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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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元見她這般榆木,一想到這件事起因,越加嫉憤,嗤笑一聲,他冷眼望著她:“哦?那你倒是說說,你又為何那般肯定春巧就是下毒之人?” 他的眼神咄咄逼人,綠鶯被他看的有些慌亂:“那日......就是我中毒那日,我倒地之前明明看見春巧她......”她很著急?很慌亂?不知為何,本是篤定的事,綠鶯這時候竟覺得這些理由都不足以站住腳。 可是......她不信,這世上要只有唯一一個不會害她的下人,除了秋云也沒誰了。她們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當(dāng)初為了吳公子秋云還冒著危險隱瞞馮元,最重要的是,她害自己,沒理由啊,被人買通?可自己銀子從來不虧待她,她老娘病了,自己一直問她缺不缺銀兩,還能是甚么理由,會讓她置幾年情分于不顧,要下毒害死自己? 春巧往前近了一步,哭啼啼地望著綠鶯,委屈地擰著衣角:“姨娘,奴婢真的沒有害你,沒有下毒。是秋云jiejie她,趁著能出門,在藥房中花大把銀子買到砒.霜......” 綠鶯已經(jīng)有些猶豫了,可她還是想確認,不能冤枉了人,馮元面色古怪,一臉不耐,對著她話也是沒好氣:“秋云已經(jīng)承認了,縱使你不信也沒用!” 第159章 近來秋云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夜里也常常翻來覆去睡不著。晚間,不知名的蟲兒在咕咕叫著,萬籟俱寂,春巧感到小腹有尿意, 睜開迷瞪的眼爬起身, 點了燈,不經(jīng)意間一轉(zhuǎn)臉, 卻見一邊的秋云眼兒瞠得極大悄無聲息地望著房頂, 冷不丁一瞅還真挺瘆人的, 春巧搓了搓胳膊滾起來的雞皮疙瘩, 探著頭喚道:“秋云jiejie?” 再一看, 秋云已經(jīng)閉上眼睛了。春巧揉了揉眼, 奇怪了半晌,才搖搖頭去了茅房。秋云的異常還不止這些, 她總是在暗處盯著姨娘, 用晦暗不明的眼神,春巧只當(dāng)她擔(dān)心老娘的病,找機會關(guān)切地問了聲:“秋云jiejie,我看你最近不怎么回家了, 你娘的病咋樣了?” 秋云頓了下,表情古怪地回道:“嗯,好多了。我不用再去看了,今后都不用了......” 這話說的, 怎么聽怎么奇怪,春巧也說不上來哪里怪, 就覺得秋云突然像變了個人。再之后, 她便下意識開始留意秋云。那日, 早起出門后本該留在朱粉芳的秋云竟突然回了府,且還鬼鬼祟祟地將個甚么東西塞進枕頭下,春巧偷偷看在眼里,趁她出了房門,走到床前,從枕下翻出那物事,是個藥紙包。打開后確實是藥粉,聞了聞,也聞不出到底是甚么藥來。 春巧冥思苦想,秋云jiejie自從去朱粉芳開始,舉動才漸漸異常,時而枯坐,時而不明所以地笑,見的外人多了,正好還是少女懷春的年紀,莫非......與人有了私情,這藥粉是打胎藥?她怕自己猜錯,將藥包又推了回去,然后在暗中注意著秋云。 秋云后來進屋了一趟,將紙包揣在懷中,去了小廚房。秋云躲在柜子后,緊張地直冒汗,心道來了來了,果然要出事了。她怕秋云犯傻,偷偷跟著過去,見秋云涮了紫砂壺,正打算給姨娘煮茶。她靜靜窺了一會兒,未見異常,想著還要去伺候二姑娘,便要轉(zhuǎn)身離開,就在這時,她聽見一陣紙張的刮擦聲,霍然想到那包藥。 