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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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芝本想再表明一番自己做丫鬟的立場,將燈籠提回來,但眨眼間就看見人長腿一邁走了,李青芝無奈,忙提著裙子跟上去。 “大人等等我……” 此時,目睹了全部且從頭到位被他家郎君忘記的驚蟄揣著手,滿面不可置信地瞪著那對少年人并肩離去的背影,第一次覺得自己無比的多余,多余到郎君都不記得他。 最后,還是李青芝走了幾步路察覺到驚蟄還沒有跟上來,回頭招呼了他一句。 驚蟄含淚跟上。 到桂花巷小院后,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院中四下寂靜,連蟬鳴也沒了。 范凌在酒宴上多少吃了些,又飲了一肚子酒,便沒了再用飯的胃口。 既如此,李青芝便將飯菜端到自己屋里開開心心地用了。 經(jīng)過主屋的時候,東家尚站在門口沒進(jìn)去,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她端著飯菜進(jìn)了東廂房,神色莫測,不知在想什么。 許是今日的飯菜在鍋里溫了許久的緣故,沒有剛出鍋時的脆嫩可口,但錢娘子的手藝擺在這,李青芝還是覺得十分美味。 吃飽喝足后,李青芝將殘羹剩飯安放到廚房,路過主屋瞧見里頭明滅的燈火,想起東家是飲了許多酒回來的,怕是如今還未解酒。 家中沒有解酒湯,李青芝思索了一會,覺得茶水似乎也可以代替,便鼓起勇氣進(jìn)去了。 不出她所料,屋內(nèi)都飄散著淡淡的酒氣,李青芝從外頭進(jìn)來,一下子便嗅到了。 李青芝不大喜歡酒味,也是個沾不了酒的。 透過屏風(fēng),李青芝看見一個瞧著懶散的身影,好似靜止在那里一般。 李青芝越過去,果然瞧見人正沒個正形坐在腳踏上,身子倚在床邊,微闔著雙目,面上隱約間有些泛紅,艷麗地像三月的桃花…… “大人,你還好嗎?” 生怕是睡著了自己擾了他,李青芝先行輕喚了一聲。 東家給她的反應(yīng)好似自己不是低聲喚了一聲,而是吼了一嗓子,眼皮子唰得一下就掀開了,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還好,就是酒后勁有些大,你要作甚?” 直到看得李青芝心里毛毛的,范凌才堪堪收回目光。 范凌沒想到,明明味道是最為尋常的黃酒,起初并未覺得有什么,后頭倒是愈來愈厲害了,到了眼下,他差點(diǎn)分不清是現(xiàn)實(shí)還是幻覺了,尤其是當(dāng)小丫鬟進(jìn)來的時候。 仿佛與往昔他夢里的情景重疊,夢里的少女也是這般笑意盈盈地靠近他,關(guān)心他,甚至…… 整個人仿佛被燙了一下 ,范凌狠狠叫停了自己亂七八糟的綺念。 少年思緒煩躁,在不知情的李青芝眼中更是深受酒勁的困擾,她不再遲疑,一邊架起小火爐煎茶一邊道:“大人酒意未散,睡覺定然也不安生,家中沒有解酒湯,我給大人煮些茶壓一壓興許會舒服些?!?/br> 范凌甚至都沒來得及點(diǎn)頭,就看見小丫鬟晃著柳條似的身子忙碌了起來,全然是一副盡忠職守的丫鬟模樣。 范凌沒說話,姿姿態(tài)上默許了這件事,眼眸也不再微闔著,而是下意識跟著小娘子忙碌的身影流轉(zhuǎn)。 暈著酒意的腦子開始混沌了起來,范凌一只手覆在額頭,但仍不忘將視線從指縫間透出去,放在矮幾旁正煎著茶的窈窕倩影上。 