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白芷與白蔻領(lǐng)精兵守衛(wèi)守在宮殿外,見謝玹帶人走來,他們紛紛恭敬行禮。 時辰漸晚,天色昏暗。天幕上堆積著濃密的雨云,雨卻遲遲不曾落下,風勢反而越發(fā)大。 甬道間,不時有颯颯風聲掠過,謝玹霜白的廣袖被吹得鼓起,像鶴影展翼。 容娡與他比肩同行,身上的吉服層疊繁復,裙擺很長,迤邐拖地,像一朵盛放在她身后的巨大的鳶尾花,有些不便行走。 她沒管裙擺,追著謝玹的腳步,走的很快,腰間玉石配飾,玲瑯作響。 入殿后,容娡提著的心才稍稍有所松懈。 謝玹命侍者點燃燈燭,借著亮起的燭光,打量容娡兩眼,俯身為她整理裙擺,細致地撫平每一道褶皺。 從前謝玹經(jīng)常親手為她更衣,容娡習以為常,并不覺得此時他的動作有什么不妥,乖順地站好。 反而是旁邊候著的侍者,見此一幕,神情一個比一個驚愕。 謝玹將她裙擺的拖尾擺正,直起身,站在她面前,凝視她片刻,低聲道:“這身皇后吉服,是多年前為我母后而制。你穿著很好看?!?/br> 容娡沒料到賀蘭銘竟會拿旁人的吉服來充數(shù),憶起慘絕的血河之役,霎時手足無措,磕磕絆絆道:“我、我不知道這是……” 謝玹搖頭:“無妨?!?/br> 容娡詞窮了一會,越發(fā)渾身不自在,想說些什么緩解沉重的氣氛:“哥哥,你別難過,我這便換下吉服。” 謝玹攔她“不必?!?/br> 他不知被容娡的哪句話戳中,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頸,將她摁在懷里索吻,堵住她的唇。 殿內(nèi)的光線有些暗,暖黃的燭火燒灼著空氣,溫度一點點上升。 屬于謝玹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兇狠地侵入容娡的五感,唇舌交纏,容娡仿佛被抽去全身的力氣,渾身發(fā)軟,氣息變得紊亂。 她面紅耳赤,唇齒間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些甜膩的輕吟,被他吻的有些站不住,只得無助地攀住他的肩。 不知過了多久,當容娡唇瓣發(fā)麻,差點喘不上氣時,忽然感覺手心一沉。 謝玹松開她,將一個沉甸甸的物件塞進她手里。 她無力地偎著他,聽到他清磁的聲音,有些模糊,像是隔著一層水幕。 “賀蘭銘許你皇后之位,那我許你帝王之權(quán),你意下如何?” 容娡頭腦發(fā)暈,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 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看向手里的東西,嚇得杏眼睜圓,險些將它摔了:“這是……玉璽?” “是玉璽?!?/br> 謝玹攬她入懷,吻了吻她的耳垂,嗓音很低。 “你想要的,無外乎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勢。若你想要皇權(quán),我便予你皇權(quán),扶持你登基?!?/br> “作為交換,你從此只能愛我一人,好不好?” 第89章 紅塵(修) 謝玹清湛幽邃的眼底, 流溢著深淵般的病色,語氣平靜又淡漠,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語有多么驚世駭俗。 容娡腦中嗡的一聲, 被雷劈了一般驚在原地,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讓她登基? 他瘋了不成! 她喉間發(fā)緊, 膽戰(zhàn)心驚, 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從所未有的荒謬感, 震驚到無以復加, 恍惚間, 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被門夾過, 一時分不清是自己瘋了, 還是謝玹瘋了。 好一陣,容娡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深吸一口氣,用力搖頭,將耳珰甩的亂顫:“登基大事豈能兒戲,我不想要。” 她雖想要安身立命的權(quán)勢,但絕沒動過這種荒誕的心思。 皇權(quán)之爭, 骨rou相殘, 兄弟鬩墻…… 見識過賀蘭銘父子的瘋狂后, 她對此更是恨不得避之不及。 給她一百個膽子她都不敢說‘想要’這兩個字! 若是她敢插手朝政,謝玹的那些部下豈不是得想方設(shè)法殺了她! 謝玹的手指按在她的腰側(cè), 低垂著眼, 邃亮的眼眸深深盯著她, 似是想從她的神情中分辨出些什么。 容娡被他圈在懷里, 他的身形遮住大半燭光,落在她臉上的光線很昏暗, 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清晰地聽到她略顯不安的呼吸聲。 半晌,謝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蹙眉道:“你既不愿,那便罷了。” 容娡松了口氣,只覺得這塊玉璽猶如燙手山芋,連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到他手邊。 謝玹松開她的腰,拿起玉璽放回袖中。 殿內(nèi)陷入沉默。 容娡本想坐下歇息,然而吉服加身,她行動不便,渾身不自在,便召來婢女,命她隨她去內(nèi)殿換一套常服。 