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裊裊春腰 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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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不是一具精細養(yǎng)護于溫室的軀體,而是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烈火淬煉的,一把銅筋鐵骨。 師暄妍見他傷勢不重,舒了口氣:“嗯?!?/br> 她扶他起身坐好,在他身后墊了兩枚棉芯軟枕,令他好高枕而臥。 “這幾日殿下會在行轅里好好‘養(yǎng)傷’,我會讓人把這里圍起來,故布疑陣,安排一個替身假扮殿下,如此一來鄭貴妃就更加相信殿下已經(jīng)大傷了,漢王也會信的?!?/br> 漢中發(fā)兵,當(dāng)先一支部隊,只怕早已偷摸來到了長安城外。 師暄妍不知他如何部署的。 她生活在這行轅之中,終日安逸,春風(fēng)駘蕩,即便外面早已烽火連天,狼煙四起,這里依舊如“不知有漢”的世外仙源。 少女憂心忡忡的眉眼浮于頰上。 她扶著他的肩背,側(cè)身向著榻上男子,長發(fā)烏黑迤邐,耳根被銀燈照出微微紅暈,眼眸之中的水色漾了漾,晃出清光跌宕,美得撩人心魄。 大戰(zhàn)在即,卻縮首于行轅,與心愛的女子溫存纏綿,即使是出于故布疑陣,寧煙嶼都覺得…… 有些不大像他了。 師暄妍也知曉,他目前待在行轅時待不住的,只需做做樣子,迷惑住鄭貴妃的眼線,他即刻就要離開。 所以師暄妍才說,要安排一出金蟬脫殼計。 她想了想,對他道了一聲:“等一等。” 在他困惑之際,師暄妍起身,從羅漢榻上取下她的針線簸箕,從中拿出一對物事來,遠看,看不出是什么物件,似乎生來一對,在她掌中被拍了拍。 等她走近一些,寧煙嶼看出,這是一對護膝。 護膝上繡了兩支蘭花,一朵蔚藍色,一朵翠綠色,針法細膩,觸摸上去,極其平整。 如此精美的護膝,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 她把這對做工精湛的護膝拿到他的面前,口吻隨常,耳廓卻更燙了一些:“送你的?!?/br> 寧煙嶼把這對護膝揣在手里,嗅了嗅,上面仿佛還帶有少女身上的溫香。 他不禁眼眶微燙,迅速地抬眸:“你做了多久?” 師暄妍赧然道:“其實,我來行轅第一日就開始做了??墒亲龉げ缓?,改了好幾次,生怕你不喜歡?!?/br> “怎么會?” 他揚了揚眉,將護膝在她眼前一晃,立刻就要證明給她看,給自己戴在身上。 見他戴著,大小正合適,師暄妍放下心來,輕聲道:“我想,你身旁總有那么多心靈手巧的宮人繡娘,我的手藝拿到郎君面前總是不夠看的,不過現(xiàn)在看著,郎君戴著真好看。” 寧煙嶼翹起了薄唇,神色自得:“自是。太子妃體貼孤,做的東西都是比量孤的身形的,當(dāng)然不能更合適了,孤以前從沒戴過小娘子做的護膝,這是第一件?!?/br> 他試完,將它取了下來,又不肯戴了。 師暄妍疑惑,心怦怦亂跳:“可是還有什么做得不夠好的,我,我可以再改改的?!?/br> 寧煙嶼握住她手,隔了一雙護膝,彼此的指尖仍然相觸。 