小廚房此時沒有旁人,秋云卻仍是不時豎起耳朵傾向窗外,春巧離她不近,從門縫只能看見個背影,窸窸窣窣間茶已煮好。也不知怎么,春巧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進去后,她笑著湊過去,看了眼砂壺,彎腰聞了聞:“好香的桂花茶啊,秋云jiejie的手藝果然比我好?!?/br> 秋云乍一見她,有些不自在,勉強一笑:“meimei要是饞了,拿個碗盛些便是?!苯又徽f朱粉芳還有事,讓她給姨娘端了茶過去,便匆匆出了小廚房。 既然開口讓她喝,又見秋云背影很急的樣子,春巧捶了下自己的腦袋瓜,懊惱剛才誤會了人,秋云jiejie怎么可能會害姨娘呢?想是這么想著,那茶卻被她一把端起,倒在了泔水桶里,接著換個壺新茶坐在了爐子上。自從姨娘上回中毒,她便萬事防備著,防太太、防大廚房的下人,大約是防習(xí)慣了,如今連自己人都防備起來,春巧想到此,不由對秋云生了些許愧疚,是她疑神疑鬼了罷? 不過,那包藥到底是甚么呢?必是見不得光的,否則秋云jiejie也不會如此如做賊一般。想了想,她下了決定,待會兒回屋,從那紙包中抽出一點,找機會出府上藥房讓人給看看,那到底是個甚么東西。 桂花茶香氣彌漫,春巧嘶嘶哈哈地拿塊軟布,包住紫砂壺把手,將泛著甜香的一縷黃橙橙的茶水倒入案臺上的瓷盅中。瞬時,潔白的底,上頭便開滿了橙黃的桂花,花瓣伸展,妖嬈多姿,如身著彩裙的侍女般優(yōu)美。她端著茶,享受著鼻尖的清香,笑瞇瞇地往正房走去。 案臺下,一張牛皮藥紙四肢大張,靜靜地躺在地上,隨著屋內(nèi)暖流微微顫動。 ...... 馮元將她中毒前后所發(fā)生的事詳細講了出來,綠鶯瞥了眼春巧,垂頭盯著被上花樣,訥訥地張了張嘴:“......真的是秋云?” 春巧見她這般,越加委屈地不行,使勁兒瞠著濕乎乎的眼,抽抽搭搭地癟了癟嘴:“姨娘還不信么?”綠鶯咬了咬下嘴唇,仍是沒看她。春巧眼眶越發(fā)通紅,一鼓氣狠了狠心,跺腳輕喊道:“姨娘要是不信,不如親自問秋云,她都承認了的!她說她恨姨娘!” “住口!她算甚么東西,階下之囚了,還妄想著見你們姨娘?你滾到一邊老實待著去,少在這添亂!”馮元冷著臉,斥了春巧一句。 “你也別冥頑不靈了,秋云那個賤婢,最近總回家照顧生病的娘?”馮元轉(zhuǎn)而看向綠鶯,沉聲道:“哼,我已經(jīng)查了,她娘早死了八百年,家里就一個老爹跟幾個弟妹,跟你告假其實是去了吳府,趕著去獻媚獻殷勤。這幾年她隔三差五地去,就你傻傻被蒙在鼓里,還不知道她生了天大的心思,妄想著攀高枝兒罷?” 聽了這話,綠鶯直僵了半邊身子,被驚地瞠目結(jié)舌,秋云喜歡吳清?這怎么可能呢,甚么時候的事?她不禁細細回想,當(dāng)初秋云與她統(tǒng)共才與吳清見了幾次面,難道是在她情根深種的時候,秋云也暗生了情愫?可送吳清去趕考的那日,她還勸自己莫要干傻事背叛老爺,讓自己從次遠著吳公子。是了,綠鶯忽然想起來,被馮元發(fā)現(xiàn)后,之后的一段時間,在她雖未指使卻又知情的情況下,秋云曾去探望了幾回生病的吳母,回來后也將吳家的情況告知于她,譬如吳清及第,入朝做了官,吳母的病康復(fù)等等。 再往后......這兩年,秋云倒是再沒提過吳家事,綠鶯想當(dāng)然地以為她也就沒再去過,可那日在書坊偶遇吳清,他還讓自己莫要再派秋云登門......她又何時讓秋云去過呢,情思早已斬斷,她又與馮元情意深厚,有了豆兒,同時更不可能再與他藕斷絲連,避都來不及,哪能上趕著去作踐彼此。