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裊裊春腰 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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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少年男人瞳眸中倒映的幽深火焰所懾, 胸口仿佛打鼓, 毫無底氣、瑟瑟縮縮地道:“你、你是——” 這時, 他的視線尖銳,又捕捉到了男子身后,于黑暗無光處隱匿的人影, 細(xì)細(xì)數(shù)來, 竟有二十人。 每個人都是錦衣華服, 腰佩長刀,而面前的男子, 更是衣繡蛟紋,華貴非常。 江拯立刻就認(rèn)了出來,兩眼爬滿了驚恐:“太子!” 他早就該想到的,他覬覦了師暄妍,師暄妍是太子的女人。 師遠(yuǎn)道把他押送大理寺,大理寺轉(zhuǎn)頭就把他交給了太子! 江拯的雙目瞪得滾圓,面如土色,因為恐慌,牙齒不斷磕碰著,發(fā)出漏風(fēng)的“嗬嗬”聲。 這時,江拯感到身上之前被師遠(yuǎn)道用馬鞭抽爛的傷口,開始十倍百倍地蟄痛起來,疼痛噬咬著他的神經(jīng),他開始痛苦地哀嚎。 嚎聲刺耳,寧煙嶼終于動了。 他的掌中壓住佩劍,眸色陰鷙地趨近前兩步,在江拯的觳觫間,太子殿下摘掉了腕上的銀質(zhì)護(hù)腕的鎖扣,護(hù)腕落在地面,砸得清脆一聲。 江拯看到太子捏了一下自己的腕骨,接著,那堪比鐵石的拳,便重重地?fù)舸蛟诹怂母共俊?/br> 江拯“啊嗚”一聲,疼得五臟六腑好像移了位置,一口鮮血沿著喉管嗆了出來,滿嘴里都是腥氣。 “是哪只臟手碰的師般般?” 沒有等江拯從痛苦中回過神來,太子已經(jīng)近在咫尺,唇與他的耳梢,不過一線之隔,冰冷地審問。 江拯嘔出一口血來,兩眼周的皺紋因為疼痛而扭曲,一根根痙攣不止。 “殿下,我沒有碰她,師遠(yuǎn)道他是誣告的小人……” 蒼天可鑒,那日,他就只是抱了師暄妍,連親一口都沒趕得上,就被師暄妍用硯臺砸壞了腦袋! 他太冤枉了。 早知曉,當(dāng)初就不在信上那般編排師暄妍了。 “都是,都是那婆娘逼著我寫的信,我在信里瞎說的,都不是真的……” 寧煙嶼的手指骨,拿住了江拯的一邊肩胛骨,根本沒有聽進(jìn)去他的任何辯解:“是這只手么。” 江拯忙說不是,慘兮兮地向?qū)師煄Z求饒。 寧煙嶼一撇手指,稍用幾分力度,江拯的這條胳膊便被轉(zhuǎn)了個圈,連腕帶肘,整個被卸下來了。 江拯嚎啕大哭,疼得臉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沁出。 “不,不敢了,太子殿下,你饒了我,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小人再也不敢了……” 汗水滲入眼球,模糊了他的視線,令他看眼前也不甚分明。 寧煙嶼擰掉了他的一條胳膊,如法炮制地扣住了他的另一邊肩胛骨:“還是這一只?” 不等江拯回話,這條胳膊也唰地被擰了下來。 江拯慘叫一聲,疼得直接暈死當(dāng)場。 寧煙嶼撤了手,后退兩步,命令道:“潑醒他。” 左右端上水來,一人一盆,兜頭從江拯的腦袋頂上往下潑。 冰冷的寒水,一盆盆沿著顱頂往下澆。 