他輕笑道:“不是。這么好的護膝,大戰(zhàn)時戴上,豈不一兩日就磨壞了,我留著日后用?!?/br> 師暄妍也終于釋然,輕拍一下他的手背:“郎君你可真傻。這護膝做來就是要用的,放著束之高閣有什么用,若只是擺著好看,我何不送殿下一對金臂釧。磨壞了也不打緊,我再給你做。郎君以后的護膝,我都承包了就是了?!?/br> 寧煙嶼聽了萬分感動,一把握住了師暄妍的柔荑,目中波光粼粼。 “娘子你待我真好?!?/br> 師暄妍臉紅得抽回自己的指尖,擺了擺:“你知曉就好?!?/br> 心意說開以后,再沒有比這更令人甜美幸福的時刻了,寧煙嶼有些不想走,環(huán)握住少女的軟腰,輕輕一掐,打算再與心愛的娘子溫存片刻。 只是這一掐,太子殿下驚喜地發(fā)覺,太子妃自打來了行轅,吃好喝好,自然也就逐漸地心寬體胖了,這盈盈不足二尺的春腰,比初來時要寬松了許多。 師暄妍呢,被他這么不懷好意地一掐,心里直打鼓,開始懷疑自己每日健吃健睡,無所事事,是否胖了不少,近來她也沒用尺量,但不知為何,心里宛如明鏡,早晨自衣櫥里挑選衣物時,不自覺地便選了更為舒適寬大的衣衫。 猶疑看向他,幾分難以啟齒。 可太子殿下覺得正正好,就是再豐腴一些,也有更豐腴一些的美,總之師般般在他眼底,就連耳后的朱紅小痣都美得令他流連。 溫存過后,終究是要離開。 寧煙嶼握住她的小手,將她往下輕輕一帶。 她沒用半分力來抵抗,輕而易舉地便落入他懷中,與他相擁。 少女坐在他的腿上,將臉埋入他的頸側(cè),二人緊密相連,連彼此的呼吸都不忍分離。 初嘗兩情相悅滋味的少年男女,食髓而知味,恨不得每一時每一刻都膩在一處,不肯浪費這片刻時光。 綠紗窗外,蛩鳴聲聲中,摻雜進了人的跫音。 率衛(wèi)在外叩擊了幾下窗扉,向太子稟報:“殿下,鄭貴妃的眼線已經(jīng)離開了忠敬坊?!?/br> 繼續(xù)盯著,恐怕被識破,率先打草驚蛇。那些人撤離得很快。 相信也是太子大傷的假消息,取信了他們,這些暗探急著回去向鄭貴妃與漢王報喜。 寧煙嶼回:“知曉了。” 窗外之人便識趣兒地不再打攪,退了下去。 寧煙嶼松開少女的腰身,抬起烏黑的眼簾,瞬也不瞬地看著師暄妍。 她也在看他,蘊含濕氣的眸子,如子夜中盛開的一朵纖盈的曇花,十分的嬌媚之間,又有十二分的柔弱。 清風(fēng)徐來,花瓣搖顫,玉露傾斜而下。 彼此誰也不說一句話,但誰也都清醒,已經(jīng)到了時候要分離了。 寧煙嶼做了先開口的人:“般般,你在行轅,這幾日哪里也不要去,等我?!?/br> 師暄妍深深吸氣之后,點頭:“我等郎君凱旋?!?/br> 寧煙嶼抿唇,湊過師暄妍的耳梢,將她的耳垂吻了一下,柔聲道:“今夜你說,你喜歡我,是我此生收過的最美的禮物。師般般,我心悅你亦久?!?/br> 在她的眼睫飛速地亂眨之際,寧煙嶼抱住她,不顧臂上傷口崩裂的危險,用力摟了一下,便將她放在了身側(cè)榻上,拿起那對護膝起身往外去。 師暄妍起身追了幾步,但他走得很快,故意沒讓人追上。 或者說,他在飛快拋下的,是他栓在這里的一顆心。 寧煙嶼套上了一襲漆黑的鶴氅,終于夜霧之中消失了蹤跡。 師暄妍的手指停在門框上,扶住紋路斑駁的木門,目送他逐漸走遠。 行轅外響起了一陣狂亂急切的馬蹄聲,逐漸遠去,最后,馬蹄聲也變得杳杳渺茫,徹底聽不見了。 師暄妍這才走回來,嘆息一聲。 這帳中流連著血液的腥膻之氣,師暄妍打開窗,看到太子殿下留在行轅中重重的布防。 