竟沒想到,秋云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了這些年,本以為是替她贖罪,原是自己生了不可言說的心思。 雖對吳清沒了殘存的愛戀,可乍一聽聞身畔最信任之人竟生了此種心思,綠鶯仍是感到渾身似針扎了似的不舒坦。不過,就算如此,秋云又為何要下毒害自己呢?要說自己若與吳清有情人成眷屬了,她嫉妒之下做這等傻事還有情可原,可自己明明與吳清分道揚鑣,且今后也再無可能了啊。 “還不明白?” 馮元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這才木著臉張口:“她這些年風(fēng)雨不輟地登堂入室,妄以為將來總能打動他,你這么忽然攔著不讓去了,可不就是她的絆腳石,阻了她的星光大道,當(dāng)然恨你恨得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哼,也怪你平日太慣著底下人,讓她生了滔天的野心,一個賤婢,算甚么東西,還敢反過頭來咬主人,看門狗都比她強百倍!” 綠鶯抬頭看了一圈,眾人神色各異,容嬤嬤直挺挺杵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垂著眼皮,春巧立在床頭,抽抽巴巴地望著她,馮元呢,他是一臉懊惱地坐在床畔,盯著她就像盯著一只不開竅的木魚。她腦子亂極了,不想去相信,即便下毒的真是秋云,可她仍是希望秋云是有苦衷的,是被收買了的。她只能這么麻醉自己,否則她真不知道,世間還有誰值得去相信?當(dāng)你傾心對待、挖心掏肺后,得到的卻是措手不及的背叛,怎么能讓人承受得?。咳诵?、情誼、相處的點滴,難道都是假的么? 一股寒流從心間竄到四肢百骸,她似乎打了個顫,然后求助似的看向馮元,甚至是懇請般地對他說:“她在哪呢,我想見見她?!?/br> 馮元皺起眉頭,一見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就又生氣又心疼,掰著她的肩膀往枕頭上摁,叱道:“還看甚么看,不怕污了眼!別看了,一個賤婢而已,打殺了事,你就別過問了,安心躺著罷?!?/br> “不行,我一定要看看,不看我怎么也放不下心?!本G鶯掙扎著掙脫他,坐起來靠在床頭,固執(zhí)地不放棄。她要親口問問,不是秋云當(dāng)面承認,她絕不相信。 咚地一聲,馮元咬牙切齒地捶了下床板,沖著她喝了一嗓子:“娘蛋的,真是個犟種!我說不許就不許!”接著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吃這番苦頭還不是你自己作的,當(dāng)初若老實本分,如今哪能出這事遭這罪!有甚么主就養(yǎng)甚么仆,見到小白臉就走不動道兒!” 一聽這話,容嬤嬤挑了挑眉,將頭埋得更低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他還當(dāng)著下人面這么擠兌她,綠鶯羞憤交加,漸漸紅了眼眶,蓄了好大一泡淚,欲落不落的,呆呆望著他。馮元也后知后覺自己說錯了話,清咳了一聲,懊惱起自己的小肚雞腸,被她清澈見底的眼神一盯,登時有些無地自容。 “咳,你先躺會,我還有公務(wù)要忙,去書房了,有事晚膳再說。” 話一落下,他也沒看她,噠噠噠地邁了步子起身出門,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容嬤嬤也告退離開,春巧邊抹著眼淚邊揉著饑餓的肚皮,懵懵懂懂地念叨:“大中秋的,老爺還忙甚么公務(wù)啊,不是該吃晌午飯了么?” 