江拯剛剛疼暈過去,轉(zhuǎn)眼又被潑醒了,他目光呆滯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一霎認(rèn)出了這間閻羅殿來,嚇得又半昏死過去,寧煙嶼命令率衛(wèi)繼續(xù)潑了幾遍,江拯終于清醒了。 寧煙嶼的玄鐵劍已經(jīng)從鞘中被掣出,寒光一點,閃過江拯打著抖的膝彎。 “我招,我招,殿下我招!” 只要能解除眼下的痛苦,江拯什么都肯說。 寧煙嶼將劍刃還入鞘中,冷眼盯著江拯。 江拯顫顫地發(fā)著抖,汗水滲透了衣衫,整個人如同被泡在血與汗交織的鹽水里,他戰(zhàn)栗著道:“師暄妍來我家中后,初始只是個和我女兒一般大的小孩兒,我能有什么邪念,那不是禽獸么,但她也不知道怎么長的,越出落越漂亮,比小人見過的所有小娘子都漂亮,小人,小人的確是動了賊心,可是,小人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頭,小人沒有得逞,師暄妍把小人的腦袋用硯臺砸了一個坑,殿下不信你看?!?/br> 寧煙嶼視線上臺,江拯的這具身體已經(jīng)被師遠(yuǎn)道用馬鞭抽打得體無完膚,但他說的不錯,在他的額角上方,的確有一塊rou質(zhì)凹陷的痕跡,平時如不仔細(xì)觀察,根本看不出來。 師般般是個潑辣的小娘子,對他尚且不假辭色,更加看不上江拯,豈會束手就擒。 砸得好。 只是勁兒還不夠大,沒將江拯當(dāng)場砸死,屬實是便宜他了。 江拯以為有了一線轉(zhuǎn)機(jī),啞著聲音道:“小人是一時色.欲熏心,可是,可是這些年來,小人絕對沒有虐待過師暄妍,以前打她的都是韓氏那個賤人!殿下,您氣也出了,求您,饒過小人一條狗命,小人愿意當(dāng)牛做馬,日日給您祈福誦經(jīng)……” 寧煙嶼冷笑。 “把薛表給孤叫來?!?/br> 這句話是命令身后的率衛(wèi)。 稍后,薛表同樣頂著一腦門的汗珠,俯首在太子殿下面前。 寧煙嶼道:“去年大理寺收監(jiān)被判處流刑的囚徒,何日上路?!?/br> 薛表叉手回話:“回太子殿下,后日即可上路,最遠(yuǎn)流刑嶺南?!?/br> 寧煙嶼瞥眼江拯,江拯滾圓的渾濁老眼,震驚地看著商量他去處的兩人。 “小人不要流放,殿下饒命吶!小人這身子骨,吃不準(zhǔn)在半路上就橫死了?!?/br> 寧煙嶼神色澹寧:“那更好了?!?/br> “……” 江拯委屈地噙著淚花,一聲也不敢嘰了。 薛表疑惑:“不知殿下要流放江拯到哪兒去?” 寧煙嶼道:“以舅掠甥,觸犯律法,該除衣沉塘。孤近日殺生太多,不想手里再添人命?!?/br> 江拯急忙點頭,不想添人命好啊,太子殿下大慈大悲,大仁大德! “是的,是的啊,我沒動師暄妍的,小人最多只是動了邪念,我沒有犯律法,這不能算犯律法!” 寧煙嶼持劍一掃,劍在鞘中,威力更甚,一擊敲過江拯的一條腿髕骨,霎時,那骨頭便四分五裂,險些碎作了齏粉。 江拯已經(jīng)嚎不出來了,啞著嗓子,痛苦得青筋暴漲浮露,蠟黃的老臉憋得紫紅。 “將這人,刺配流刑,發(fā)入嶺南挖渠。”寧煙嶼輕哂。 薛表立即想到,太子殿下看似仁德,留了江拯一命。 但且不說,以江拯這副破爛的身子骨能否平安抵達(dá)嶺南,就是抵達(dá)了嶺南,也要充作徭役苦力,工長對干活拖沓的人,向來都是嚴(yán)刑拷打的,江拯斷了胳膊傷了腿,只怕日日都要挨上幾頓毒打。 嶺南那地界瘴毒環(huán)繞,外地人極易水土不服,他要日日挨打,新傷添舊傷,大抵也活不了太長了。 