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想說什么，張了張口：“算了。有他后悔的一天?！?/br>
    這一天很快到來。

    來年開春，皇后為皇帝添一嫡女，小公主嬌嬌弱弱，太醫(yī)看著搖頭嘆氣。皇后惡露不絕。眼看皇后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心慌，找嫡子長談。

    五天后，一輛毛驢拉的車抵達(dá)清河村。喜兒過去把人抱出來直接放東廂房。車?yán)锵聛硪幻凶?，男子轉(zhuǎn)過身，里頭伸出一雙小手，沈伊人驚呼：“稚奴也來了？”

    “伯母，快幫幫我。”

    沈伊人移到另一邊挑開車簾又嚇一跳，稚奴懷里有個小嬰兒。沈伊人趕忙把小孩接過來，二郎抱著稚奴下車，叫外甥和外甥女婿把行李拿下來。鐘子孟帶著車夫休息片刻，車夫就原路返回，但是沒回京，而是在安陽城外一個莊子上住下。

    喜兒扶著女子躺好，給她盛一碗雞湯。喜兒原本沒打算用純水燉雞，又擔(dān)心稀釋后的水效果緩慢，趕不上她流血的速度。

    該女子正是當(dāng)今皇后。同車的男子是當(dāng)今圣上。太子監(jiān)國，長孫無忌、房玄齡和杜如晦輔政。

    以前稚奴很愛鬧，母親臉色煞白沒有血色，少年像是意識到什么，緊緊拉著二郎的手，悶不吭聲地隨他進(jìn)屋。

    陳冬日本想問稚奴的父母怎么也來了。注意到稚奴母親的臉色，陳冬日不敢多嘴，端的怕往別人傷口上撒鹽。

    沈伊人把小公主給小薇，恰好小薇的小女兒比她大點可以吃輔食，剩的奶水足夠小公主吃的。

    鐘家跟宮里一樣安靜，但皇宮大殿空蕩蕩沒人氣，鐘家房屋矮小，皇后從沒住過這么矮小的屋子反而踏實了。

    鐘子孟和沈伊人很緊張，二郎叫他們?nèi)@子里摘些果子，再殺一只公雞。他又叫陳冬日把小薇和倆孩子的東西拿過來，這些天就住克明以前住的屋子。

    陳冬日以為為了方便喂小嬰兒，就去收拾一家四口的換洗衣物。小薇面對皇帝也緊張，眼神詢問她舅，二郎叫她抱著小孩回屋。二郎把稚奴交給有為，然后陪皇帝去東偏房。

    東偏房有兩張床，相對而放，皇帝坐到床上就問二郎：“你家究竟有沒有靈寶？”

    “天下之主都沒有，我上哪兒弄去？”二郎無語，“病急亂投醫(yī)！有沒有提醒過你？你的妻不是妾，除了生兒育女，還得替你盡孝，管那么多事。歇著吧你?！闭f完，二郎拉走喜兒。

    第132章 傻人有傻福

    皇后也認(rèn)為皇帝“病急亂投醫(yī)”, 柔聲勸他躺下歇息。

    東偏房兩間本是通的，二郎前天找趙掌柜買兩個又高又寬的屏風(fēng)，一邊一個, 把兩張床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其中一個屏風(fēng)是兩塊，一塊折疊起來了，里面的人換衣物時可以把折疊的屏風(fēng)展開?；屎罂粗溜L(fēng)夸二郎心細(xì)。皇帝乳名“二郎”, 當(dāng)皇后夸他還又附和一句。

    皇后想笑，但身上痛, 又忍不住抽氣?；实垡姞钅樕⒆儯醋∷骸皠e動。”

    “別緊張。幾天便可痊愈?！?/br>
    皇帝：“不著急。長安百姓都認(rèn)為我效仿秦始皇巡視天下，沒有三五個月回不去。你靜心養(yǎng)著。”看到屏風(fēng)皺眉, “這么熱的天弄兩塊木板做什么。熱不熱？我移開？”

    鐘家墻壁寬厚, 冬暖夏涼，門窗開著，皇后不熱, 再次勸皇帝坐下歇息，二郎和喜兒會照顧好兒女。

    二郎以前照顧過高明和李恪, 稚奴早幾年年年過來，二郎也沒把孩子喂生病，皇帝相信二郎會照顧孩子, 他坐臥不安只是想知道二郎有沒有靈藥。

    “他定有奇遇。”皇帝十分篤定。

    皇后有氣無力地說：“二郎真有寶物，他不敢給我們送雞鴨鵝, 也不敢叫克明在他家常住啊。”

    杜如晦和柴駙馬都表示鐘家并無特殊之處。當(dāng)時皇帝信。如今他不想相信，所以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二郎有靈寶。

