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后的第五年 第21節(jié)
按照先前的約定,魏琰擬立薛凝為后。 這是最好的選擇,安撫方方經(jīng)歷了動蕩的朝局,給他的追隨者們一個交代,還有……對薛凝的承諾,與她年少的情誼。 那梁瓔呢?魏琰問自己。然后又自我安慰般地想著,沒關(guān)系的,他會給她其他的補償。 他絕不會虧待她的,會保護她不再受任何的委屈。 他會給她皇貴妃的位置,也會讓文杞一直養(yǎng)在她的膝下,將來哪怕是其他皇子登基,也會給文杞足夠的保障。 魏琰想了許多,都是如何補償。 梁瓔會是什么反應(yīng),這個問題,他莫名地不敢去想。 “封后之事,是不是也應(yīng)該跟宸妃說一說?!?/br> 薛凝狀似無意地向他問起。 魏琰難得皺了皺眉:“她受了那么重的傷,非要這么急著刺激她嗎?” 那不悅的語氣出來,在看到薛凝愣住的表情時,魏琰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就好像是在怪她,梁瓔都是因為她受傷似的。 “抱歉,”魏琰心里也不好受,“我只是想讓她好生休養(yǎng)休養(yǎng),這些事情,等她身體穩(wěn)定了一些,再說?!?/br> “是臣妾欠缺考慮了。”薛凝退后了兩步,“皇上不需要道歉的?!?/br> 魏琰看了一眼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事情,確實是變了。像他們之間,如今成了夫妻,卻也成了真正的君臣。 有了身份的橫溝,還有了橫在中間的,家族與皇權(quán)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 已經(jīng)不可能再回到親密無拘束的時候了。 可她還是他喜歡的人,是他年少時真心想娶的人。 可梁瓔還是知道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慌亂只是在魏琰的心中一閃而過。他早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終會讓她知道的。 可在看到她搖搖欲墜的身形時,魏琰還是會心疼得胸口都揪在了一起。 他與薛凝,誰都沒有說話,他沒有問薛凝,是怎么把梁瓔引到這里來的。就像是薛凝也沒有問他,跟梁瓔解釋了那么多理由,說了那么多句,為什么就是不簡單地說一聲:“我愛的人是她。” 魏琰對著梁瓔的臉,實在是無法說出那句傷人的話。 梁瓔的封號、禮服、冊封圣旨以及賞賜,都是魏琰親自準(zhǔn)備的。 他在等著梁瓔想通,然后他會給她除了皇后位置以外任意的補償。是他對不起梁瓔,那些補償自然都是應(yīng)該的。 梁瓔終于來找他了。他坐在那里,梁瓔匍匐在地上,可是沒人知道的是,那一刻,魏琰更像是等待審判結(jié)果的囚徒。 他想過很多結(jié)果,唯獨沒有想過,梁瓔會選擇離開。 魏琰甚至迫不及待地說了會給她皇貴妃的位置,可梁瓔依舊沒有動搖。 薛凝也在一邊,大家都在等著他的決定。 魏琰的手緊緊捏著椅把,才沒有讓情緒泄露出來,即使他那一刻,慌張得要瘋了。 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像是即將要失去什么重要東西的恐慌,對她要逃離自己的憤怒,還有……不舍,那將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不舍。 他是在看到薛凝的那一刻,突然驚醒的。 他在想什么呢?他已經(jīng)要迎娶喜歡的人了。 明明是他對不起梁瓔的不是么?自己回應(yīng)不了她那炙熱的感情,害得她遍體鱗傷。 現(xiàn)在又有什么資格反對呢? 魏琰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他覺得那聲“好”,似乎是其他人發(fā)出的。 *** 梁瓔雖然出了宮,但不得不什么都要依靠魏琰。 她一個女子,拖著那樣的病弱之軀,如何能自己生存? 魏琰覺著那是自己的責(zé)任,所以他包辦了一切。 為她安排住宅、下人,每日梁瓔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會有專門的人向他匯報。 有時候,魏琰還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守在她的房門前。 他與梁瓔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梁瓔現(xiàn)在,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堅強。 他甚至能在夜深人靜之時聽到女人小聲的嗚咽。