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住地點(diǎn)頭，想要讓自己相信，這一切不過是虛幻的事物，只要我睜開眼睛，就再也不會重現(xiàn)的事物。

    但是······

    我停了下來。

    也許正是小弗洛夏身體里封存的，我未能打開的記憶把我?guī)нM(jìn)這里。

    又或者是，我偶爾感受到的，小弗洛夏的殘留。

    小弗洛夏沒有等到我的回答，重新低下眼眸。她纖長的睫毛輕輕忽閃，閃耀著的，好像是盛滿一池溫暖。

    “活下去，總是好的，再不好的，都是好的?！蔽逸p輕地說，我想認(rèn)真的回答，想了一會，這就是最真實(shí)的答案。

    開心不開心，其實(shí)都是活著的人的煩惱。幸運(yùn)的是，我還有這種煩惱。

    她抿著嘴角，微微一笑：

    “那···就活著。”

    我鼻頭泛酸，在沒有比翻天覆地的愧疚更能動(dòng)搖我，我悶著腦袋，努力憋回淚意。

    如夢如幻的碧波，被涌動(dòng)的晶瑩擊碎了平靜，輕薄的蠶絲畫骨兒緩緩凋落。

    我悶悶地開口：“你為什么要一個(gè)個(gè)撿，掃一下更方便?！?/br>
    小弗洛夏搖搖頭：“有些···找不到，很小很小···的，mama看不見···傷了，腳會受傷。”

    她吞吞吐吐，不連貫的解釋。

    我突然感到，小弗洛夏好像明白，這些話她在講給誰聽。

    “mama？她愛你嗎？”我的問題有些冒冒失失，更像一種質(zhì)疑。

    這次，她沉默了一會，緩緩地笑了，不是抿著嘴，不是微笑，真正的笑了。

    陽光滋潤她彎起的眼角。

    花影閃爍，漣漪作響。

    “mama···愛我?！?/br>
    “我也···愛mama?！彼男θ菔諗苛艘恍?/br>
    “我不說···mama···也不說···”

    ······

    忍了很久的淚水，伴著一幀幀消失顏色的畫面，從我眼前溜走，在我還沒來得及抱抱小弗洛夏時(shí)，世界再一次顛覆傾倒。

    在脫離那里的最后一秒，小弗洛夏，好像扭過了頭對我微笑。

    ——塞滿整個(gè)行李箱，仔仔細(xì)細(xì)包好的相框，全都是莉莉婭一個(gè)人的照片。

    它好像得到了一絲解答。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鋪天蓋地襲來的福爾馬林氣息中，承受著有些漫長的眩暈。

    為了某種目的，而建立的世界，我正在慢慢走向終點(diǎn)。

    我擦干眼淚，快速走向唯一亮著的病房。這次我沒有悠閑地觀賞風(fēng)景，我在衣服上擦擦緊張滲出的汗水，離它越來越近了。

    我踩進(jìn)明亮的病房內(nèi)，任由身后的世界被黑暗點(diǎn)點(diǎn)吞噬。

    第48章

    chapter 47. 詩人之死

    溫暖的陽光徹底拋棄了這個(gè)世界。

    當(dāng)我踏入房間里，白晃晃的光線明亮的有些刺眼，持續(xù)發(fā)出過度的白色，顯現(xiàn)出臟兮兮的灰色陰影。

    臉部模糊了的白色大褂接連穿透我的身體，向房間外走去，我躲閃不及。

    我沒有觸覺，卻覺得詭異——將陌生人擁入身體，皮與rou似乎可以無限接近。

    避開了最后一個(gè)人，干凈的視線里終于出現(xiàn)了她的身影。

    小弗洛夏直挺挺地站在病床旁。不，不應(yīng)該叫她小弗洛夏了，她現(xiàn)在的我差不多樣子，已經(jīng)可以初步看出少女的輪廓。

    我悄悄挪到床腳。

    莉莉婭和她小聲說著話，我不忍心打擾到她們，我不確定弗洛夏能不能看到我，聽到我講話，對這個(gè)世界我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也許一開始我就處于被動(dòng)的位置，只是自己并不知道。

    莉莉婭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她的虛弱滲透在每一顆細(xì)胞里，翕動(dòng)嘴唇都要花費(fèi)不少力氣。

    “你要···死了嗎？”弗洛夏低垂著脖子，沮喪地說。

    “咳···咳咳······”

    病毒長驅(qū)直入，擊破了莉莉婭毫無抵抗意志的免疫系統(tǒng)，破破爛爛如同撕裂的風(fēng)箱，艱難地完成工作。

    “你知道什么··咳咳···什么是死嗎？”

    死亡，系統(tǒng)所有的本來的維持其存在存活屬性的喪失且不可逆轉(zhuǎn)的永久性的終止。

    小弗洛夏似乎沒有想到永久，這個(gè)詞語的含義。

    “一種···希望之光，歌唱···自由與理想。”

    《詩人之死》，浪漫主義者米哈依爾·尤里耶維奇·萊蒙托夫歌頌偉大詩人普希金的不朽的名詩。

    “從書架里翻出來的嗎？我的弗洛夏怎么長也長不大呢···”莉莉婭哽咽的咳嗽，她盡力偽裝的平靜被悲傷輕松化解。

    “明明···mama等你長大等了好久?！?/br>
    弗洛夏輕輕搖搖頭：“不，mama。我長大了?！?/br>
    “我一個(gè)小時(shí)就能···洗凈所有的···所有的盤子。碎玻璃瓶···瓶子碎片不會傷到你。衣服，我···我不會忘記放柔順劑···”

    “你看，我能···做許多許多的事情···”

    “你別死···好不好？”

    弗洛夏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呢喃的嘟嘟囔囔在莉莉婭歇斯底里的喘息聲中沉默。

    “···mama，mama累了。”莉莉婭緊緊抓住胸前的衣領(lǐng)，她很不好受。

    “弗洛夏要乖乖的，你一向那么乖······我很想不擔(dān)心你。”

    “如果我走了，就再咳咳···再也不能回來了···你能好好照顧自己···”

    弗洛夏沒有靠近莉莉婭，她筆直的站在床邊，脖子低垂，脆弱的頸項(xiàng)纖細(xì)的彎曲，輕輕一碰都能夠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