    皇后本想安慰他“生死有命”，到嘴邊覺著此話只會令他寢食不安：“這幾日仔細(xì)盯著二郎, 看看他把寶物藏在何處。”

    皇帝正有此意，見皇后跟他不謀而合才踏實下來。

    稚奴跟著有為到東屋轉(zhuǎn)一圈, 聽到他叔的聲音又跑出來，抓著他叔的手仰頭問：“我母——母親會不會死啊？”

    二郎：“不會。你母親與我同歲。我死了嗎？”

    稚奴搖了搖頭：“可是太——大夫說母親不能再用藥了啊?！?/br>
    二郎彎腰抱起他：“再過兩年我都抱不動了。”

    稚奴今年八歲，大孩子了。二郎身材高大，在二郎身邊他還是個孩童。稚奴覺著他叔顧左右而言他：“你也要騙我嗎？”

    “稚奴，叔叔是不是忘記跟你說？奇人在民間?！?/br>
    稚奴：“清河村有奇人？”

    二郎點頭：“你最愛的嬸嬸啊?！?/br>
    “可是嬸嬸不是大夫?！?/br>
    二郎：“她傻人有傻福，在她身邊呆久了都會得上天眷顧?！?/br>
    喜兒忍不住翻白眼，沒法糊弄孩子竟然扯她出來擋槍：“沈二郎，我聽見了?！?/br>
    稚奴循聲看去，喜兒怒氣騰騰從堂屋出來。稚奴慌忙拍叔叔的肩膀：“快走，嬸嬸打人了?！?/br>
    二郎抱著他跑出去，鐘子孟拎著雞和鴨，沈伊人拎著果籃和菜籃從園子里出來。夫妻倆就算習(xí)慣了世家勛貴過來避暑，面對皇帝還是手足無措。

    “二郎，這些東西你送屋里去？”沈伊人把籃子放二郎跟前。

    二郎嘆氣：“我結(jié)義大哥，你怕什么?！?/br>
    稚奴：“伯伯，伯母，我父親母親最最和善，跟叔叔嬸嬸一樣善良。”

    鐘子孟不止一次聽杜如晦和虞世南說當(dāng)今圣上乃明君。魏徵貼臉訓(xùn)他，他都不往心里去，又怎會計較鐘子孟的無心之舉?？社娮用暇褪蔷o張，打心里緊張。

    二郎：“廚房在西邊，他在東邊，你不過去到天黑也見不著他。他睡了。”

    沈伊人拎起籃子：“早說啊?！?/br>
    鐘子孟拎著雞和鴨跟進(jìn)去。

    稚奴不明白：“他們怎么了？”

    二郎笑：“以為進(jìn)去就會遇到你父親?！?/br>
    “父親睡覺了?！敝膳吹较矁?，慌忙從二郎身上跳下來，“嬸嬸，叔叔說你傻人有傻福，不是我。冤有頭債有主！”

    少年的大嗓門傳到屋里，皇帝又坐起來：“我怎么生了個這么沒出息的兒子。”

    稚奴來的路上時不時抹淚，皇后聽到兒子的聲音露出笑意：“稚奴真的很喜歡他們?！?/br>
    “你睡吧。我不數(shù)落稚奴了?！弊税胩燔?，皇帝自己都累，皇后定然很難受。

    前幾日皇后不敢睡，擔(dān)心一覺睡過去。到了清河村，興許杜如晦的痊愈給了她心理安慰，沈伊人還沒把燙雞毛的水燒開，皇后就睡著了。

    皇帝輕輕喊一聲她的乳名，皇后一動沒動，皇帝心里松快許多，能睡就能吃，能吃能睡離痊愈就不遠(yuǎn)了。

    沈伊人把兩個雞腿剁下來放喜兒煮湯的鍋里，用炭火慢燉。沈伊人又叫鐘子孟再燒一個鍋煮老鴨湯，剩下的(y)(h)雞rou切成小塊燉菜。

    馬車行得慢，帝后到時清河村村民都用過午飯了。沈伊人殺雞時酉時左右，飯菜做好正好用晚飯。

    喜兒端著一大碗湯和rou去東屋，稚奴跟在她身后抱著兩副碗筷和湯勺。稚奴以前看到雞腿就想上手，這次眼巴巴求母親把四個雞腿全吃了。

    皇后喝一碗湯，逼自己吃半個雞腿就吃不下去?；实劢兄膳?。稚奴搖搖頭，依然眼巴巴盯著皇后?；屎蟊凰吹秒y受，喜兒見狀夾一個給稚奴：“你吃。鍋里還有?！苯又驼埢实鄢噪u喝湯，“鍋里還有一只老鴨。”