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 恍惚間,范凌參悟出了這個道理,覺得用在小丫鬟身上分外地恰當(dāng)。 真不知這丫頭的爹娘是何種姿容,竟生的出這般鐘靈毓秀的女兒。 思緒漸漸跑偏,借著酒意褪去了大半理智與沉著,范凌順著心意與那正在擊拂的少女搭起了話。 “你姨母那邊可有消息,需不需要我?guī)湍阋黄饘???/br> 李青芝本靜著心,聽到這擊拂的動作一頓,心中亂了幾番。 東家是怕她賴在這不走嗎? 一種深深的被嫌棄的感覺涌上心頭,李青芝擊拂的速度都緩了下來,整個人懨懨無力,情緒rou眼可見地低靡。 “不用的,大人,我讓靈州的鄉(xiāng)親們留意了,若是有了姨母家的消息,我立即就去投奔姨母,姨母小時候待我很好,她一定會愿意收留我的。” 深怕東家覺得自己賴著不愿走,李青芝再三保證自己日后一定會投奔姨母,才停下話,憂心忡忡地看著倚在床邊的年輕郎君。 父王那邊還沒有動靜,她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無家可歸,無論如何她都得穩(wěn)住東家,在此棲身到局勢分明才行。 美人翠黛顰顰最是惹人憐惜,何況還是眼前這個…… 范凌眸光越過紅泥小火爐中蒸騰而起的水汽,輕飄飄落在少女微蹙的眉間,鬼使神差地,他溜出了一句平日里絕不會輕易吐出的話…… “你跟著我吧?!?/br> 水汽繚繞中,李青芝被這云里霧里的一句話弄得徹底忘了點(diǎn)茶,捧著茶盞呆住了。 “大人說什么?” 像是沒聽清一般,李青芝大著膽子又開口問了一遍。 她腦中思緒紛飛,若是清明些,她當(dāng)會知道這是個敏感點(diǎn),她不該追著問下去。 然此刻的李青芝顧不得別的了,她一腔好奇都被眼前的郎君釣起來了。 看得出來,范凌此刻的心神已經(jīng)全然被酒意給侵蝕了,不僅不及時止損,還越戰(zhàn)越勇。 “別去找你姨母了,你以后跟著我吧?!?/br> 就算是被酒意侵蝕,少年人目光仍舊灼灼如火,話語擲地有聲。 哐當(dāng)一聲,李青芝手中茶盞傾覆,純白的茶湯流滿了矮幾,讓失神的人心頭一震,忙不迭找帕子去擦拭。 借著擦矮幾的空檔,李青芝飛速捋著混雜的思緒,想要判斷東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去找姨母,以后都跟著他,是以后給他當(dāng)一輩子的丫鬟還是…… 想到某種可能,李青芝指尖輕顫,覺得周圍的空氣都不安全了起來。 東家也是那般人嗎? 還是她多想了,東家只是想要一個永久的丫鬟? 可無論是哪種,李青芝都不愿意。81四8一六96三 無論是當(dāng)一輩子丫鬟還是……妾。 李青芝不覺得東家這個態(tài)度是要娶她為妻的做派,太過隨意,太過沒有誠意,李青芝不會往聘妻那方面想。 更何況東家應(yīng)當(dāng)出身巨富人家,自己捏造出來的身份與他不甚般配,想必他也應(yīng)該瞧不上吧? 懷著這種心情,李青芝死死守住心房,一邊擦矮幾一邊小聲拒絕道:“不行,我要去找我姨母的?!?/br> 李青芝不知該如何強(qiáng)硬拒絕,也覺得不好強(qiáng)硬,畢竟如今人在屋檐下,她還得靠著東家在這個小縣生存些時日,不能將人得罪盡了。 “我、我再給大人煎一碗茶……” 恨不得立即將這事揭過去,李青芝笨拙地轉(zhuǎn)移話題,再度碾起了茶團(tuán),只是一雙素手緊張地忍不住輕顫。 東家瞧著是個好人,應(yīng)當(dāng)不會逼良為奴……或者妾吧? 