:“小白,到這里來?!?/br> 我睜開眼,原來是小白貓趴在我的胸口,睡得正酣。 它光滑的尾巴一甩一甩,蹭得我的臉癢癢的。 可惡。 害我睡得這么差,自己卻心安理得地睡著。 我抬起手,朝它腦門一彈,于是它睜開惺忪的眼,迷茫地看著我。 我瞪著它。 許久不見的霍臨淵拿著做好的小魚干,招呼小白貓過去,于是我又瞪著霍臨淵。 都怪霍臨淵太嬌慣它,才讓這小貓動不動沖撞我。 也是我太縱容霍臨淵,才讓他敢不告而別。 宮里的小太監(jiān)先前告訴過我,他是隨父皇和母后去同周國談判,如今兩國談判結(jié)束,他便提前趕了回來。 我當時年幼,只顧著生氣,并未想過為何他一個皇子身邊的侍衛(wèi)需要參與兩國邦交。 他把一個紙包呈給我。 那紙包透著糕點的甜香氣,我識得這紙包上的圖案,乃是采芝齋的點心。 我神色稍霽,拆開紙包,里面晶瑩剔透的點心就顯露出來。 拈起一塊品嘗,果然是我喜歡的味道,甚至還帶著點熱氣。 待我吃完這份點心,一抬眼,便看他蹲在地上喂貓。 他長我?guī)讱q,已經(jīng)顯露出少年瘦削的身形,不像我,還常被母后捏著臉頰笑話長胖。 自他在我身邊起,他好像就一直是這樣。我需要時他會出現(xiàn),但其他時候,他便靜默在一旁,給自己找事情做。 父皇說,最簡單的馭人之道便是恩威并施,我決定在霍臨淵身上試驗一下。 “你怎么不吃?” 我把紙包遞給他。 霍臨淵似乎怔愣了一秒,才輕輕搖頭:“殿下......臣,臣不餓。” 不餓是吧。 我把紙包收回去,自己賭氣般吃光了所有點心,因為吃得太急,膩得我難受。 他又端來一碗清水。 我撐得難受,癱倒在床上,蒙著被子不理他。 小白吃完了小魚干,又一躍跳上了床,隔著錦被壓在我身上。 我更難受了。 又暈又膩。 被子被輕輕掀開一角,我看到少年修長的手,他的手剛觸碰到我,便又收了回去。 他小白拎在一邊,隔著被子在我脊背上拍了拍。 “殿下,不氣了?!?/br> 誰氣了? 就因為他當了我?guī)啄晔绦l(wèi),天天陪著我,結(jié)果卻突然消失了三個月零一天,我就要氣惱么? 我一翻身,把臉對著墻,不理他。 然后被子被掀開。 他自知理虧,沒敢像從前那樣冷著臉訓我,只是把我抱起來,朝屋外走。 “不準抱?!?/br> 我長大了,再像小時候那樣被抱著,會被笑話的。 “好?!?/br> 于是我懶洋洋地在院子里散步,他如從前一抱著小白跟在我身后,保持一步的距離。 我以為這不過是個同從前一樣的清晨,我應該再過半個時辰去上早課,聽太傅講史,而后又看看那些文臣寫的策論。 可并沒有。 一個有些面熟的太監(jiān)突然神色倉皇地來了東宮,跪在我面前. 我被請去了承慶殿。 其實我對那里并不陌生,父皇常常在承慶殿抱著我,同內(nèi)臣商議朝政。 但那里總讓我覺得無趣,往往聽他們談到一半,便在父皇的懷里呼呼大睡。 有時候會被父皇揪著耳朵叫醒,但同母后告過幾次狀后,父皇就再不敢了。 我在承慶殿見到了很多熟面孔。 可是沒有父皇,于是我被請到主位上。 為首的老臣朝我深深一拜,叩頭流淚道:“殿下,老臣有事要奏?!?/br> 父皇和母后失蹤了。 兩國交戰(zhàn),周國快耗不起了,便提出在邊境和談。 父皇和母后也不愿再與之苦戰(zhàn),便欣然應允。 和談持續(xù)了很久,周國國君的確是誠心想談判,可一向主戰(zhàn)的大皇子竟然暗中派人綁走了父皇和母后。 現(xiàn)在他們二人生死不知,使臣要求周國交出帝后,可國君也不知道大皇子究竟將他們藏在何處。 大皇子越過國君,遣人告訴使臣,要大曜交出五十座城池,來交換父皇和母后。 老臣流著淚,將地圖講與我聽。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沒有認真聽太傅講課,連地圖都看得迷迷糊糊。 但有一句話我聽懂了。 這五十座城池是大曜的西北屏障,若真交了出去,周國只用月余便能打到京城。 所有人都在看我,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 我從前常愛同臣子們做鬼臉,他們從前都只是笑著看我,帶著些無奈。 但那天,他們一個個神情肅穆,不像是長輩在看孩子,倒像是透過我,去看一位君王。 我畢竟是父皇和母后養(yǎng)大的孩子,自然不能讓他們失望。 ...... 等走出承慶殿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我茫然四顧,沒有父皇讓我煩躁的諄諄教導,也沒有提著燈等待我們父子二人的母后。 正要一個人走進黑暗里,卻聽見一聲很輕的“喵”。 小白敏捷地躍上我的肩。 過去我總嫌它重,霍臨淵總在我發(fā)怒前把小白帶走,揣在懷里。 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動,盡管肩上的重量讓我覺得沉重。 霍臨淵在殿外等了很久,他識趣地沒有問我,只是為我披上披風。 “殿下,夜里涼。” 涼嗎? 我怎么感覺不到。 見我還是站著不動,霍臨淵竟然把我用披風裹著,抱起來。 我聽到自他胸腔傳來的聲音,當年他不過是個少年,聲音也還殘存著稚嫩。 “殿下,我們?nèi)ジ事兜?,還是東宮?” 小白落在我懷里,用它亮亮的眼睛看著我。 我彈了彈它的腦袋,壓抑住哽咽。 “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