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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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蟹蟹小仙女炸我 皓九川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8-26 15:15:30 第157章 直到聽完王姨娘在耳邊說的, 綠鶯都半晌回不過神來,她怔怔地看著王姨娘:“王jiejie,你為何要走?” 王姨娘端著茶靜默半晌,才淡淡笑了下, 緩緩道:“從前我是為了報仇而活著, 如今太太與劉meimei也惡有惡報,我本以為自己會高興, 可......”她悵然地嘆了口氣:“可就是忽然覺得渾身空落落的, 挨不著地, 不知道還有甚么能支撐我活下去。聽說蘇州府水患泛濫, 瘟疫橫行, 我尚且懂些醫(yī)術(shù)皮毛, 去略盡綿薄之力也算使得。” 接著她微紅了臉頰,往綠鶯那邊傾了傾身, 靦腆地輕聲請求:“還請meimei在老爺跟前替jiejie說個情。你也知道, 如今在馮府,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可畢竟這不合規(guī)矩, 我在老爺面前是個說不上話的,望meimei能......” 這算是強人所難了,見綠鶯沒應(yīng)聲,王姨娘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自在地搓著手。她的一席話徹底顛覆了綠鶯所想,她一直以為王姨娘是要......沒成想竟是誤會了。綠鶯有些羞慚, 因自己想法狹隘而將人想得那般不堪。想去幫王姨娘, 可又覺得幾絲為難, 她作為小妾,卻去勸馮元送走其他小妾,怎么都顯得霸道了些。 “行,我今晚就跟老爺提一提,若是不成,王jiejie今后就安安心心過好日子,莫要再想從前的事了?!?/br> 最后,綠鶯還是決定試一試,王姨娘確實可憐,沒男子寵愛,沒子女傍身,與其一個人孤零零老死在馮府,倒不如去外面看一看走一走。之所以決定幫忙,說到底也有她的私心,一是她對馮元身邊的女人總會心存防備與芥蒂;二呢,能去見識一番大千世界,游歷山水,一直是她所盼望的,王姨娘去了,也算替她實現(xiàn)了一半不可能實現(xiàn)的愿望。 晚膳時,綠鶯見馮元面色愉悅,便將王姨娘的事提了出來,說完,就忐忑地等著他,心里也拿不準他會不會生氣。馮元有些沉默,且將沉默持續(xù)了能有一刻鐘,在綠鶯心都要蹦出來的時候,他才慢吞吞點了頭:“她這半輩子,也吃了不少苦,算我馮家虧待她,我便隨了她的意?!?/br> 綠鶯沒想到他能這么痛快,頗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世間男子最是霸道,可以我不要你,卻不能你離開我,死也是我家的鬼。馮元的性子更是霸道中的霸道王,她總以為,他會先發(fā)一通火,將她罵一通,再將王姨娘打一通,誰成想竟是這么輕松。 馮元言而有信,翌日,容嬤嬤將放妾書并五十兩銀子交給王姨娘,隨后打開了角門,給了在馮府枯守多年的女子自由。綠鶯相送,與她手握著手,忽而生了些羨慕與辛酸,這個女子年近四十,未來不知如何,可總歸比在這里快活多了罷?不論這條路是對是錯,都是她自己選的,命運可以由自己把握一次,也算幸運了。 “meimei,我走了,從此我再也不是王姨娘,也不是王氏,我叫王翠花。