綠鶯看向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春巧,秋云被關(guān)在哪了?老爺這么攔著我,她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沒沒沒,人還活著呢。只不過......”春巧臉色古怪,嘴角抽搐,頗有些忍耐和尷尬:“她被關(guān)在茅房了?!?/br> 綠鶯皺了眉,春巧咽了口唾沫,胃里翻滾,漲紅著臉哼哧道:“還不止呢,老爺讓人三天才給送一頓飯,一頓就一小個干癟饅頭,根本吃不飽......” 作者有話說: 剛才樓下有個男的朝同伴高喊了一聲:“哎呀媽呀,我褲衩兒掉了!”然后傳來同伴的笑聲,我也笑了,可惜天黑,不然我非得趴窗臺觀摩一番,哈哈哈哈 第160章 還沒及晚飯的時候, 德冒便匆匆推開書房的門,語氣急切:“爺,李姨娘正往秋云那里去呢,誰也攔不住啊?!?/br> 馮元一聽, 直接皺了眉。他放下筆, 暗忖起來。須臾,抬頭看向德冒:“去就去罷, 你現(xiàn)在立馬趕到她前頭, 把秋云帶出來, 安置在一間干凈屋子里頭。”末了還不忘交代道:“制住那賤婢, 別讓她傷人。” 綠鶯被領(lǐng)到后罩房的一間屋子外, 這里是粗仆住的地方, 此時四處游走的下人們神情都帶著若有似無的嫌棄。她側(cè)過頭,與春巧對視一眼后, 兩人一起推門進去。腳跟還沒落定, 先是一股沖天的臭氣撲面,要是眼盲的進來,指不定還以為踩進了糞坑。就見一名女子被綁在座椅上,孤零零縮在屋子正中, 這個時節(jié)只著了一件單衣,身上污濁不堪,這些都不讓人感到意外,讓綠鶯驚愣當(dāng)場的是, 女子哪還有從前的如花模樣,臉上的蒼老、間雜的白發(fā), 分明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嫗, 還是受過幾十年大難磋磨的苦命老婦。 要不是眉眼間依稀能分辨, 她簡直不敢置信,望著那無聲無息的身影,她輕聲開口:“秋云,是你么?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綠鶯想走近去仔細看一看,可稍動一步,臭氣就熏得人欲嘔,也不知馮元將秋云如何折磨了,臉上一道一道焦黃干涸的印子、身上泛黑的硬塊,秋風(fēng)往房門大敞的屋內(nèi)一鉆,那惡臭就止不住地往人鼻腔里涌,直辣人眼。 秋云本來垂頭閉眼消無聲息的,聽了這道聲音,便如被一根木棍撥弄了腦袋,她瞬間抬起頭來,目光莫測地望著門口之人,嘴角也要笑不笑地扯著,成了道詭異的弧度,讓人看了不舒坦?!澳銇砀缮趺矗坑珠_始充好人了?以為全天下只有你姓李的最善良?” 綠鶯愣了一瞬,見她不說話,秋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譏誚道:“哈,我知道你為何來,不就是想問我這么做的原因么?我最恨你這一臉無辜的可憐樣!將吳大人迷得為了你可以終身不娶,府里連侍妾都沒有半個!” 搖搖頭,無須再問,饒是再不想承認、再不相信馮元的說辭,此時親耳聽見她的話,綠鶯也明白了。 “那日春巧在你走后將茶換了,這事想必你不知道。當(dāng)時你為何能放心地將茶壺留給春巧,只是因為你早將毒抹在了湯盅壁內(nèi),故而她如何換紫砂壺中的茶水,也阻止不了毒入我口中。真正讓我不明白的是,若當(dāng)初我能與他相守,你嫉妒之下這么做還有情可原,可我明明與他都斷得干凈,此生也再無可能,你為何還能生出這等心思?