他在行轅約莫布置了數(shù)百人,都是北衙禁軍之中的好手。 其中一人,身形與寧煙嶼有些相似。 既要做戲,當(dāng)然演繹全套。 鄭貴妃的耳目現(xiàn)在是回去報信了,焉知不會卷土重來,行轅需要一個人來扮演重傷的太子殿下。 師暄妍便把那人叫了過來,問了少年的名字,得知他喚祈昶,師暄妍對他道:“這段時日,你就留在行轅寢房,躺在這張榻上,扮演太子?!?/br> 祈昶嚇得面上失了血色,少年期期艾艾道:“這……這這不妥?!?/br> 師暄妍道:“你放心,我會另住別處,當(dāng)下從權(quán),你只是為了扮演太子,瞞過鄭貴妃與漢王耳目?!?/br> 祈昶這才放心下來,勉為其難地應(yīng)許了此事。 只是殿下睡過的這方床榻,他躺上去,著實有些……膽戰(zhàn)心驚啊。 師暄妍到了偏房就寢。 這一夜,注定是不得好眠的。 后半夜時師暄妍迷迷糊糊的沒了意識,但也根本沒有睡足兩個時辰,只聽到外邊喊殺聲沖天。 有人跑進來,說話的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師暄妍:“太子妃,漢王謀反了,已經(jīng)打到長安來了!” 第77章 一支迎親的隊伍, 無聲無息地穿過了長安的街巷,車隊上連喜綢也不曾懸掛, 更無鑼鼓吹打,只有兩盞微弱的燈籠前導(dǎo)。 于此刻死寂的長安街坊里,猶如一簇飄浮的鬼火,閃爍的幽靈。 這支隊伍前往的方向是薩保府。 袚祝之子娶親,娶的是洛陽江氏女,江晚芙。 原來這婚是師家為了打發(fā)走江晚芙,匆匆忙忙與薩保府定下的。 袚祝的兒子身患重病,偏癱在床, 需要沖喜。 但滿長安也難以尋到一個年齡相仿又愿意沖喜的小娘子,幸得此時,蒼天降下這么一個從頭到腳都合適得不能再合適的娘子來,袚祝滿心激動, 當(dāng)即拎上聘禮向師家提了親。 雖說江娘子的父母都已獲罪,但江娘子依向侯府,能自侯府出嫁, 這對薩保府上下而言亦是榮光。 本來婚期定的是四月初, 還有些時日, 奈何這漢王非要此時發(fā)兵攻打長安, 打亂了全部計劃。 長安城固若金池,不必擔(dān)憂,然而袚祝躺在病榻上就快要魂兮歸天的嬌兒可等不得, 再無人沖喜, 大事不妙。 袚祝躊躇之后, 決定豁出老臉去,提前幾日, 向侯府請求先將這婚事辦了。 江夫人這陣兒如丟了魂,總是心不在焉的。 聽了袚祝闡明來意后,她起初對此并不同意:“長安即將大亂,此時如何能結(jié)親?” 袚祝把手藏進他那獸皮衣制成的袖底下,急得跺腳,身上的各色骨制器物晃得伶仃作響。 “江夫人,小兒一病不起,湯藥無用,若不是大巫說,可以借婚事沖淡病氣,或有一救,我也不會如此著急,您就放心吧,圣人英明,太子勇武,這長安它亂不起來?!?/br> 連日來,長安已經(jīng)亡逸了一撥人,百姓爭相往家中屯糧囤貨。 前不久,主掌侯府中饋的江夫人,也率眾囤積了滿倉必要用物,并號令上下節(jié)衣縮食,以應(yīng)對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一切。 他們家如今出了一個太子妃,儼然是鐵板釘釘?shù)奶狱h,漢王若是取勝,清算太子舊部之時,開國侯府必然首當(dāng)其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