多年不曾念過,生疏了許多,你記住我的名兒,說不準將來有一日我王翠花能成為讓人口口相傳的女醫(yī)呢?!?/br> 今天是個艷陽天,積雪將日頭映得更加耀眼,王姨娘的笑是那么明媚,邁出這道門,竟讓她宛如新生。綠鶯眼珠有些癢,鼻子有些酸,她也咧了個大大的笑:“嗯,我會記住,將來一定會有個天下聞名的女醫(yī),她叫王翠花。翠花姐,你保重?!?/br> 王姨娘走了,她穿著一身粗布衣裳,頭頂包著裹布,洗盡鉛華,與個窮苦農(nóng)婦沒有兩樣,但她每跨過積雪的腳步確是那么堅定與朝氣,她活了,也會自在地活。 綠鶯蔫了兩天,有豆兒伴著,倒很快從王姨娘的傷感中解脫出來。還有件事,珍珠粉有著落了。原來馮元一直忙活這事,之前周歲時送給豆兒的珍禽別墅,里頭有座供仙鶴棲息的人工湖,前幾天他又讓人在旁邊挖了個湖坑,將鐘翠山上山泉水引流過來,蓄了個湖養(yǎng)河蚌。如此,她便想起了前一陣子姬姨娘的提議,聯(lián)合開商號。 姬姨娘得了信,很是高興。話說當初她便猜到這李氏與馮元并未緣盡,所以才趁著李氏勢微時雪中送炭,意欲搭上橋,建立長久關(guān)系,為兒子佟固鋪路。即便是猜錯了,李氏確實失寵,那她也沒甚么損失,不過做生意的一點銀錢罷了,不算啥。沒想到,所料不差。 綠鶯養(yǎng)的蚌最早一年半以后才能采摘珍珠,她與姬姨娘碰面后,對于未來構(gòu)想兩人很是聊得來,便打算趁著這一年半的功夫先把店面解決了。鋪子開幾家?門面多大?如何選址?兩人都是爽快性子,有商有量,思緒清晰。 “為何不在朱粉芳繼續(xù)賣呢?新開店,也不知是不是有風險,萬一生意不好,可不就要關(guān)門了?”想了想,綠鶯有些疑慮。 “不不不,本來這東西就不大眾,放在一眾胭脂水粉里更加埋沒,再說咱們這珍珠粉是好品相的,價格本來就貴,被你那朱粉芳里的其他物件一襯,豈不成了天價?”姬姨娘倒是有自己的一番思路:“就單獨弄門面,只售珍珠粉。未免單一,咱們多研究幾個品種,譬如加香料的,研磨得更細的,放入人參等養(yǎng)生藥材的,等等??傊綍r候?qū)⑦@珍珠粉宣揚出去,要廣為宣揚,我也認識不少官家婦,大不了給她們試用。那些貴婦人用了,自然就知道好了,等做大做出名氣,人人口口相傳,還愁沒銷路?” 宏圖仿佛出現(xiàn)在綠鶯眼前,姬姨娘是個妙人兒,她說的話,總有讓人身臨其境的魔力。綠鶯忍不住笑瞇了眼:“嗯,那玩意是好,我近來用過后,感覺身子越發(fā)輕盈,臉蛋也嫩了許多?!?/br> 關(guān)于開店,她想了想:“姨太太,也不知地價房價會不會漲,要不咱們先入手盤下幾家鋪子,來年若是生意紅火,咱們再開分號?” “誒,不可不可?!奔б棠镎戎枘兀勓悦Ψ畔虏柰?,不贊成地擺擺手:“漲了就漲了,還是銀子抓手里才最穩(wěn)妥。傻孩子,萬一打仗,房子跟地就等同于打水漂了。還是先盤一家店吧,到時候好了再說?!?/br> 一切說妥,接著是選址,南門大街有處賭坊,因為打死人,坊主被羈押,店面便抵了出去,被綠鶯她們盤了過來。然后是粉刷與裝飾,預計能在年底拾掇完畢。期中綠鶯去探看監(jiān)督過幾次,因出府一事,又引了容嬤嬤的注意,不止一回來念過《女誡》中內(nèi)容,可跟愛磨叨的唐僧媲美,讓她煩不勝煩。 ** 自從馮佟氏搬到小佛堂,馮府安定了許多,人心不穩(wěn)的下人、急于巴結(jié)李姨娘的墻頭草,都在容嬤嬤的嚴厲監(jiān)督中滅了火頭。盡管她也要在容嬤嬤的棺材臉下討生活,綠鶯的日子也很是算得上輕快愉悅,堪稱仙人了。豆兒身子長得極快,四月時,周歲的衣裳就已經(jīng)穿不進了,話倒是會說的多了,長句子一句一句往外冒,跟被文章似的。