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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我來京城報仇的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應家男人兇得很!他在的時候,娘不敢上門認你?,F(xiàn)在他家男人走了,娘終于敢說出口了。小滿我兒啊,我是你親娘!你可不姓應,你是我們張家的女兒。娘想你許多年啊?!?/br>
    義母哆嗦著嘴唇,扶著香案起身,“你們什么東西,我家男人不在了,你們這些腌臜貨就敢來混鬧?我們應家把小滿從兩尺長拉扯到這么大,十五年從沒見過你們!小滿是我家女兒!”

    來人里走出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滿不在乎說,“我是小滿她大伯!小滿是你家抱養(yǎng)的,你家男人死了,也該我們張家把小滿領回去了。給你家兩匹布,十斗米,算補償這幾年養(yǎng)孩子的開銷。小滿過來,這里不是你家,跟大伯回咱家——嗷!”

    靈堂響起一聲殺豬般的嚎叫。

    兩邊爭執(zhí)的時候,應小滿不聲不響過去墻邊,把靠墻立著的兩尺門栓提在手里,一門栓敲在便宜大伯的膝蓋骨上。

    沉重風聲伴隨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起,靈堂里吵吵吵嚷聲瞬間消失。

    便宜大伯當場捂著膝蓋跪在地上,邊哭邊嚎,“裂了,裂了!”

    “跪下就對了?!?nbsp;應小滿提著門栓,擋在義母前頭,

    “跪下磕個頭,饒了你驚擾我爹靈堂的罪過,我放過你另一條腿,找人拿擔架抬你回去,養(yǎng)一養(yǎng)還能走路。”

    闖進來的六七個男人女人俱露出驚懼呆滯的表情。

    他們面前身穿麻布重孝的少女,瞧著像朵雪白纖弱的茉莉花,手里卻提二十斤重的沉重門栓,仿佛耍長槍般,手腕輕輕松松轉了兩圈,門栓兩邊包的鐵皮晃出明亮亮的虛影。

    “山頭對面村子的張家人是罷。你們只聽說我爹兇得很,現(xiàn)在我爹沒了,應家剩我們母女兩個,覺得好欺負。你們大概沒聽說過——我八歲起就跟我爹去山里打獵了?!?/br>
    “過來挨個跪下磕頭??牡煤?,饒了你們驚擾我爹靈堂的罪過??牡貌缓?,擔架抬回去。”

    *

    等頭七過后,義父入土為安,應家母女收拾包袱細軟,把屋子鎖起,沒有告知任何人,悄然離開了生長多年的小村落。

    義母眼角噙著淚花,回頭留戀地看了一路自家的三間瓦房和籬笆小院子。

    “伢兒,咱們去京城干啥。”

    “爹說報仇?!?/br>
    “仇家是哪個?”

    “不認識。從前沒聽說過。爹說是京城的狗官?!?/br>
    “別聽你爹的。人都入了土,報個錘子的仇。這里待不住了,咱們去京城好好過日子。”

    “我答應爹了。阿娘放心,咱們去京城好好過日子,順便把仇報了?!?/br>
    義母愁得嘆氣,“連仇家都不認識,千里迢迢的,怎么報啊,多大的仇……“

    應小滿掂了掂懷里的五十兩銀,又摸摸騾車上的整袋子米糧,靠在阿娘溫暖的肩頭,抬頭望頭頂冬天難得的暖日頭,覺得前路如果都像今天這般平順,去遙遠的京城報仇也不是什么難事。

    她知道仇家的姓,還知道仇家在京城當官。

    義父不識字,和她當面口述說,仇家姓:“yan”,仄聲。

    義父說,仇家是個大族,在京城世代做官。不是舞刀弄棒的武官,是心里蔫兒壞的文官。

    兩邊結的世仇,老子不在找兒子,兒子不在找孫子??傊诰┏牵沼植怀R?,姓yan的大族容易找。

    只不知是燕子的燕,還是大雁的雁,亦或是硯臺的硯。

    應小滿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瘦如細竹的羸弱書生形象。面目模模糊糊,想來大抵是戲文里白臉反角的jian猾相貌。

    她暗自琢磨著。

    入京報仇,說容易不容易,說難倒也不難。

    也就一門栓敲下去的事。

    第2章

    三月開春時節(jié),楊柳垂城,飛絮如煙。

    京城何處不安居。

    城南靠近汴河河道的銅鑼巷口,應小滿拽著網(wǎng)繩,踩著滿地泥濘,把沉重的漁網(wǎng)往巷子里拖。

    “小滿回來了?”掛滿曬衣架的窄巷里探出個婦人招呼,“你娘早上又犯病了,洗著衣裳差點栽河里,我們幾個趕緊把她摻回來。你得空再請個郎中看看?!?/br>
    應小滿一驚,把網(wǎng)繩隨便往路邊歪脖子榆樹上系,三兩下結個死結,“多謝楊嬸子,我去看看我娘?!痹捯粑绰?,人已經(jīng)小跑進自家窄門去。

    幾個閑坐在家門口摘菜的婦人圍攏過來,“應家閨女又拖回來什么活東西?上回她拖回來的幾尾鮮鰣魚可賣了個十足好價——哎喲!”

