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含章很快意,他見什么都新鮮,或是地上忽然飛起來的綠尾巴鳥,或是草叢中一排忙忙碌碌搬家的螞蟻,或是樹根地下幾朵五顏六色的鮮艷蘑菇…… 小福正拴完馬,轉(zhuǎn)頭就見他家公子早就不在原地了,而是蹲在一個枯樹根底下,正撅著屁股好像在研究什么東西一樣。 小福趕緊過去一瞅,就嘆氣,他家公子拿著個小棍,戳螞蟻玩呢。 “少爺!袍擺子落地上了,小心粘了臟土。” 含章卻笑瞇瞇的回頭,“不要緊,小福你快來看,這個螞蟻要吃蘑菇,可蘑菇好像有毒的樣子啊,它不會吃死吧。” 說著,含章又舉著小棍去擋大螞蟻的道,以免它誤食毒蘑菇。 小福不再管含章了,而是回身從包袱里拿出水和醬rou,要遞給含章吃。 “少爺你還能認出毒蘑菇吶?真厲害?!?/br> 含章終于把那只大螞蟻干服了,看著螞蟻繞道他才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去接過醬rou,掰下一小塊扔給螞蟻。 “你當(dāng)我一屋子書是白看的呢,什么地理雜談,奇聞異事,我足不出戶也知道些許?!?/br> 含章有些得意,不過還是感嘆,“這里景色真好,咱們慢慢的走,趕在下一處驛站歇腳?!?/br> 小福點頭,這才不到正午,離官道上的驛站也不遠了,他打聽過,前去上京趕考的學(xué)子,好些都夜宿在驛站歇腳,很方便。 夜晚,驛站有些破,房間不僅小,門也“吱呀吱呀”的要掉一般,小福特地挑了一間二樓的上房,但床鋪還是有一股子霉味,只是出門在外,含章也不介意。 他首次遠游的新鮮勁兒還沒過,這時候,他看什么都是既包容又滿懷期待的。 含章睡不著覺,坐在驛站客房的破窗邊,托著腮,呆呆的看著月亮。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嘮嘮叨叨,雜七雜八的,可是和誰說呢? 驛站的夜靜靜的,甚至晚上連敲梆子的聲都沒有,只能聽見小福時有時無的呼嚕聲。含章回頭,見小福緊緊抱著錢袋子,已經(jīng)美滋滋的窩在床邊睡著了。 含章一笑,又轉(zhuǎn)身繼續(xù)看月亮。 白日的喧囂和興奮過后,就顯得夜里格外的孤獨寂寞,叫人難耐。 他往常是怎么過的來著? 回頭一追溯,才發(fā)現(xiàn),他的夜晚,一直是這樣寂寥的。 甚至還帶著病入膏肓的咳血與殘喘。 一切的改變,是他在二月二龍?zhí)ь^的那個雨夜,和“那一位”稀里糊涂的結(jié)緣,自此,夜晚才開始變得不可預(yù)料的色彩斑斕起來。 或驚嚇,或欣喜,或者是藏在心底的羞□□意。 日子瞬間“活”了過來,人也“活”了過來。 想著那些日子,他下意識笑了起來,可快樂的記憶,總離不開“那一位”,含章想著李孟津,心里既酸澀又難受。 獨自一人的靜夜,難受的還是想哭。 但又自覺不該這樣沒出息,天地之大,難道沒有他,自己就不活了么?不能夠吧。 含章晃了晃腦袋,從窗邊小凳上起身回到床上,大被過頭,企圖能迅速入眠。 月光皎潔,驛站中誰也沒注意到,后院的馬廄里,竟然有小聲聊天的動靜。 含章白天騎的那匹白馬,它正扯著脖子往二樓的窗戶處瞄,而后竟開口說了人話,要是叫人看到這景象,非得嚇出好歹不可。 “欸,你說公子怎么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不會是有什么毛病吧,那算不算咱倆看護不利??!” 另一匹小福騎的紅棗馬則低頭吃草。 “咱們只管送人,送到了直接回來和騶吾衛(wèi)復(fù)命罷了,人的喜怒哀樂,怎是我等小小馬妖可以揣測的。” “話是這么說……” 含章的那匹白馬還是不放心,梗的脖子瞧了好一會兒,直到二樓滅燈了,它才打了個噴嚏,甩了甩僵硬的脖子,嘆著氣低頭吃草去了。 也許是因為思緒紛亂,也許是出門在外不適應(yīng),二樓床鋪里的小公子躺了許久,才緩緩淺眠。 他睡得不安穩(wěn),而后身體一熱,他耳邊就又聽到了那哀哀戚戚的嚎叫聲。 由遠及近,在晦暗的夢境中,那只看不清面目的巨獸又來了。 它依舊抵著含章,嚎的撕心裂肺的。 含章被巨獸抵著,身上卻覺得暖和了很多,也安穩(wěn)了很多,下意識的就想把今日沒人說的話,說給它聽。 于是他回手拍了拍巨獸,安慰道,“你不要再鳴叫了,嗓子不疼么?我陪你說說話吧。” 只是含章輕輕摸著這巨獸,卻覺得好像它多了很多傷痕,堅硬的皮膚上斑斑痕痕的,不知道是新傷,還是舊痕,莫名有些心疼。 巨獸果然就安靜了,它睜著一只巨大的豎瞳,呼吸抵著含章,靜靜聽他說話。 “我小時候總是病弱,這是我頭一回自己出遠門,湖光山色,也真如書上所言,且比書上說的還美……” 含章靠著巨獸溫?zé)嵊轴揍镜纳碥|,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大到山巒地勢走向奇絕,小到休息時看到的樹下一朵鮮艷黃花。 他傾訴著,巨獸就聽著。 含章把不知道該與誰分享的快樂,一股腦都與這個夢中的怪家伙說了,心里有說不出的輕快,又莫名有些隱秘的幸福。 倚著身后這巨大的身軀,含章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熟悉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