還有一個仙人就是馮嫻,她也不張羅說要相親嫁人甚么的,就每天吃吃喝喝,旁人看是混吃等死,她本人可樂得直抽。 馮元在寧靜的日子之余,不免產(chǎn)生焦慮。按理說綠鶯生了豆兒都過去好久了,滿打滿算一年半,怎么還沒動靜?莫不是頭胎傷著了?如此,便打算請玄妙過來瞧瞧。綠鶯連忙攔下,她冒了膽怯,暫時還不想再經(jīng)歷一回難產(chǎn),搖著他的手臂撒起嬌來:“我還想再養(yǎng)養(yǎng)身子呢,你干嘛那么急,豆兒該生氣了?!?/br> 豆兒已經(jīng)能走了,此時正兩手搭在繡墩上穩(wěn)住身形,聽見叫她,連忙回過頭,張嘴呲牙:“???豆兒在這兒呢!” 聽了綠鶯推諉的話,馮元本來還有點生氣,正要呵斥兩句,見豆兒可愛笑顏,便忍不住逗弄著:“給豆兒小丫頭變出個弟弟好不好???與你作伴玩耍,好不好?” 誰成想,剛說了“弟弟”二字,豆兒便眼一扁,嘴一咧,天崩地裂地哭嚎起來。她是個聰明的娃娃,這時候已經(jīng)能明白何為爭寵了,有她在,哪能讓個勞什子犄角旮旯來的弟弟或meimei搶走爹爹和姨娘的寵愛呢? 手也不撐著繡墩了,而是撒了手,往后一倒,屁股坐地,一雙腿蹬來蹬去開始扭著腰撒潑打滾,哭聲簡直能驚到天上的玉皇大帝:“不嘛,不嘛,豆兒不要,爹爹姨娘只能對豆兒一個好,嗚嗚嗚......”零 馮元吃癟,綠鶯抱起豆兒哄著,偷偷對他道:“等她再大些,懂事了再說罷。” 嘆了口氣,馮元只能點頭,況且他說不行也沒用,綠鶯的肚子也得看天意。 春去秋來,翻年又過了春,六月時,珍珠粉正式上市,店鋪取名“珍萃閣”。在開店慶典前,姬姨娘便將珠粉友情贈送給一眾或熟稔或泛泛之交的貴夫人們,因此,一經(jīng)上架,短短營業(yè)四日,店內(nèi)貨品便被搶購一空,甚至此品還沒來得急被宣揚到京城各個角落。等到珍萃閣真的名揚汴京時,已經(jīng)是一個月后了,此時,綠鶯與姬姨娘早就滿滿賺了一輪。 鋪子里經(jīng)手的銀兩過多,賬目可動手腳處也不少,未免被外人鉆了空子,綠鶯與姬姨娘商量過后,將新聘的掌柜遣走,把朱粉芳的于掌柜調(diào)了過來。如此,朱粉芳便沒了管賬的,正巧想到秋云家里老娘身子不好,便讓她去暫管賬目,白日當值,打烊便回家伺候老娘。 秋云欣然,春巧卻不干了,她一直覺得姨娘偏心秋云,平時小事她便也忍了,可這次如此大的事,堪稱重任,姨娘是不信任她么?怕她偷銀兩是怎的?她不平衡,晚上飯也吃不下,揉著通紅的眼圈跑到綠鶯面前,梗著脖子哭啼啼地質(zhì)問:“姨娘一起教的我們,奴婢也會算賬,為何偏偏讓秋云jiejie去?奴婢為何就不行?” 綠鶯張了張嘴,有些尷尬。她確實更加親近秋云,況且秋云也比春巧穩(wěn)當許多,可別的主子能將大實話說出來,不怕下人傷心,她可說不出口,春巧雖沒秋云更堪重任,但她也把春巧當成meimei一般。忖了忖,她笑說:“你愛笑,豆兒更樂意跟你玩,你在家待著,不好么?” 春巧哭著搖頭,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奴婢也樂意帶小主子,也樂意跟姨娘待在一處,姨娘開始若是讓奴婢去朱粉芳管賬,奴婢可能還不愿意呢?!彼穆曇魸u漸大起來:“可這不一樣,姨娘壓根想都沒想過讓奴婢去,你從來最喜歡秋云jiejie,最看重秋云jiejie,她是無可取代的。當初鐘翠山上,她受傷差點死了,還有當初吳......”想到那個人不能提,她忙剎住話茬,“總之,她陪你經(jīng)歷了那么多,你們生死相依榮辱與共過,奴婢卻甚么也沒為姨娘做過,姨娘待奴婢自然情分淡薄了些??墒?.....不是奴婢不想做,而是沒機會啊,如果給奴婢一個機會,別說刺一刀了,奴婢甚至可以替姨娘去死的......” 