薛表拱手道:“臣立刻去辦?!?/br> 江拯的一雙大眼瞪得宛如銅鈴,喉嚨也哽住了,想了想自己被流放嶺南的余生,終于一股血流往腦袋頂上竄,腦袋往頸側(cè)歪了過去,再度暈迷。 率衛(wèi)熟練地端了水來潑,寧煙嶼道:“不必了,讓他暈著吧,說不定一覺醒來,人就在前往嶺南的路上了?!?/br> 率衛(wèi)退下。 薛表再一次抹了抹腦門上的汗珠,心忖幸好得罪了太子的人不是自己。 要真按律法把江拯沉塘了,倒還給他痛快了,如此折磨,料想非常人所能領(lǐng)受。 * 師暄妍剛照料完柳姨娘回來。 上次寧恪拿來了許多契書,她細(xì)細(xì)地打理了一遍,這契書里有許多房契,譬如太子殿下在長安便有兩座私產(chǎn),這行轅只是其中一處,另還有一間與君子小筑規(guī)模差不多大小的別業(yè)。 師暄妍去觀察過,別業(yè)通風(fēng)向陽,無論四季,光照都能充足,而且環(huán)境清幽,無車馬喧嘩,適宜養(yǎng)病。 別業(yè)離行轅只有兩條街的距離,相隔不遠(yuǎn),師暄妍將柳姨娘安頓在別業(yè)之后,又喂她喝了些藥,回到行轅來,已是黃昏。 殘陽如血,鋪于行轅花池中,半池瑟瑟半池紅。 水中錦鱗游泳,激起玉珠四濺,一簇簇散落開去。 畫樓春早,一樹桃花笑。 師暄妍上湯泉房浸泡了片刻,算時辰,寧恪差不多要回了,她從湯泉房中出來,身上穿著梨花色纏枝葡萄銀線暗紋的寢衣,步行回寢居。 春光明滅,少女的裙擺漾在晚來霧氣之中,似神女飛揚(yáng)的拂塵。 穿過翩躚花雨,來到寢房,蠟燭已經(jīng)點上,屋內(nèi)燭光染暈,照映四周。 烏木鎏金寶象纏枝羅漢床旁,綠釉狻猊香爐里燃著雪中春信香,香氣恬淡,悠寧,如于惻惻輕寒翦翦風(fēng)中,乍窺見梅尖凝雪,不勝溫暖欣然。 在燈下暖光的圍剿里,男人側(cè)身向案上,正在撥弄棋笥里黑白棋子,眉目沉凝。 棋子在修長光潔的指間被彈撥著,動靜伶仃。 師暄妍大約能察覺到男人眉眼間的不郁之色,想來,應(yīng)是為了近日長安城中屢屢異動的蕃商,她不敢打擾他沉思,正打算輕輕悄悄地路過。 寧煙嶼早已察覺到少女的鬼祟,待她躡手躡腳地路過之際,橫眉,壓下眼底的沉晦:“太子妃?!?/br> 好端端,怎會這么叫她。 師暄妍頓感毛骨悚然。 詫異地一回頭,只見寧煙嶼將指間的白子投入檀木棋笥里,微微蹙眉,今日像是因她而不快。 可師暄妍也不記得自己哪里招惹了他。她在師家做的一切,包括毆打江晚芙,都事無巨細(xì)地向他交代了,她還特意問過他,若是她因此得了一個飛揚(yáng)跋扈的名聲,對他可有妨礙。 但他說沒有,她只管跋扈,若連太子妃都抱冤受屈,只會教人以為儲君仁糯可欺。 “殿下有事嗎?” 師暄妍擠出發(fā)干的笑容。 手指被他遽然間拽住,師暄妍嬌呼了一聲,軟綿綿的身子折如楊柳,一瞬便落入了他的懷抱之中。 太子殿下視線一錯不錯地看著她,瞳眸幽深,藏著她看不懂的莫名的情緒。 師暄妍抬眸,細(xì)聲細(xì)氣:“我今天喝藥了的,沒有忘記?!?/br> 以前她每每忘記吃藥,他都會像今天這般慍怒,再想法子,從某些地方,把缺失的療效再補(bǔ)回來。 可她今天吃了藥的,而且,寧恪好像也并無將她壓上床榻為所欲為的意思,這讓她心里反倒有點毛毛的,像百爪撓心。 寧煙嶼聲線微暗:“師般般,你是不是漏了什么不曾對我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