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的臉龐躲藏在頭發(fā)的陰影里,靜靜地,看著莉莉婭接近末尾的抵抗和掙扎。 “你···要什么時候···走?明天···還是后天?” “大概是,你的姑姑索菲亞來接你的時候···”莉莉婭仰著頭,方便擠壓收縮的氧氣快速進入身體。 弗洛夏的目光緊跟著莉莉婭的動作,她身體前傾,像是很想要幫幫她。 “你···不一起走··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嗎?” 最終弗洛夏沒有動。 摧枯拉朽的痛苦緩緩遠去,莉莉婭枯瘦干癟的臉龐不再遍布猙獰。 她的語氣緩慢而平靜:“不,弗洛夏。我···大概沒法一起去了?!?/br> 她毫無焦距的目光想要定格在弗洛夏的臉上,但是很困難,她只能向著那個模糊的輪廓輕輕訴說:“連帶上你,mama的罪孽數(shù)···也數(shù)不清,圣父沒有容許贖罪,他放棄了不值得拯救的信徒······” 弗洛夏不安地打斷莉莉婭默誦的圣經(jīng):“我···不能陪著你嗎···我要照顧你的?!?/br> 莉莉婭想要笑,她笑出了聲,不堪折磨的嗓子尖銳著摩擦在砂紙表面。 “咳咳······我要放開你了···你得和姑姑一起回去,回到瓦斯列耶夫的莫洛托,咳咳···我逃出來了,就再也回不去的家鄉(xiāng)?!?/br> “天空,總是碧藍碧藍的,鴿子和鵠鵜會從很遠的地方飛到莫洛托,我坐在柔軟的小草上,不在乎···不在乎蕾絲刺繡的絲綢長裙會不會染上洗不掉的綠色汁液,捧著滿手的飼料喂給他們吃?!?/br> 弗洛夏接口說:“鵠鵜很兇猛······” “不···咳咳···”莉莉婭笑著否認:“他們很溫順,在你給他們吃的的時候。他們會很有耐心的讓你撫摸堅硬的羽毛···咳咳···不敢相信吧···鳥兒們的毛不都是那么軟···” “我沒··沒有見過,等我摸過了···我第一個告訴你”弗洛夏認真地接口道。 “好啊,等你見過了,你可以畫下來給我看,咳咳···時間過去太久了,忘記了···它們的樣子了。” “······” 透明的面罩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攀爬而上的霧氣濕濕的凝結(jié)成實體,泥土與不知名小草的清香跌宕起伏。 如同遙遠的莫洛托綻開滿樹的春意,一絲絲,一縷縷注入枯竭的軀體,穩(wěn)住搖搖欲墜的根基。 “你要記得,把《詩人之死》帶回去···當時我忐忑不安地跳上飛機時,懷里緊抱著從父親的書架里抽出來的這本書···唯一的初版,是我能帶給他的禮物?!?/br> 《詩人之死》,一首藝術(shù)之美的詩篇。米哈依爾·尤里耶維奇·萊蒙托夫痛失了敬仰的天才——預示著整個沙皇專/制大廈即將傾頹的希望之光,內(nèi)心中噴射出了撻罰假惡丑的憤怒之火,層層剝筍式地透視俄羅斯詩歌的太陽的悲劇命運,暗示了它與籠罩并妄圖吞噬它的光芒的陰霾相聯(lián)系相映襯。 愛與恨,才能夠化悲痛為復仇的力量,唱出向劊子手討還血債的心聲和時代強音: 你們即使傾盡全身的污血, 也洗不凈詩人正義的血痕! 通篇的浪漫主義幻想,迷惑了涉世未深的少女,向所有不甘心牢固地難以打破的社會規(guī)則發(fā)起挑戰(zhàn)。 幼稚的沖動,驅(qū)使她與家人揮手作別,孤身一人來到深深打動了她的男人身邊。 年輕的她怎么可能會想到,抵不過時間的,是脆弱的生命,在等待中老去的是最寵愛她的父親,等不回的悲哀。 莉莉婭的聲音變得悠遠,像是沉浸在了回憶里,她娓娓吐出優(yōu)雅蓬勃的詩歌: “詩人死了,這榮譽的俘虜! 他受盡流言蜚語的中傷, 胸飲了鉛彈,渴望著復仇, 垂下了高傲的頭顱身亡!…… 詩人的這顆心已無法忍受 那瑣碎的□□帶來的恥羞, 他挺身對抗上流社會的輿論了, 還是單槍匹馬……被殺害了! 被殺害了!……而今誰要這嚎哭, 這空洞無用的恭維的合唱, 這嘟嘟嚷嚷的無力的剖白! 命運正作出它的宣判! 難道不正是你們這伙人 先磨滅他才氣橫溢的鋒芒, 然后為了讓自己取樂解悶, 把他強壓心頭的怒火扇旺? 好啦,你們可以高興了…… 他已受不了那最后的磨難; 熄滅了,這盞天才的明燈, 凋零了,這頂絢麗的花冠。 ······ 你們這幫以卑鄙著稱的 先人們不可一世的子孫, 把受命運奚落的殘存的世族 用奴才的腳掌恣意蹂躪! 你們,蜂擁在皇座兩側(cè)的人,. 扼殺自由、天才、榮耀的劊子手, 你們藏身在法律的蔭庇下, 不準許法庭和真理開口…… 但墮落的寵兒啊,還有一個神的法庭! 有一位嚴峻的法官等候著你們, 他聽不進金錢叮當?shù)捻懧暎?/br> 他早就看穿了你們的勾當與禍心。 到那時你們想中傷也將是枉然, 惡意誹謗再也救不了你們, 你們即使傾盡全身的污血, 也洗不凈詩人正義的血痕···” 莉莉婭宛如回到了過去,她躺在開滿木棉花的樹下,枕著他的膝窩,順勢躲在他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