    皇后叫皇帝出去用飯?；实畚⑽u頭：“我不餓?！?/br>
    喜兒：“那我和稚奴先出去？”

    皇帝點點頭，喜兒端著碗牽著稚奴出去，到門外把雞腿給他：“快吃吧。吃飽了照顧meimei，別叫你母親擔(dān)心?！?/br>
    稚奴啃著雞腿，眼淚啪嗒啪嗒掉。喜兒看著難受，叫二郎出來領(lǐng)稚奴去堂屋，低聲對二郎說一句：“他沒什么胃口，我送點水過去。”

    二郎：“廚房里還有嗎？”

    “jiejie做飯前燒了兩壺水?！?/br>
    二郎給稚奴擦擦眼淚，叫喜兒快去快回，飯菜要涼了。

    喜兒到廚房把其中一壺水倒缸里，把藏在荷包里的玉佩拿出來往壺里注入半壺水，又加半壺?zé)崴潘瓦^去。

    鐘子孟等喜兒回來就問要不要再給東屋送點飯。二郎說：“不必。他沒心思用飯。再說了，兩個雞腿吃完也差不多了。他也該減減肥了。”

    沉悶的氣氛陡然變得輕松，稚奴不禁破涕為笑：“叔叔，父親聽見又要罵你?！?/br>
    “平時也沒少罵我。”

    陳冬日不由得看向二郎，二郎正好坐他對面：“稚奴的父親是我結(jié)義大哥?！?/br>
    這么一說就全通了，難怪稚奴兄弟幾個把他當(dāng)親叔叔。

    有為見姐夫這么好哄，心說舅母眼光不錯，要是換成那個人當(dāng)他姐夫，可能早在杜如晦第一次來他們家就猜到他乃“杜相”。那人兄弟很多，指不定搞出多少事。jiejie可能還得離。

    小薇怕相公多嘴，轉(zhuǎn)移話題：“稚奴的meimei真乖，吃過就睡，一直沒鬧。”

    沈伊人順嘴說：“就是太虛了。兩三個月了吧？看起來剛滿月。”

    蓼藍(lán)：“meimei小小的可愛?！?/br>
    喜兒：“你meimei可愛，還是今天來的小meimei可愛？”

    “新meimei可愛。新meimei漂亮?！鞭に{(lán)嫌棄，“我meimei好丑，不像我meimei?！迸ゎ^問稚奴，“稚奴哥哥，可以換換嗎？”

    稚奴瞪她：“不給換！嫌丑叫小薇jiejie生個好看的?！?/br>
    “要是還丑怎么辦啊？”蓼藍(lán)愁啊。

    小薇飽了，她女兒氣的。陳冬日一見她要動手，頓時顧不上關(guān)心別的，給她夾一塊rou，勸她多吃點。

    蓼藍(lán)意識到危險，頓時不敢言語。

    飯畢，二郎端一盆熱水，又把痰盂送進(jìn)去：“你來還是叫喜兒過來？”

    皇帝沒伺候過妻子，可一想到太醫(yī)很怕被他砍頭的樣子，就不舍得假手于人：“我來吧?！?/br>
    “等等?！倍伤瓦M(jìn)來兩把板凳，又拎進(jìn)來半桶熱水，臨走還把房門帶上。

    皇帝叫住二郎，問他小女兒有沒有哭鬧。

    二郎打開一條門縫：“兕子很乖，飯前吃飽睡到現(xiàn)在還沒醒。蓼藍(lán)跟我姐睡，小薇領(lǐng)倆孩子，我外甥女婿去有為那邊，夜里真有什么事也不需要你起來?！?/br>
    “稚奴呢？”皇帝愛屋及烏，很疼皇后生的幺兒。

    二郎：“跟有為睡?！?/br>
    皇帝放心下來，抬抬手讓他關(guān)門。二郎關(guān)上門，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想喊他，皇后叫住他：“明日再說吧?！?/br>
    皇帝看她：“猜到我要說什么？”

    皇后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皇帝不舍得惹她說話，背過身打濕浴巾，把皇后伺候的清清爽爽舒舒服服就忙不迭給她蓋上薄被。皇后微微嘆了口氣，等他沐浴時偷偷把薄被掀開。

    皇后的情況顯然比杜如晦嚴(yán)重，杜如晦一副油盡燈枯的樣子是累的。他安心靜養(yǎng)，喜兒偶爾給他一杯稀釋過的玉佛水他也能痊愈，否則不可能撐大半年，又從長安到清河村?；屎蟠禾斓门€沒到三伏天就一副時日無多的樣子，滿打滿算才倆月。

    喜兒擔(dān)心人悄無聲息地過去，臨睡前又給她換一壺?zé)崴緣乩锏陌雺厮矝]浪費，倒豬食槽里喂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