等容娡換上曲裾出來時,謝玹也換下了染血的霜袍,身上隨意披著一件蒼色外衫,鴉色長發(fā)松松攏在肩后,身形愈發(fā)像一株清冽的雪松。 眼下,他正端方地坐在平頭案前,提著茶盞為自己斟茶,眼簾低垂,被燭光一照,眉宇間隱現(xiàn)從前那種帶著神性的憫色。 容娡腳步一頓,定定地望著他,鼻尖有點兒發(fā)澀。 分開了這樣久,又誤以為他身死,如今出人意表的重逢,她心里其實有些想他。 可她說不出口。 只得將這些情緒,歸結(jié)于黑夜的降臨。 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她小聲喚:“謝玹?” 聞言,謝玹側(cè)目看向容娡,俊美的面龐因為燭光暈染而顯得很柔和,面容雪凈明淡,眉眼若畫,睫羽灑金,瞳仁很亮:“怎么了?” 容娡注視著他,慢慢地搖頭:“沒怎么。” 許是謝玹神情太過溫和與熟悉,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還算美好的回憶。 她猶豫了一下,抱著試探的態(tài)度,柔聲細語道:“……我在宮中待了太久,想離開皇宮。” 謝玹和沐地注視著她,神情沒有因她的話產(chǎn)生多余的變化,只輕輕頷了頷首。 迎著容娡希冀的視線,他氣定神閑地抿了口茶水,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溫和地問:“姣姣,皇權(quán)尚不能用來交換你的心意,你說,我當如何,才能讓你只愛我一人?” 容娡一愣,沒想到他會這樣答,思索著他的話,莫名覺得此時的他很古怪。 謝玹好像誤會了些什么,她不要玉璽,不是拒絕與他交換的意思。 她蹙起眉,還沒想好怎么開口解釋,便聽謝玹輕嘆一聲。 “罷了。” 他垂眸看著手中的茶水,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你既然不愿說,我便不迫著你了,放你出宮便是?!?/br> 容娡當即將解釋的話忘得一干二凈,笑顏逐開,喜不自勝道:“此話當真?” 謝玹將手中茶一飲而盡,抬眼看她:“當真?!?/br> 他的神情淡然溫和,然而容娡欣喜過后,觸及他的眼神,卻笑容一僵,沒由來地脊髓發(fā)寒,心房突突跳動起來,莫名覺得他每個輕飄飄的動作,都好像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令她渾身緊繃。 謝玹放下手中的玉杯,單手支著半邊臉,看向她時,眼眸像盛了一汪醇濃的酒液,晶瑩清湛,泛著瑰麗的光澤,璀璨奪目。 “忘了同你說?!彼抻痤澚祟潱堵浣鸱郯慵毸榈墓鈺?,在容娡不解的目光中,用另一只手摩挲著用過的那只玉杯,輕喘著道。 “我方才,飲下了快紅塵?!?/br> “藥性如何,你應該了解。只是不知,用在男子身上,能否用藥解除?!?/br> “嗯……”謝玹蹙了下眉,玉質(zhì)的手指驟然捏住桌沿,鼻息潮重而微喘,原本泛著粉紅的關(guān)節(jié)與指尖,因為用力而繃得發(fā)白。 他眼眸半闔,宛如玉像,眼尾卻蓄著一抹濃重的胭脂紅,像是難以忍受藥效,微微仰頭,露出脖頸上突起的喉結(jié)。 此時此刻,這枚喉結(jié)正在難耐地上下滑動。 “藥性尚未完全發(fā)作,你若現(xiàn)在想走,還來得及?!?/br> “姣姣,你要離開嗎?” 第90章 孟浪 侍者事先被屏退, 偌大的宮殿里只有容娡與謝玹二人,燭影輕曳,靜的落針可聞。 因而, 謝玹每一聲鼻音濃重的喘息,都能清楚地傳入容娡的耳朵里。像一根沾著水的羽毛, 濕潤的纖長羽尖, 一下接著一下, 輕輕搔著她的心口, 撩撥著她腦中的弦, 勾撓出漣漪般的潮癢。 本來想走出殿門的容娡, 當即愣住。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那枚滑動著的、泛粉的喉結(jié), 只覺得視線仿佛纏上了無數(shù)道黏膠,將她的腦袋黏成一坨混沌的漿糊,使她無法將目光自他身上挪開,心跳都要停滯了。 謝玹的側(cè)前方置著一盞燭臺。他半闔著眼,用手背撐著側(cè)臉,手指間纏著幾縷發(fā)絲,被燭光一照, 在冷白的面頰與頸側(cè)映落幾道深淺不一的陰影。 他的喉結(jié)滑動幾下, 略微低了低頭, 手指支在額角,側(cè)臉迎著燭臺, 目光放低, 直勾勾地看向容娡, 漆黑的眼珠, 揉碎了粼粼燭光,墨色里融著金。 墨愈黑, 金愈亮,像是在黑夜里點燃了一小簇明亮熾熱的火苗。 被他這么一看,容娡勉強找回了一點兒神志,艱難地別開視線,咽了咽口水,磕磕絆絆道:“誰人膽敢給你、給你下這種藥?現(xiàn)在怎么辦?” 若是能教謝玹毫無防備地飲下?lián)搅丝旒t塵的茶水,那給他下毒豈不是也輕而易舉? 思及此,容娡不免有些心焦,人也清醒了不少,快步朝門口走:“我去傳醫(yī)官?!?/br> 謝玹氣定神閑,注視著她的背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開口:“不必?!?/br> “是我自己飲下的?!?/br> 容娡傻在原地。 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幻聽了,背對著他,愣愣地看著面前緊闔的門扇:“你說什么?” 謝玹發(fā)出一聲帶著氣聲的笑,尾音上揚:“我說,快紅塵是我給自己下的,這樣能聽懂了嗎——姣姣?” 容娡能聽懂他說的每一個字。 但這些字合成一句話后,卻讓她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被人按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