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手，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下意識摸了摸左臉頰的那道傷疤。

    疤痕似乎是淡了一些，但依舊在那里，好像已經(jīng)融入他的骨血，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醫(yī)生沒有說錯，這道傷疤的確是要陪他一輩子了。

    那些瘋狂的泥濘的往事，都沉寂在泛黃的余暉中，偶爾微風吹過，揚起一點不起眼的塵埃，不會再有人提起。

    ——

    周六晚上，聞潭早早地抵達酒店。

    最近他帶的班里連續(xù)出了幾個高分選手，機構(gòu)貼了大字報來來回回宣傳，光是線下的宣講會都開了一場又一場，鉚足了勁把他打造成下一個媲美徐源的金牌講師。

    因此他應酬的次數(shù)也大大增多，時常需要陪同領(lǐng)導參加飯局，拉攏人脈，和各色人等打好關(guān)系。

    今天晚上的飯局，就是要陪同上司周主管，和某電視臺的二把手吃飯。

    公司聽到風聲，電視臺明年將會和某視頻網(wǎng)站合作，推出一檔脫口秀綜藝。

    公司有意推聞潭和另一個女老師林雅芝參加綜藝，為公司打響名頭。但參加綜藝的人選名額有限，全國的脫口秀演職人員擠破頭想分一杯羹，不一定能輪得到兩個培訓講師。

    公司幾經(jīng)周折，費盡心思，終于約到了電視臺的副臺長和導演出來吃飯，看看能不能疏通關(guān)系，給兩個名額。

    吃飯時間約的晚上七點。

    聞潭和林雅芝先到了酒店確認菜單，準備現(xiàn)場布置。

    酒店就在天茂附近，只隔著一條街，雖然知道偶遇沈天遇的概率很低，聞潭來的時候還是刻意繞了道，繞過了天茂大樓。

    林雅芝是個剛剛大學畢業(yè)的小姑娘，畢業(yè)于裕海市最有名的外語學院，專業(yè)能力過硬，漂亮活潑，能說會道，在學生中人氣很高。

    林雅芝圍著聞潭問東問西：“今晚來的是誰啊？”

    聞潭把桌上的煙包和酒瓶擺放整齊：“一個是副臺長，姓孫，還有一個是負責綜藝錄制的導演，姓陳?！?/br>
    林雅芝咽了下口水：“等會兒我們要主動說什么嗎，我好怕說錯話。”

    她今天穿了一條黑色小禮服裙，長發(fā)垂腰，妝容精致，看起來漂亮極了。

    就是緊張的神態(tài)透著稚氣，看起來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聞潭安慰道：“沒事，一會兒周主管就到了，他會在前面攔著的，我們陪著在旁邊捧捧場就好。”

    林雅芝這才微微放松下來。

    周主管是六點四十到的。

    而孫臺長和陳導，遲到了足足半個小時。

    聞潭讓飯店先別上菜，等電視臺的車到了樓下，才趕緊打鈴喊服務(wù)員上菜。

    陳導大腹便便，豬肝色的嘴唇外翻，鼻孔下面能清晰地看到黑色的鼻毛。眼睛盯著什么東西的時候，一雙小眼睛瞇起來，如同黏液一般粘在人的身上。

    和陳導相比，孫臺長顯得斯文許多，年近五十，依然頭發(fā)茂密，保持著良好的體型。就是不茍言笑，身上帶著上位者的疏離冷淡，看起來不大好接近。

    兩人一到，周主管立刻迎了上去，滿面笑容地說歡迎歡迎，孫臺長和陳導大駕光臨，今晚一定不醉不歸。

    陳導伸出肥厚的手掌，敷衍地和周主管握了握手。

    目光掃過他身后的林雅芝，眼睛忽然一亮：“這就是你們機構(gòu)的老師？長這么漂亮，當老師可惜了啊?！?/br>
    周主管滿臉堆笑，趕緊把林雅芝推上前：“我們也是惜才，看到好苗子，當然也想推她一把，看看能不能爭取點機會，您看……”

    林雅芝緊張地對陳導扯出一個笑。

    “先吃飯，”孫臺長道，“老陳，坐下?！?/br>
    陳導似乎對林雅芝很感興趣，上桌之后一直在問她，多大了，在哪讀的書，老家哪里的，等等等。

    他和林雅芝中間還隔著一個周主管，居然就直接越過周主管，去抓林雅芝的手。

    “別說你們周主管愛才，我也是一向珍惜人才的。電視臺里每年烏泱泱進一大批應屆生，還有不少倒貼錢來實習的，但是只有最出色最優(yōu)秀的才能留下來，成為正式員工?！?/br>
    陳導紫紅色的大手在林雅芝白皙細膩的手腕上肆意撫摸：“你猜，員工考核是誰來簽字？”

    林雅芝想把手抽回來，然而陳導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

    林雅芝臉色刷的白了。

    周主管見狀，立刻道：“陳導，您看桌上菜都快涼了，來，嘗嘗這道八寶鴨?！?/br>
    他把菜推到陳導面前，討好地笑著，想打個圓場。

    陳導：“我跟你說話了么。”

    周主管臉色也僵住了。

    在林雅芝求助的目光下，猶豫片刻，他沉默著，把手收了回來。

    陳導滿意地笑了。

    他直接站起身，繞過周主管的位子，遞了一杯酒給林雅芝。

    右手遞著酒，左手摸上了林雅芝的后背，笑得滿臉褶子。

    林雅芝的身體顫抖起來。

    聞潭站起身，直接把林雅芝拽到自己身后，接過陳導手里的酒。

    “她不能喝酒，我替她喝吧?！?/br>
    陳導跟看神經(jīng)病似的看著他：“我喊你了？”

    聞潭笑笑：“我毛遂自薦，您別嫌棄。我和小林都是公司推薦的候選人，我也挺想上節(jié)目的，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他維護林雅芝的動作堅定，但說話滴水不漏，委婉圓滑，挑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