難道就因為我不讓你再去他家?” “你知不知道,不讓你登吳家門,是那日吳清親口對我提的。”綠鶯望著她,眼神漸漸復(fù)雜:“若不是他提醒,我還一直不曉得你竟從未與他家斷了往來?!?/br> 秋云蠕動了幾下嘴唇,呼吸開始急促,想辯卻無從辯解,難道這只是一時沖動?可她無法否認,這是長期以來堆積的情緒。與綠鶯視線交匯,她的眼中有著對命運不公的煎熬,也有走到情之死胡同的偏執(zhí):“是,沒錯!我是一直往吳家跑,照顧吳母,看望吳大人,這又有何錯?” “我與你出身想同,皆為奴婢,憑甚么他能為你活成了行尸走rou,連老爺這般的杰出人物都獨寵你一個,包容你作,謙讓你鬧!你細細數(shù)一數(shù),你作為妾室,何曾老實過,何曾真正懂事賢惠過?你總是當(dāng)自己是太陽,全世界的人都要圍著你轉(zhuǎn)!”秋云抖動著腮幫子,切齒地數(shù)落道:“當(dāng)初吳公子愛你至深,你卻背棄鴛盟,與老爺卿卿我我,你想沒想過,當(dāng)你跟老爺情意綿綿花前月下的時候,還有個叫吳清的傻子在對月惆悵、輾轉(zhuǎn)難眠?哈,既然你選了親富貴這條路,那你就安安生生做馮府妾室就好了,憑甚么還讓吳大人惦記你?你知不知道吳家是獨子,香火何其重要?你就非要做那吃著碗里想著鍋里的美事?讓個癡情男子在看不到你的角落中思念你一輩子,你就這么有滿足感?” 卟卟吱吱,座椅腿下傳出與地面的刮擦聲,秋云顫抖得不成樣子,顯然已經(jīng)氣到極致了。綠鶯平白就想笑,秋云的話真是好笑:“你應(yīng)該記得,當(dāng)初還是你勸我與他了斷的,今兒竟反過來成為你害我的借口了?” 秋云抿了抿唇,撇過頭,選擇了沉默。綠鶯沉默半晌,眼神漸漸有些恍惚:“你為何不早點與我說呢?其實你要是不在乎名分,我定會向吳清舉薦一番,若他也不反對,你總能得個侍妾的位置伴在他身側(cè),既能全了你的念想,又能減些我對他的愧疚之意。只是......你為何一直不告訴我呢,要是早點跟我說,也不至于到了今日這番模樣......自從菱兒走了,我是一直拿你當(dāng)姐妹看待的,你怎么就能這么對我呢......” “說了有甚么用,他誰也看不上,誰也不會要,說了也是自取其辱,他會更厭惡我的?!鼻镌崎]上眼,眼珠滾動不停,須臾間便落下淚來:“你是姨娘是主子,我只是個奴婢,做姐妹......我高攀不起?!?/br> 灼燙的淚珠將臉上的污濁化開,轉(zhuǎn)瞬間一張臟臉越加斑駁,秋云哭了,這是悔恨,還是依舊的仇恨?綠鶯不知道,她忽然覺得好沒勁,仿佛甩斷胳膊吐干血用大錘鑿煉出的金,忽然變成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也仿佛含辛茹苦養(yǎng)育長大的孩子其實是抱錯了別人家的。真是沒勁,沒勁透了,她不想再看那人一眼,轉(zhuǎn)身奔了出去。 秋云睜開眼,見春巧并沒跟著走,反而直勾勾盯著她看,她內(nèi)心忽然亂了起來,強辯道:“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沒錯!你根本不懂我,你才多大,情之一字,你根本一點都懂!” 春巧垂下眼看她:“我是不懂,但我將來會懂,那時候我再是喜歡一個男子,他也必然會排在姨娘后頭,做人不能忘本?!?/br> “嘁,那是你不知道吳大人究竟有多好,李綠鶯根本配不上他,她就是一個朝秦暮楚的兩面派!當(dāng)初貪圖富貴給年紀能當(dāng)她爹的老爺做外室,以她的出身也算榮幸了,可還不知惜福,非要去勾引吳大人,生生攪動了一池春水后拍屁股走人。