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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聲鳥 第45節(jié)

    我卻覺得渾身發(fā)冷,我寧愿許志國的那一耳光是扇在我臉上。

    于是我在馬路邊的紅綠燈旁停了下來。

    許衷沒拉動我,他明顯一愣。

    “沈渙?”他低聲問道。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用力掙脫開我和他一直握著的手。

    許衷總算回過頭,他臉上的巴掌印很明顯,我看一眼就感覺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被生銹的刀刃割開,疼的我?guī)缀踅o不了他任何反應。

    許衷滿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的血痕,他溫柔地朝我笑:“怎么啦?”

    我緩緩地比劃著手勢: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許衷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看懂了我的意思——明明你很在意許家的家產(chǎn),為什么要在許志國面前將我的存在公之于眾,讓所有人都知道許家的小少爺喜歡一個男人,甚至為了他連家產(chǎn)都可以拋之腦后?

    我敢篤定,只要許衷在許志國面前承諾放棄和我在一起,那么許志國會毫不猶豫地把許欽言送回加拿大,在遺囑繼承上留下許衷的名字。

    畢竟和出身名門的妻子生下的兒子繼承家產(chǎn),要比從國外接回來的私生子名正言順得多。

    “兩個理由。”許衷終于開口,“在許志國婚內(nèi)出軌自己的秘書,將私生子帶回許家,跟我和許紜同吃同住的時候,我就恨上了他。”

    我看著許衷毫不在意地碰了一下臉頰上的巴掌印,繼續(xù)說:“許志國最在乎面子,最討厭同性戀,最害怕后繼無人,我偏要他在所有商圈高層面前名譽掃地——至于我自己的名聲?我不關(guān)心。真相變成謠言只需要一傳十、十傳百,最后會傳成什么樣子誰都沒辦法保證,可許志國沒辦法澄清,因為我出柜是事實?!?/br>
    我想起許欽言一句一句想逼迫許衷暴露我的身份時,許志國越來越難看的表情,再結(jié)合許衷的話,一下就明白他為什么要順著許欽言的問題去回答了。

    “第二個理由,”許衷的聲音不大,他抬起頭,盯著我的眼睛,我移不開目光,“我不想反駁這個事實,不想讓別人質(zhì)疑我對你的感情,不想讓任何一個人覺得我對你只是玩玩而已?!?/br>
    他還是沒說那句“我愛你”,可是他此時此刻的字字句句,都在重復這三個字。

    我輕輕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夜里氣溫降低后的冷,也不是因為冬天總是一陣又一陣的風,而是因為許衷別扭又矛盾的態(tài)度。

    “怎么了?”許衷有些擔憂地問我,他大概是想摸摸我的臉,又或者是重新拉我的手。

    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我抓住了他的肩膀,又緩緩下移,摟住了他的腰,再微微俯下身,親上了他柔軟的嘴唇,嘗到滿口咸腥味。

    那是他嘴角未干的血。

    第71章 “風雨欲來”

    從公館回到家的路上,許衷牽著我的手,一直在笑。

    我不太想看他,看他的時候總會看到他臉上沒消腫的巴掌印,還有嘴角沒干的血跡。剛才我在路燈下旁若無人的親吻沒將他嘴角的血跡舔干凈,被牙齒刮出來的破口在我松開他后還在汩汩流出鮮血,再被許衷毫不在意地伸手抹掉。

    我從口袋里拿出鑰匙打開門,許衷溫順地跟在我身后,任由我用有些粗魯?shù)姆绞桨阉频缴嘲l(fā)上坐下。

    我打開燈,許衷仰起頭看我,他看上去順從、安靜、乖巧,就像一個小時前在公館里跟許志國撕破臉皮的人不是他一樣。

    “你是不是不開心啦?”

    我瞟了他嘴角上的傷口一眼,點了點頭。

    許衷有點訝異,可能沒想到我會這么坦蕩地承認,他上揚的嘴角都僵了一下。

    “啊?”

    我將嶄新的毛巾浸透在冷水里,手指揉搓著柔軟的布料,便于冰涼的水能夠?qū)⒚淼拿總€地方都打濕。

    從看到許衷被許志國扇了一耳光時的邪火總算從我心里緩緩褪去,只剩下一大片輕如鴻毛的灰燼。

    我擰干了毛巾,將它搭在水盆盆沿上,端到茶幾上放好,再示意許衷把臉偏過來看著我。

    他垂著眼,目光從毛巾上一晃而過,停留在我臉上:“心疼了?”

    我覺得他在說廢話,想翻白眼,又覺得這個舉動太傷人,就只是拍開了許衷伸過來想拿毛巾的手。

    我把毛巾放在他臉頰上,許衷靠在沙發(fā)的靠墊上,伸出手覆蓋上了我的手背。

    “你坐過來,”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身側(cè),“我自己拿著毛巾冷敷就行?!?/br>
    我就坐了過去。

    許衷輕輕地“嘶”了一聲,在我擔憂的視線下對我笑了笑,安撫似的說:“沒事,不疼?!?/br>
    我懷疑他把我當小孩在哄。

    “我沒想到他會跟我動手,”許衷咧了咧嘴,又因為疼痛而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我以為他最多把我罵個狗血淋頭再讓我滾出去,誰知道他那個時候突然爆發(fā)……”

    我安靜地聽著許衷說話。

    “可能是被我逼太狠了,”許衷思考了一下,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誰知道呢?”