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梁瓔如今連文杞也不見,更別說自己了。 文杞也問過他,為什么那些欺負(fù)母妃的人,他都處置了,卻要留下那個薛凝。 魏琰同他解釋,薛凝與他處置的那些人并不一樣,她只是自己放在壞人身邊的內(nèi)應(yīng),并沒有真正欺負(fù)梁瓔,還在暗地里保護她。 文杞當(dāng)時只是說了一句:“父皇,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br> 他那時候就成熟得不像是一個孩子,就像他一開始還會問,為什么母妃不愿意見自己,后來就不再問了,只是每日風(fēng)雨無阻地等在梁瓔的屋前。 魏琰只能寄希望于時間會作為良藥,撫平女人身上的傷痕,消減她身上的怨氣。 或者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可梁瓔要走。 魏琰明明對梁瓔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卻完全想不明白這個叫做周淮林的男人,是從哪里憑空冒出來的。 薛凝說:“那周公子看著也是良人,梁瓔也許是需要換個環(huán)境?!?/br> 魏琰甚至找不到理由來阻止,但他就是覺著不舒服,那不舒服倒也沒有到影響著他生活的地步,可不管做什么,心底就像是有一根刺,時不時就會扎著疼一下。 擾得他不得安寧。 他帶著文杞去找了梁瓔,這次,母子二人終于見了面,可梁瓔的表現(xiàn)很冷淡。 “母妃……” 文杞緊緊抓著她的衣角,女人則是沒有掙脫,卻也沒有迎合。 魏琰知道文杞想說什么,他聽到過孩子的夢囈,無非是…… “父皇壞” “替你報仇” “別不要我?!?/br> 可那天魏琰隱隱希望他將那些話說出口時,小孩子卻只是長久地盯著母親的臉。 “我多看看你,”他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哽咽道,“就不會把母妃忘記了。” 梁瓔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動容,魏琰甚至看到了她眼中閃爍著的淚花。 可她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 梁瓔走了,魏琰的心,卻未曾放下過。 他始終覺著,那就是愧疚。 所以他時刻地派人盯著那邊,唯恐旁人給了梁瓔一點委屈。 文杞大概是真的怕忘記了他的娘親,寢宮里掛了很多梁瓔的畫像。 魏琰每次經(jīng)過的時候,也會駐足看一會兒。 他的記性很好,并不需要這些畫像,梁瓔的一切都刻在了腦子里。倒也不會特意去想起,他很忙,忙朝政、忙事務(wù),忙到?jīng)]有一絲閑暇下來的時間。 他把文杞當(dāng)作儲君來培養(yǎng)著。 明明一開始想的是,無論是做個閑王,或是給他賞賜封地都挺不錯的,但某一刻,魏琰突然覺著不甘。 這是他的兒子,他最喜歡的兒子,為什么不能給他這全部的江山? 與薛凝的關(guān)系,也在薛家權(quán)勢的日益增長中,變得冷淡。 但不是全然因為那個,魏琰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觸碰她,也不僅僅是她,還有其他的任何女人。 那類似于背叛的心情,讓他無法做任何這種事情。魏琰只能跟薛凝坦白他身體不行,太醫(yī)也來看了,只說他是壓力過大。 薛凝表示了理解。 出于愧疚,魏琰對她也力盡所能地好。 但他更多的心思,都撲在了政事上。他想要做一個世代傳頌的明君,他已經(jīng)辜負(fù)了梁瓔的感情,不想要再辜負(fù)她的忠誠。 *** 次年,梁瓔與周淮林成了親。 得了消息的魏琰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他覺得自己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除了一不小心喝多了一點,對于喝醉后的事情,宮人們也都沒有多說。 魏琰也沒問。 他將自己所有感情的異樣,再次歸咎于愧疚。 他賞賜了一堆堆的金銀珠寶,派去了自己信任的嬤嬤,梁瓔是個孤女,身體又有問題,他怕她會在周家受委屈。 怕周家的人不接納她。 怕周淮林會辜負(fù)她。 他留在那里的人,消息也一封封地傳了過來。 他們成親了,他們同房了,周淮林很好,周家的人也都很好,她沒有受任何的委屈。 她慢慢地好起來了。 魏琰將那信反復(fù)地看著,他甚至是怕信是偽造的,又派了另外的人去,得了同樣的結(jié)果。 他到底是希望梁瓔過得好,還是希望梁瓔過得不好,自己就能立刻把她接回來? 這樣的念頭把魏琰驚得一身冷汗。 他怎么能……有這么惡毒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