    打頭那婦人驚得往后一跳,“網(wǎng)子里頭怎么有個人!”

    “救命哪。”被吊在網(wǎng)里的婆子五短身材,瞧著身高不過五尺,臊眉耷眼的,喊救命都不敢大聲,一雙三角眼時不時斜覷應家半掩的家門。

    “小娘子簡直是個瘋子。人家網(wǎng)魚,她網(wǎng)我這老婆子。趕緊來個人把我放下。半條命都去嘍?!?/br>
    銅鑼巷里幾家常住的婦人卻不大聽信, “應家小娘子長得好,你這賊婆子是不是動起不干凈的心思,被人家小娘子給逮著了?”

    “上次網(wǎng)起來吊樹上的是個拐子。后來移交順天府衙門,重重打了四十杖。你這婆子賊眉鼠眼的,瞧著也像個拐子?!?/br>
    網(wǎng)里的婆子迭聲叫苦,“哪能是拐子,老婆子有名有姓,是官府正經(jīng)上了名冊的牙人!小娘子長得萬里挑一,潑天富貴不接,卻在汴河邊做賣魚殺魚的三兩文生意。有貴人瞧上了她,老婆子有心給她尋個好去處,找上門才說道幾句就……”

    應家木門從里打開,應小滿探出半張玉雪似的面孔,“后半截你怎么不提?我說賣魚七十文一條,殺魚三十文一刀,生意足夠養(yǎng)活家里,不去大戶人家做牛馬,你這婆子連拉帶扯要把我?guī)ベF人的船前看一看。誰喜歡被人當魚挑揀著看?”

    楊家嬸子忍笑說,“這婆子糾纏不放,你就把婆子兜頭一網(wǎng),從河邊直拖回來了?”

    應小滿忽然緊張起來,問鄉(xiāng)鄰,“我沒傷人,路上臺階石子磕著碰著不算我傷的。不犯法罷?”

    婦人們紛紛笑說,“又沒打殺,不犯法?!?/br>
    “可惜你阿娘身子不好,若身子好些,碰著攛掇閨女賣身做婢的,cao起搗衣棒槌一頓好打也使得?!?/br>
    應小滿輕吁口氣,不犯律法就好。

    好容易在京城安頓下,各處衙門扯皮幾個月,母女倆剛剛定下“十等坊郭戶[1]”的女戶身份,從京師店宅務[2]處以三百文的極便宜價錢租下銅鑼巷這處屋子。

    若犯了事,官府依照律法把賃屋收回,那可糟糕得很。

    她解開網(wǎng)繩,把牙婆放下,“別再來找我。第二次就搗衣棒槌伺候了?!毖榔疟ь^鼠竄而去。

    京城是一等一的繁華所在,居民百萬,百川納海,住下謀生容易。但京城規(guī)矩大,想要和本地老油子那般混得如魚得水,外鄉(xiāng)人大不易。

    私塾里的先生時常搖頭晃腦地念一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彼辛饲Ю锫?,一路從漢水邊的小村落北上京城,眼界大開。

    漁網(wǎng)里兜住的除了牙婆,還掛著零散幾尾鮮魚,網(wǎng)乍散開,許多鮮魚掉在地上活蹦亂跳。應小滿邊蹲地上撿魚邊和鄰居們閑聊。

    “那婆子非說我長得好,攛掇我去大戶人家做婢女。但我看京城長得好的人很多啊?!?/br>
    她相當不解,“就說今天河邊那艘兩層大船上拿我當魚挑揀的貴人。我瞧著人年輕得很,穿一身鮮亮衣裳,長得相貌堂堂的。他身邊的小廝各個清秀,婢女各個美貌,加起來有十來個,不夠伺候他的?為什么還要尋我去做婢女?!?/br>
    楊家嬸子笑說,“京城里這些貴人吶,哪有知足的時候。哪怕納了二十房美貌小妾在家里,還要在外頭養(yǎng)外室,還要逛樓子,還盯著要納二十一房小妾呢?!?/br>
    應小滿倒吸口涼氣,喃喃地說,“一個人納二十房小妾,小妾又生孩子,那不是得要二十來個院子才住下。難怪京城的高門大戶,家家都要建那么大的宅子?!?/br>
    入京這幾個月,她惦記著義父的臨終囑托,隔三差五就出去轉一轉,從茶館瓦肆里留意打聽姓雁(燕、硯)的京官。