    我怕他冷,將放在一旁的小毯子攤開,蓋在他身上。

    許衷嘆了口氣,他說:“你別擔心我了——與其總是想著許志國給我的這一巴掌,你還不如想想如果他叫人給你一張卡,讓你離開我,你會怎么選擇?!?/br>
    我以為我聽錯了,看向許衷的目光都帶著不可置信:你在瞎說什么?

    “他被我當眾弄了個沒臉,又不代表他真的放棄我了?!?/br>
    我看著許衷嘴角的傷口:這就是你為什么不擔心他會把家產(chǎn)留給許欽言的原因嗎?

    許衷一下就沉默了。

    他搖搖頭:“我不是算無遺策的神算子,沈渙,我也不知道許志國會怎么做?!?/br>
    我不想看到許衷露出這個表情。

    他揉了揉皺在一起的眉心,見我看過來,就安慰道:“算啦,別想這些事了。”

    看他的樣子,不太像已經(jīng)放下的模樣。

    我摸了摸毛巾,確定它還是涼的,這才把手縮回去,我告訴許衷:我已經(jīng)跟楊明陽請了兩天假,在家里跟你待在一起。

    許衷失笑:“我只是被許志國打了一耳光,不是生活沒辦法自理,你沒必要這么做?!?/br>
    我的態(tài)度第一次堅定到堪稱固執(zhí)。

    我把已經(jīng)編輯好的聊天記錄給他看:我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

    就在許衷跟我說話的間隙,楊明陽已經(jīng)給我回了一個“好”,又像是有些放心不下,補充道:“幫我轉(zhuǎn)告許衷,他帶著你離開之后,宴會就結(jié)束了。”

    許衷掃過了楊明陽發(fā)過來的消息,他看著沒想那么多,伸手揉亂了我的頭發(fā),又點了點嘴角:“還想不想再親一次?”

    我不太記得自己當時是怎么有勇氣用那么強硬且不容拒絕的態(tài)度親上了許衷的嘴唇,在許衷調(diào)侃的目光下尷尬地咳了咳,沒理他。

    我知道自己的臉又紅了。

    許衷沒再開這樣的玩笑,我又幫他換了兩次毛巾,確保臉頰的紅腫相較于之前要淡了不少,這才肯睡覺。

    在家休息的那兩天,許衷聽話乖巧地任由我照顧他,只字不提許欽言和許志國。

    他不主動提起,我當然也不可能說起他們讓他不開心。

    我待在家里,許衷坐在床上,他透過窗戶看著外面被風刮起來的落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將暖水袋塞進了被子里,手還沒抽出來就被他猛地攥住。

    “好大的風——你的手好冰,”許衷歪著腦袋,笑吟吟地看我,“要不要上床來坐坐?”

    一般情況下,當他這么說時,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不容我拒絕的。

    于是我掀開被子,確保不會讓冷風灌進去,這才上了床。

    許衷身上很暖和,我聽著他說話,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困意跟著暖意一起到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閉上了眼睛。

    只是在朦朦朧朧中,我感覺到許衷的手伸過來,輕輕將有些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他的手背在收回去的時候蹭過我的下巴。

    許衷像是屏住了呼吸,害怕吵醒我,可他的動作太輕了,以至于我還沒被完全驚醒,意識墜進了黑暗里。

    我很久沒有睡得這么好,睜開眼時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第二天下午。

    許衷手里端著一碗切成片的蘋果,見我茫然地往他這邊看過來,就把碗往我面前一推:“今天上午楊明陽送過來的,你吃不吃?”

    我拿起一片塞進嘴里,果rou很脆,汁水又甜又多,口感比我以前吃過的所有蘋果都要香甜。

    許衷臉上的紅腫已經(jīng)完全淡下去了。

    他看著興趣缺缺,我知道他不想讓我離開,又因為我只請了兩天假,只好放我去上班。

    我洗漱后換好衣服,被許衷拉著衣袖被迫低下頭,他親上了我的側(cè)臉,這才讓我出了門。

    我沒想到會在柏林夜的休息室里看到許欽言。

    第72章 “討他喜歡”

    男人坐在椅子上,應該是定制的西裝服帖地穿在身上,即使是坐著也顯得格外身高腿長。

    他聽到動靜后抬頭往我這邊看過去,看到我的時候,眼睛亮亮的:“你怎么來的這么早?”

    我退后一步,思考奪門而逃的可能性。

    許欽言似乎沒打算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腮,另一只手的手指上拎著我那雙高跟鞋的后鞋跟:“誒,我說……你這是什么表情?”

    我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沒理會他的問題,直接反問:靳重沒有跟著你嗎?

    我提到“靳重”的時候,許欽言嘴角勾起的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

    “我好像也沒問你,許衷怎么沒有跟著你吧?”他打量著我,帶著點揣摩的意思,“你叫沈渙,對吧?”

    我不清楚他為什么總是重申這件事,他明明早就從靳重那里知道了我的名字和生平,只好在他打量的視線下僵硬地點了頭。

    許欽言摸了摸下巴。

    我問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低垂著眼睛,松開了手,高跟鞋掉在地上發(fā)出了“啪嗒”一聲。

    “我就是想過來看看,能讓許衷把許家棄之不顧的人到底有多討他喜歡,”許欽言總算站起來,他環(huán)顧四周,慢聲道,“跟我想象中差不多嘛?!?/br>
    他看過來的視線讓我很不舒服,那句“討他喜歡”同樣讓我皺起了眉。

    許欽言慢悠悠地往門口的方向走:“我們以后還是會見面的,沈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