心里兀自惴惴不安著,李青芝再度聽到了那追魂奪命一樣的話語。 “你家繼母當(dāng)?shù)?,父又不慈,到了你姨母家也是寄人籬下,日子久了也是不好過,甚至也覓不到什么好親事,不若跟了我,定會比你在你姨母家討生活好上百倍千倍!” 在劉家酒宴上的那幾口酒仿佛將他的話匣子打開了,范凌纏人頗緊,大有誓不罷休的架勢。x 李青芝頭也不敢抬,擊拂的手快若雷霆,差點(diǎn)將茶沫子都掀飛了出來,心里只希望趕緊將茶做好自己好快些出去。 她今夜就不該過來,真是遭老大的罪了。 李青芝恨不得給先前的自己一個耳刮子,叫自己多事,現(xiàn)在好了,完全是騎虎難下。 但對面的郎君存在感太強(qiáng),她根本不能裝作無事發(fā)生,但又無法具體予以解釋。 本就是胡編亂造的身份,她如何去辯解? 讓她去承認(rèn)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那又是絕不可能的。 兩相傾軋下,李青芝唇瓣動了好幾下,最終只能吐出一句…… “大人,你是個好人?!?/br> 再次擺出了自己的態(tài)度,語氣堅(jiān)定地似要投軍,讓范凌聽得一陣堵得慌。 由于心不在焉,茶湯再不似尋常點(diǎn)出來最上乘的純白,變作次一等的青白,茶百戲更是想不起來勾畫了。 回避著年輕郎君仿佛實(shí)質(zhì)化的灼燙目光,李青芝期期艾艾道:“大人醉了,還是飲些茶解解酒吧。” 微微抬著手臂,將茶往前舉了舉,李青芝心虛地看著染著些許茶沫的案幾,始終不敢抬頭去迎東家的視線。 她生怕在其中看見慍怒和不快。 此法雖有種掩耳盜鈴的蠢笨,但卻是此刻李青芝最有安全感的做法。 時間像是凝注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李青芝手舉得都有些酸了,才察覺到人從床邊腳踏上起來,踩著重重的步子愈來愈近……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手中一輕,茶盞被接了過去,如牛飲一般的咕嘟聲響起,幾息后,茶盞被放回了矮幾上。 少年身量頎長,站起時遮住了面前大半的光,李青芝眼前盡是一片昏暗。 也沒心思多點(diǎn)幾盞茶了,見人飲完,李青芝忙利索地收起了茶具,怯生生地道:“我喚驚蟄過來伺候大人……” 甚至沒有等得東家的一聲嗯,李青芝便如逃命一般奪門而走,讓本就氣郁的范凌看著更是一陣心梗。 她為什么不愿意嫁他? 是他哪里惹她生厭了嗎? 范凌暈乎乎的腦子此刻盤旋的盡是這個疑問,雖未挽留,眼眸卻直勾勾地盯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 門嘎吱一聲再被打開,被忽然喚進(jìn)來的驚蟄一頭霧水地看著舉止怪異的兩人,心里翻江倒海地猜測著。 本來是沒什么頭緒的,但進(jìn)屋一瞅見郎君微醺紅潤的面頰,驚蟄這廂開始天馬行空地胡亂猜測了。 不會是郎君沒把持住,借著酒意對葉小娘子做了些什么吧? 若是李青芝知道驚蟄的想法,定然會夸一句驚蟄敏銳,但也只是猜對了一半。 確實(shí)借著酒意了,然不是做了什么,而是說了什么。 想到這個極有可能的猜測,驚蟄什么也不敢問,伺候時甚至比平日少了大半的話。 瞧郎君這臉色,首戰(zhàn)必定失利了,心情定然也是極差,他便不去觸霉頭了,早早回去安寢才是正理。 正如驚蟄所猜的那樣,郎君半晌都耷拉著一張臉,也不說話,整個人沉默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