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在越州以西，越州鮮少下雪，辰州卻是年年大雪。

    是日，天色陰沉，宛若鉛塊。寒風(fēng)穿堂而過，已然透著刺骨的寒意。千日仙花團(tuán)錦簇，今日正是開業(yè)的第一日。雖說天公不作美，可聽聞這是滄州千日仙的分號，還是有不少食客前來品嘗。

    霍桐兒穿著她那身碧色長裙，只在外面罩了一件灰色大氅，趴在二樓的欄桿上，安靜地看著樓中的生意。

    生意不算大熱，卻也不算冷清。這樣的開局，比霍桐兒原先想象的好了太多。只要有客來，讓客人吃得高興，便不愁沒有回頭客。所謂“賓至如歸”，還得為客人們多考慮一二。

    “翠秋。”

    “堂小姐有何吩咐？”

    霍桐兒招呼了翠秋過來，指著北邊的窗戶道：“今日天冷，把那邊的簾子放下來，再在大堂多放一盆炭火，讓里面暖一些?！?/br>
    “是?！贝淝稂c(diǎn)頭，便去做霍桐兒吩咐的事。

    霍桐兒攏了攏身上的大氅，細(xì)掃了一眼堂下的食客，并不見花九的身影。今日天氣不好，想來那姑娘今日是不會來了。她收斂了這份心思，啞然笑笑，便準(zhǔn)備折返賬房，核一核這幾日的賬。哪知才走了幾步，便聽見樓外響起了一陣熱烈的炮仗聲。

    她記得清楚，這條街今日只有她一家開業(yè)，黃歷上也寫明白了，今日不宜嫁娶，明明炮仗已經(jīng)炸過了，這是誰又在外面胡鬧呢？

    不只是她，還有掌柜的也走出柜臺，來到門前張望——外間來了一隊舞獅，敲鑼打鼓地好不熱鬧。

    霍桐兒看了看掌柜的：“你請的？”

    “東家，不是我。”掌柜的慌亂擺手，他是知道這位堂小姐的脾氣的，沒有吩咐的事，他哪敢擅作主張？

    那舞獅身上垂著好些七彩流蘇，活靈活現(xiàn)地?fù)u頭擺尾，似是故意湊近霍桐兒，踩著鼓點(diǎn)跳至霍桐兒面前，繞著她一陣歡鬧。

    霍桐兒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初來舞陽，自是沒有什么至交的，官府也不可能突然給她找隊舞獅隊來熱鬧一番。

    正當(dāng)她眉心緊蹙時，獅子突然往后退了三步，自口中吐出一幅紅底黑子的對聯(lián)來。上聯(lián)是“天上珍饈千日仙”，下聯(lián)是“人間美味四時春”?；敉﹥貉鄣赘∑鹨唤z驚色來，只因這幅對聯(lián)的書道極為灑脫，若非大家，絕對沒有這樣的筆法。

    “霍小姐，生意興隆。”

    那獅子突然掀開獅頭，底下竟是那晚蘆葦蕩中的俊俏花九。她舞了半晌，此時已是滿額大汗，可笑容依舊是真誠又坦蕩。

    霍桐兒沒想到她會來，更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賀她開業(yè)，不禁脫口道：“我原以為，你不會來?！?/br>
    “那怎么成呢？先前不是說好的？”花九大笑，將獅子頭拋給了獅尾的少年，便捧著對聯(lián)走到霍桐兒面前，低聲道：“賺錢不易，能自己上便自己上了，還請霍小姐莫要見笑。”

    霍桐兒哪里會見笑呢，有朋自遠(yuǎn)方來，豈有挑三揀四的道理？當(dāng)即接過對聯(lián)，她往后讓了一步，笑道：“花公子，請?！?/br>
    花九忍俊不禁，又低聲道：“這花公子聽起來有些不太好聽……”

    霍桐兒笑意漸深，花公子聽起來不好聽，總不能喊她花姑娘吧？于是霍桐兒也低聲問道：“那喚公子什么呢？”

    這下倒是花九犯了難，算起來，她與霍桐兒只是萍水相逢，尚未是至交，雖說也算投緣，卻還未到直呼小字的地步。

    霍桐兒卻先一步想好了稱謂：“不如喚九公子？”

    第三章 婚約

    花九她喬裝獨(dú)游多年，還是頭一次被人這般稱呼。聽起來，似乎也不錯。她微笑點(diǎn)頭：“那便九公子?！?/br>
    “請?！被敉﹥涸俅问┒Y。

    花九還了禮，掏出銀子，給舞獅的兄弟們付了錢后，便跟著霍桐兒一起上了二樓雅間。細(xì)看這千日仙，雖是酒樓，裝修得卻別具韻味。即便是大堂，也根據(jù)方位的不同，做了特別的設(shè)計——臨窗的，配了竹簾，竹簾上繪制的是水墨山水圖，一旦坐下，一片竹簾便隔絕了街市的喧鬧，獨(dú)留下一方清凈；面墻的，墻上開了鏤空的小窗，自小窗可瞧見內(nèi)院的水榭景致，可謂是鬧中取靜，別有一番雅致；至于臨近柜臺的，大多是給粗漢子們歇息的地方，水碗都比內(nèi)里的大上一圈。

    如此設(shè)計，可謂是頗具心思。

    花九自忖去過不少別致的酒樓，像千日仙這樣的，還是頭一樁。

    “這些，都是霍小姐設(shè)計的？”

    “嗯?！?/br>
    霍桐兒莞爾點(diǎn)頭，請花九坐下后，翠秋便奉上了熱茶，意味深長地多看了花九一眼，便忍笑退了出去。

    花九與霍桐兒都發(fā)現(xiàn)了這小丫頭的竊笑，兩人都不是蠢鈍之人，皆是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起。這花九生得俊俏，又是個溫柔體貼性子。翠秋一直擔(dān)心堂小姐這輩子就這么一個人單著了，難得路上遇上這么個俏郎君，加上堂小姐似乎對這公子印象極好，若能成其好事，那可是佳偶天成，美事一樁。

    短暫的靜默后，霍桐兒率先打破了沉默：“九公子莫怪，我這丫頭不懂規(guī)矩。”

    “能喜形于色，也是她的幸事?！被ň胖阑敉﹥褐傅氖鞘裁?，她順勢繞開了翠秋的話題，“霍小姐能經(jīng)營這樣的酒樓，也是霍小姐的本事?！?/br>
    霍桐兒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過是霍家的產(chǎn)業(yè)，真正的東家并不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