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從身后環(huán)住了他。腳步很輕，無聲無息，像是幻影。

    時至今日，遲暮里仍然覺得沈朝汐是無味的。就像他奪門而出時那股冬夜的冷空氣，簌然鉆進熏暖的大禮堂，清澈了所有糜爛腥甜的酒rou糕點香。

    沈朝汐雙手藏在他們高中的藍白校服里?？墼谒「股?。

    “會長。”

    第16章 n-白夜光-3

    是夢，是幻覺。

    遲暮里隔著校服握沈朝汐的手，摩挲著每一根手指關(guān)節(jié)的輪廓，直到發(fā)上積了一層薄雪，他才轉(zhuǎn)身，仍然躊躇。

    他總是夢見沈朝汐，不同衣著的沈朝汐，深紅拼格針織衫意味著噩夢，而月海七中藍白校服往往意味著美夢。

    他的美夢暫時沒有醒來的跡象。淺色的發(fā)髻在耳后扎成小束，沈朝汐笑意輕得像小雪，化在遲暮里鼻尖，無聲無息。

    仿佛就在片刻之前，仿佛就在上一個課間，遲暮里被沈朝汐勾出教室，兩人像只是恰好同路的陌生人，走進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路燈的角落，就肆意沉醉地接吻。

    余程中氣十足的聲音透過音響遠遠傳來：“非常感謝各位親朋好友、父老鄉(xiāng)親今晚又回來參加我們的18級校友會?！?/br>
    清了清嗓，沒有半點剛剛挨揍的跡象：“都知道我們月海市最知名的景點是什么吧？對，月半灣！所以今晚第一個節(jié)目，我和老婆給大家唱一首《月半彎》?！?/br>
    隨著一句“藍牙設(shè)備已連接”，《月半彎》的前奏經(jīng)由音響，穿過禮堂天花板，穿過這場雪，傳到兩個人耳邊。音質(zhì)像是蒼老了整整七年。

    “那夜真的好浪漫~”

    “我?guī)闳タ丛掳霃潂”

    想必林頁已經(jīng)舉著麥克風從幕布后款款走出了吧，和他的alpha深情牽手，情歌對唱。

    “有點害羞，卻很幸福~”

    “這種感覺我很喜歡~”

    沈朝汐靜靜聽著，仰頭對遲暮里笑，他也唱：“帶我去看月半灣?！?/br>
    遲暮里輕輕笑了：“好。帶你去?！?/br>
    七年前，就是在月半灣，他們瞞著余程趁夜私奔，從那之后徹底一發(fā)不可收拾。遲暮里不知道眼前幻影來自那個時間點的前或后。如果是之前，沈朝汐只是吻過他而已。如果是之后，他們已經(jīng)更親密過了。

    不論如何，怎樣都好...

    笑著笑著，鼻尖止不住泛酸。

    “潮……”他哽咽了。尾音拖得很長。

    “嗯？”沈朝汐歪了歪頭，溫熱的指尖撫過遲暮里濕潤的眼角，被緊緊抓住，帶進懷里。

    “想回去，見你。”

    沈朝汐溫溫笑：“回哪兒？”

    “回高中。”

    “我們就在高中?！?/br>
    “想見你。”

    “我就在這?！?/br>
    “潮……”十七歲的沈朝汐的影子，遲暮里不知道他出現(xiàn)的原因，自然也制造不了他再度出現(xiàn)的條件。

    或許這首歌結(jié)束，或許下一分鐘，下個瞬間，夢就會醒。他又開始患得患失，愛上沈朝汐之后他就沒有停止過患得患失。

    眼眶撐得發(fā)澀，他也不敢眨眼，怕眨眼沈朝汐就消失了：“你先別走?！?/br>
    沈朝汐笑了：“我就在你身邊?！?/br>
    “傻瓜...你會走的?！边t暮里不想露怯，定了定神牽出笑容，但沈家明的表演訓(xùn)練沒有任何作用，哪怕他干脆捧住沈朝汐的后腦吻下，也吻得哽咽，止不住淌淚。

    “唔...暮暮?！鄙虺p聲呢喃，柔軟的唇瓣相互糾纏，甘甜又伴著小雪冰涼。

    他似乎已經(jīng)穿上了童話里到點消失的水晶鞋，夜跑在富麗堂皇的宮殿，隨時可能被打回原形，一無所有。

    所以他吻得比遲暮里還要急切，雙手捧住beta后頸，要把他的一切都交出去，也要把遲暮里的一切都奪走。

    可遲暮里只敢輕輕吮吸，他怕眼前人是一觸即碎的泡沫。唯獨緊緊抓著沈朝汐校服衣領(lǐng)，越抓越緊。

    有些話他憋在心里憋得太久，沈朝汐消失之前他一定要問出口。

    “你愛我嗎...潮...你愛過我嗎...”

    “你不知道嗎...?”沈朝汐氣若游絲，手臂酸了，垂在他后背，虛虛扣著。或許這是他即將消失的預(yù)兆。

    剛剛揮給余程的一拳返回打在胸口，遲暮里心口悶痛：“我不知道...?！?/br>
    夜色很深，遮不住沈朝汐臉頰酡紅：“那...暮暮...你聞聞我......”他的聲音更輕了，喘著粗氣，在彼此之間化成久久都沒散去的白霧。

    遲暮里緊抱住他，深深呼吸。無味：“...你親口說給我聽，好嗎?！?/br>
    “那你聽...”沈朝汐身子一沉，壓進遲暮里胸膛：“我...每個器官...都在說愛你...”他喘得很深，遠遠超過了一個吻的余韻。

    遲暮里垂首靠了上去，沈朝汐的心臟跳得比他還要劇烈，頸窩持續(xù)發(fā)燙。太真實了。實在太真實了。

    如果是夢，未免太真實。

    如果是現(xiàn)實，未免太夢幻。

    如果是低溫讓他高燒錯亂，但愿世界永凍，大雪連綿。

    可遽然間，像是遮掩劇場調(diào)度的幕布在不合適的時間被整個扯開，數(shù)道刺眼的手電筒光打向他們：“找到了！在這里！”

    臺上演員面面相覷，觀眾嘩然。

    遲暮里掙扎著瞇起眼，手電筒光打在他臉上，他想起曾經(jīng)和沈朝汐走下過山車的瞬間，整個人都頭重腳輕，在反復(fù)失重超重里忽然被拋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