白日當值幾個時辰,夜里便可歇息,不像在馮府,主子起個夜、不舒坦了、肚子餓了,總要折騰奴婢夜里睡不踏實,尤其是豆兒,夜里總要替她蓋幾回蹬開的小被子。去朱粉芳是個輕松活計,春巧心氣不平也正常,綠鶯心道。 “好了好了?!彼酒饋斫o春巧擦眼淚,簡直是好氣又好笑:“甚么死不死的,盡瞎說。我竟不知你這么樂意管賬,要不這樣,她管一個月,你管一個月,這樣可好?” “姨娘?。 贝呵膳疽幌峦崎_她的手,越發(fā)傷心:“奴婢不是想要管賬......算了,不說了,反正奴婢也是個不受重視的?!闭f完,跺跺腳跑了。 綠鶯望著她的背影,啞然地愣住。 “姨娘,春巧姑姑怎么哭了?”豆兒忽閃忽閃大眼睛,好奇問道。 綠鶯無奈地搖搖頭,點了下女兒的小鼻頭:“大約是像你一樣,嫉妒了罷?!?/br> 春巧那日的哭訴,綠鶯沒太當回事,只以為過段日子也就過去了,不料事實往往不遂人愿。春巧性情大變,常在無人時發(fā)呆沉默,面對綠鶯時謹守本分,卻只剩淡漠與距離感,與那些粗使丫鬟別無二樣,再也沒有從前的活潑和親近。 “春巧姑姑,我要吃那個rou丸子。春巧姑姑,春巧姑姑?” 直到豆兒拽了她一下,春巧才回過勁兒來,趕緊探過身替豆兒夾了兩個rou丸。她心里像擺了盤殘棋,亂得不成樣子,看了眼綠鶯沉睡的背影,她垂下眼。 八月時,桂花開了滿地?;ò陼窀?,加以蜂蜜或冰糖煮茶,能暖脾胃、助消化,綠鶯兩三天便要喝上一杯。 這日,春巧將煮好的桂花茶端來。 綠鶯見她神態(tài)緊張,目光緊緊鎖在自己臉上,噗嗤一笑:“是不是又將冰糖放多了?又放了一坨進去?”說罷,飲了一口,咂咂嘴,甜度適中。 又喝了一口,她面色突變,只覺腸子一股絞痛,腹中翻涌,頭頂冒出虛汗。耳畔聲音越來越遠,鼻子喘不上氣,眼前也越來越模糊。喉頭一甜,噗一下涌上來一股熱流,隨著一個哽咽,從口中劃出,順著嘴角淌下來。她伸手一撫,竟是黑血。 倒地之前,綠鶯只能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到春巧那張慌亂的臉,這是她眼中最后的定格。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綠鶯她死了。死了。死了。 下一章:馮元也死了。死了。死了。 下下章:合葬。合葬。合葬。合葬。 第158章 深夜, 小佛堂的門被一腳踢開,將睡熟的馮佟氏驚醒。她坐起身,擦了擦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那道矗立在屋子正中的偉岸身影, 心房一喜, 蠕了蠕嘴:“老爺?”暗地猜測著,這是要放她出去了? 馮元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佛堂內(nèi), 這才將目光落到她頭上, 面無表情地開口:“李氏中毒了, 這事你可知道?” “甚么?她中毒了?”她一怔, 瞠大眼張大嘴。 沒錯過她臉上來不及撤下的意外與驚喜, 馮元臉色便好了些, 懶得去計較她那一聽說李氏中毒就竊喜的卑劣模樣,多虧不是她, 不然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删o接著卻又一懸心, 不是她,還能是誰呢?掃了眼面前之人,他輕聲道:“歇著罷,我回了?!?/br> 一陣風似的來, 又一陣風似的走了,馮佟氏愣了片刻,才躺下去,越發(fā)將棉被裹緊, 好冷啊...... 也沒等到第二天,馮元連夜盤問小廚房的人, 遺憾的是一無所獲。望著春巧秋云, 他問:“白日那茶誰煮的?