之后口口聲聲忘不了吳大人,卻還與老爺恩愛有加、生兒育女,吳大人呢,每天眼巴巴對著月亮發(fā)呆,逮著我便打聽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老爺對她好不好、女兒像不像她,你知道我心里是甚么滋味么,我有多心疼,我有多恨,你不知道,沒有人知道,她過得好,你們一個個過得都很好,沒人知道,根本沒人在乎......” 秋云是既可憐又可悲,其實她說的這些與姨娘又有甚么關(guān)系呢?春巧忽而有些憐憫,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離秋云一步遠的地方,“秋云jiejie,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嫉妒你么?” 話題轉(zhuǎn)得有些快,秋云還沉浸在往事中,愣愣地反問:“嫉妒我甚么?” “每次姨娘一找你說悄悄話,一指使你做甚么事,唯獨將我排出在外,我就打心眼里特別得難受,覺得自己仿佛被拋棄了一般,孤獨、失落。如果你我兩人掉進河里,我相信姨娘肯定會先救你。她最信任你,最依靠的也是你,別看我一天嘻嘻哈哈似乎很傻兮兮的,但我其實甚么都知道,我不傻的。我一直希望自己就是你,被姨娘重用、在乎、推心置腹?!?/br> 春巧開始的話是艷羨,“可那是以前了,我以前羨慕你,現(xiàn)在不了。若我成了你,做了你做的這件事,姨娘該有多傷心啊,我不想讓她傷心難過?!敝缶褪轻屓涣耍糁髯拥膶櫺拍軐⒑萌嘶罨铕B(yǎng)成鱷魚,那她寧愿就這么一直當(dāng)姨娘身邊的千年老二。零 秋云歪頭想了想,搖著頭,對她的話嗤之以鼻:“看起來我受寵,可其實我做的活最多,也最累,有甚么好羨慕的?!?/br> “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姨娘常說的那句話是甚么意思了?!?/br> “?”秋云疑惑地看著她,千瘡百孔的心難得被挑起了一絲好奇。 “人心不足蛇吞象,說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br> 春巧留下個悲憫的眼神,最后看了眼她曾經(jīng)的秋云jiejie,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秋云本質(zhì)不壞,這件事可能只是一時的心智蒙蔽,若干個日子后也許會后悔,可確實已經(jīng)沒機會了,老爺不可能饒過她。 綠鶯回到玲瓏院時,還是沒忍住,一通大吐特吐,馮元冷眼盯著她,沒好氣地數(shù)落:“叫你別去你非不聽,自找罪受!”話不好聽,卻還是親手給她擰了個濕巾子,望著她煞白的小臉說道:“有瞧的上眼的丫鬟,就提一個上來,光春巧不夠用?!?/br> 嗯了一聲,她敷衍地點點頭,到底因秋云的事有些灰心了,暫時還不想與人太親近。 翌日早膳時,春巧急急忙忙跌進門,沖著綠鶯正要開口,被馮元一個厲目制止??戳搜凼秤揪陀行┎徽竦囊棠?,她生生剎住話頭。直到綠鶯吃完了,春巧瞅了眼馮元,見他沒反對,才輕聲開口:“姨娘,秋云她......嚼舌自盡了?!?/br> 這事其實是昨晚發(fā)生的,馮元早知道信兒了,沒著急告訴綠鶯,此時又聽了一次,仍是不免再一次腹誹:倒是便宜那賤婢了! 綠鶯呆了半晌,才點點頭,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起碼秋云不用再受活罪了。 