    城南銅鑼巷緊靠魚市,又挨近汴河河道,從早到晚彌漫著魚腥味,街巷一年四季都泥濘不堪,是窮人家才住的地段,稍微有點錢財?shù)陌似沸」僖膊豢献∵@處的。附近當然不會有多少供人消遣花錢的茶館瓦肆。

    她每出去一次,就得如貨郎那般走街竄巷,穿過小巷插近道往北走。

    走到城北、城東北一帶富貴人家的街巷,那邊多的是茶館瓦肆,喧鬧酒樓,自然還有更喧鬧的花樓。

    頭次真正意識到‘深宅大院’四個字的含義,是二月初的某天,她穿一身素棉旋襖,站在城東某處安靜巷邊,盯著整條街巷整齊的青瓦圍墻,墻上每隔十步便以不同顏色的磚石拼砌蓮花鯉魚形狀,一直延展了整條街。

    她赫然意識到,這整條長街圈著的,竟然是同一家的大戶宅院,懵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然后就有個路過的貴人勒馬停在她身邊,側身略端詳兩眼,折扇往她下巴上一抬,和顏悅色問她,“可想進這處宅子,安享富貴?”

    她倒沒想過什么“安享富貴”,但她很想知道這處大宅子姓什么,是哪家的。

    于是她避開那把冰涼扇子,人卻沒走,只仰頭問,“這宅子是雁(燕、硯)家的么?”

    穿戴紫貂裘的郎君一挑眉,對左右長隨笑說,“還以為路邊揀著只小白兔,原來人家守株待兔,我才是那兔子。” 把折扇轉過來收攏,慢條斯理伸指撣了撣貂裘表面的浮灰,

    “自個兒都打聽好了還故意問我。沒錯,這里是雁家,我是雁家嫡出二郎。隨我進去罷。”

    當時,聽到“這里是雁(燕、硯)家”五個字時,應小滿精神大振,眼神都亮了。

    “富貴什么不相干,我只想進去看看。跟著你當真可以?”

    馬背上的郎君又一挑眉,對左右笑說,“聽聽小白兔說話。你們都該學學?!?/br>
    說著便將手中折扇合攏遞過去,示意應小滿拿著。她一怔,以為京城大戶人家進門的規(guī)矩要拿扇子,乖巧地伸手捏住名貴的象牙扇柄,跟在那貴人馬后走進雁(燕、硯)家大門。

    只待不到兩刻鐘就意識到尋錯了地方。

    這處原來是雁家。大雁的雁。

    雁家是外戚勛貴門第,祖上開國武勛出身,世代子弟封的都是將軍。

    遞一把象牙扇子領她進門的雁二郎,看似風度翩翩像個文人,其實身上已經(jīng)有了五品指揮副使的職務,領著皇城一路禁軍差事。

    肯定不是義父要尋仇的狗官yan家。

    應小滿被領進雁家大門只花了兩句話功夫,抓起門栓打出角門花了足足兩刻鐘。

    街頭小巷里七拐八繞,又花整個時辰才把追在后頭的追兵給甩掉,回到城南銅鑼巷時,鞋底都走薄了。

    這是二月里的事。

    居京城,大不易。應小滿被打擊了一場,半個月沒去城北。

    在城南河道邊連殺半個月的魚。

    銅鑼巷里都是尋常百姓家,家家戶戶窄門小院,義父要尋仇的狗官yan家絕不可能在這里,住著放心。

    只是義母偶爾犯病癥時,請郎中不容易。

    應小滿驅走牙婆,把網(wǎng)里的幾條鮮魚分給鄰居,叮囑幾個嬸子照看昏睡未醒的義母,深一腳淺一腳地去尋郎中。

    義母有暈眩的舊疾。自從義父過世后,悲傷過度,幾乎每個月都要發(fā)作一兩次。倒也不難治,找郎中以艾草熱炙全身幾大xue位,很快緩解。

    只是沒想到出去河邊尋郎中時,早晨河上那艘貴人的雙層寶船竟還停在原處。

    昏暗下來的夜色里,大船前后點燈,映亮周圍水面。明黃燈籠上三個墨黑大字在暮色里耀眼醒目。

    應小滿遠遠瞧著,燈籠在風里晃悠,頭一個“大”字,第二個“理”字,第三個似乎是個“寺”?

    十來個眉目姣好的小廝和婢女不見蹤影,改為膀大腰圓的十來個官差挎刀站在船上,護衛(wèi)船頭貴人。

    那身鮮亮招搖的袍子也換下了。船上貴人改穿藏青色鶴氅側立于船頭,燈影下瞧不清他的面目,只見低頭沉思著,目光盯著船下流水。

    偶爾吩咐一兩句簡短的話,便有人撲騰翻入江中,似在搜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