可經(jīng)過旁人手?桂花和冰糖原來放在哪里?” 春巧垂著臉未應(yīng)聲, 秋云老實答道:“回爺,茶是春巧煮的,經(jīng)沒經(jīng)過旁人手奴婢不知,桂花冰糖一直放在小廚房的柜子里?!?/br> 他又看向春巧,春巧有些魂不守舍:“沒......沒旁人接觸過那茶?!?/br> 馮元只當她在擔心綠鶯,便對她的異常也沒當做回事,他點點頭,若有所思——余下的桂花和冰糖驗了,沒毛病,難道也是與上次雞湯那樣,是當時下鍋的材料被人動手腳了? 這時,春巧忽然抬起頭,有些急促地看著他:“老爺,奴婢、奴婢有事要稟告?!?/br> 秋云抬了抬眼皮,不著痕跡地掃了她一眼。 又是一個傍晚,馮元坐在床畔,握著綠鶯的手,她臉蛋有著些許紅潤,身上溫熱,毒已經(jīng)排的差不多了,可人就是不醒轉(zhuǎn)。他眉頭緊鎖,緊緊盯著綠鶯的眼睛,沒回頭地問著:“為何人還沒醒?她到底多久能醒過來?” 容嬤嬤走進一步,躬身看了眼床上幾無生機的人,忖了忖才道:“余毒再有兩日徹底排清,至于李姨娘甚么時候醒......老奴也說不好啊,得看她自己。” 手中軟玉脈搏跳動,玉人也仿佛只是乏累地沉睡過去,誰能知道其實她已經(jīng)昏迷近十日了呢。馮元忽而有些駭怕,他不愿將事情想到最糟糕的一步,可仍是鬼使神差地囁嚅道:“她會不會從此就......不醒了?” 綠鶯知道她中毒了,但不知到底是死是活,她感覺自己一直走在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中,四周沒有可以觸碰的墻壁,沒有前后,沒有左右,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黃泉路?即便是一條鬼路,也依然見不到半個同伴。她要瘋了,這么走根本沒個完,渾身酸累,又餓又渴,她覺得自己要崩潰了,她開始大喊、大跳、狂奔...... 床上的人開始像魚一樣蹦跶、翻騰,伴著嘴里胡亂的言語,床畔人將她死死壓住,口里一聲聲輕喚和安撫傳到她的耳邊,她知道有雙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在握著她,保護著她,到底是誰呢?那個聲音就在前方,穿過黑暗,裹著溫暖到達她的身邊,她不再瘋不再鬧,她要走,好好地走,老實地走,要去見他! 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本是喜慶的日子,豆兒卻從大清早就開始鬧,衣裳也不穿,頂著一頭亂發(fā)就往正房鉆。馮元在隔壁聽了動靜,束腰來不及戴就急急忙忙來到正房。 豆兒踩上腳踏,撅著小屁股就往床上翻,兩只小手不住地推著綠鶯:“姨娘醒啦,快醒啦,晚上還要領(lǐng)豆兒看嫦娥和小白兔呢?!?/br> 馮元拉過她,“豆兒不許胡鬧,你姨娘睡著呢?!?/br> 豆兒忽然撇開他的手,眼眶蓄滿一泡淚,恨恨地瞪著床上人:“姨娘怎么天天都睡,是豆兒不乖,她不要豆兒了么?”她越發(fā)大力去推綠鶯,綠鶯順著力道眉頭輕攢,發(fā)出陣陣難受的哼哼聲,臉也越加泛紅。 馮元面色一變,急地一把將豆兒扯到身后,仔細盯了綠鶯半晌,見沒大礙才放下心。豆兒心下委屈,被爹爹那么狠厲地一拽,越發(fā)感到孤獨無依,轉(zhuǎn)眼就咧著嗓門哭嚎起來:“嗚嗚嗚,我要姨娘,豆兒要姨娘,豆兒誰也不要,不要爹爹了......” 馮元替綠鶯將被子蓋好,抄起披頭散發(fā)的豆兒抱在懷中:“你乖啊,走,月餅快蒸好了,跟爹爹去看揭鍋,香氣撲鼻的,你不是最愛聞的么?”他嘆了口氣,心口缺了一塊,見閨女這么一哭,更加難受。 