第161章 這年的十月三十, 正好是豆兒兩歲的生日。 紅頭繩紅棉襖紅襪子,連臉蛋都被抹了紅胭脂,馮元早上飯罷出門前,紅彤彤如一顆大蘋果似的豆兒開始作妖, 抱著他的腿就不放開, 撅著小嘴邊蹦跶邊裝哭:“爹爹爹爹,帶豆兒上街嘛, 豆兒想出門玩去?!蹦竽嗳恕⒉驍傋?、雜耍、變戲法, 好多好玩的, 熱熱鬧鬧得比在家里有意思, 除了年節(jié), 平日哪有機會出去, 可不得趁著過生日求上一求。 馮元瞅了眼桌上更漏,憐愛地摸了摸她那張白皙小臉兒, 好聲好氣地哄著:“好閨女, 爹爹晚上帶你出門溜達,現(xiàn)在得去衙門上值了。豆兒別鬧,快撒手,爹要遲了?!?/br> 豆兒不依, 開始蹬蹬蹬跺腳撒嬌,癟著臉哭唧唧地耍賴:“不去嘛,不去不去,不去衙門, 爹爹在家陪豆兒玩。” “豆兒不許胡鬧,快到姨娘這里, 你爹要做正事, 哪能整日陪你瘋鬧!” 綠鶯見馮元身上平展的官袍被女兒捏得快皺成了破抹布, 作勢臉就一沉,不悅地盯著她。豆兒先是一縮脖,接著鼓起腮幫子,斜著眼角偷偷窺了眼下屋子里的下人,覺得當(dāng)著一眾人的面被數(shù)落了,簡直不能更丟臉,她氣咻咻瞪了綠鶯一眼,緊攥著馮元的衣擺躲到了他身后,還不忘從爹爹腿旁探出頭來朝綠鶯吐了吐小舌頭,真是淘氣得很。 綠鶯生了惱意,正要奔上前揪她,不防馮元瞪起了虎目:“噯,你喊甚么,小孩子哪里懂這些,有話不能好好說?”這話將她堵得一肚子氣上不去下不來,偏他還不理,反而蹲下身去,不厭其煩地親了親閨女的額頭:“好豆兒,爹爹必須得去衙門,否則無故曠職會挨板子的,到時候爹爹被打了,躺在床上還怎么帶豆兒出門去呢?” 豆兒疑惑地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睛,大有舍我其誰的氣勢:“爹爹是大官,誰敢打我爹爹?” “皇上就敢打爹爹,爹是大官,可皇上更大,管著爹,管著所有人?!?/br> “皇上是最厲害、最最最最厲害的么?比玉皇大帝還厲害?” “玉皇大帝管天上,咱們碰不著他老人家,皇上管人間,管著咱們馮府所有人?!?/br> 綠鶯聽著他們爺倆的對話,有些無語。 最后豆兒終于煞有其事地將小腦袋瓜一點一點:“哦,那豆兒不要爹爹挨打,爹爹快去衙門罷,莫要耽擱了??烊タ烊ィ瑒e磨蹭啦!”說著,還用兩只小手抵著馮元的大腿,使勁兒把他往屋外推。 馮元走后,豆兒瞥了綠鶯一眼,還在記恨她剛才數(shù)落自己,哼了一聲,蹬蹬蹬轉(zhuǎn)身跑上床,自己在那玩起了布偶,背過身不理她。綠鶯坐在桌旁,一手撐腮望著她,目光深沉,臉也陰沉沉的。余光見春巧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腦袋跟博浪鼓似的,還將臉憋得通紅,嘴巴張了又張,闔了又闔。 “有話就說,甚么事吞吞吐吐的,這可不像你的性子。”綠鶯瞟了她一眼,開口道。 “......姨娘啊,你今兒怎么突然朝二姑娘發(fā)脾氣啊,是不是還在難過秋云的事啊,其實都過去了,你就別再想了?!贝呵山K于張嘴,湊過來期期艾艾地說道。 二姑娘?這不是在說我么,豆兒豎起耳朵。 綠鶯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眼皮,隨口說著:“我就是不明白,我對她掏心掏肺的,到頭來卻不如一個從未拿她當(dāng)回事的男人重要,我如今也害怕起來,怕又對一個人掏心窩子地好過后,得到的依然是背叛,大約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