月餅有臉盆那么大的,也有碗口那么大的,更有做給豆兒的小拳頭那么大的,五谷豐登、花好月圓、福氣娃娃,各式各樣,嬌憨可愛。鍋蓋一揭,霎時蒸汽升騰,猶如仙境,香氣順著風漫延整個灶房,又順著門縫刮滿府邸,不及一炷香的功夫,整座馮府都籠罩了滿滿一股月餅的清香,勾人饞蟲。 準確的說,綠鶯是被餓醒的,香氣進入夢中,將她生生從夢魘中拉了出來。怯怯地睜開眼,不知第一眼見到的是人間還是陰曹地府,只不過這人間與地府也似乎沒多大差別,看清眼前之人,她嚇得一瑟縮,酸軟的手腳不聽使喚,但仍是手腳并用地往后撤了兩下,后背緊緊貼在墻上,揪緊了胸前被子。 春巧喜極而泣,揉了揉眼睛,輕聲對她說:“姨娘你別怕,害你的人已經(jīng)被老爺關(guān)起來了?!鳖D了頓,見她不答應(yīng),便殷勤著轉(zhuǎn)身:“也對,睡了這么久,嗓子早干了,奴婢給姨娘去倒水。” 視線被掛起的窗幔擋住,綠鶯只聽見杯盞茶壺的磕碰聲,還有茶水流淌的嘩嘩聲,她越加感到毛骨悚然。當春巧捧著茶碗回轉(zhuǎn)到床邊遞給她時,她沒接,而是冷冷笑了下,憎惡地瞪著她挖苦道:“是見一次沒將我毒死,又打算下一次手?” “姨娘說甚么呢......”春巧怔怔地望著她,傻傻捧著茶碗半天沒動。 綠鶯又往后退了退,直到退到床腳,才揚聲喊人進來。門外先是響起一道腳步聲,進來的人是容嬤嬤,她見了綠鶯,神色很是欣慰,慢慢走到床前,邊查探著臉色邊問著:“姨娘還有哪里不舒坦?” “嬤嬤,你快去喊人,將她抓起來,她就是給我下毒的人。”綠鶯指著春巧,抓過容嬤嬤的手,將她往門的方向推。 “胡說甚么,看來還是余毒未凈。”容嬤嬤翻了翻眼珠,將她往床上一摁,接著抽出腰上纏著的扁布袋擺在床頭凳上。就知道沒幾個人能信,綠鶯開始也絕不相信春巧會害她,可即便昏睡了那么久,那日倒下前,春巧煞白和慌張的臉色她依然記憶猶新。 眼角處白光一閃,綠鶯下意識往旁邊一瞅,冷不丁瞧見容嬤嬤布包里那些個銀針,根根又長又細,冷光涔涔,她嚇得白了臉。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容嬤嬤用來扎不聽話小丫鬟的繡花針?不過更可怕的是,容嬤嬤的針比繡花針還要細,還要長。 “怕甚么,全是長舌婦的以訛傳訛,我這針啊,這么多年還真是極少見光,她們知道個屁,盡是瞎說八道?!比輯邒呓舆B取出兩根,分別扎在綠鶯左右耳后,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拔出,湊近一看,耳后皮上沒有黑血,便是毒徹底清了。 綠鶯愣愣的,原來竟是針灸。眼睛余光掃見春巧拿了塊濕帕子來給她擦,她又是一驚,嚇得坐起身,直往容嬤嬤身后縮。春巧訥訥地停在兩步遠,咬著嘴唇,又是快要哭了的模樣,正要開口,忽然一陣童聲飄進來,緊跟著豆兒與馮元邁進門。 “姨娘終于睡醒了!”豆兒兩手捧著塊碗大的月餅,興高采烈地撲到綠鶯身畔,指給她看:“姨娘你看我的餅好不好看?爹爹說這個砍柴的是后羿,這個洗衣裳的是嫦娥,那小白兔哪去了?” 綠鶯將豆兒緊緊護在懷里,朝馮元看過去,紅著眼眶嘴唇翕動,卻被他抬起手打斷:“下毒的是秋云,我已經(jīng)把她關(guān)起來了,你既然醒了,我這就將她處置了去?!?/br> 這幾日秋云被鞭笞敲打地折磨,饒是這般,也難消他心頭之氣,所幸的是綠鶯醒了,否則他非得將那賤婢做成人彘。綠鶯也沒事了,就賞她個痛快。 “不可能!這不可能,怎么可能!明明是春巧下的毒,你怎么還懷疑到秋云身上了?”簡直匪夷所思,綠鶯搖頭,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