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好笑，他真是逮著機會就擠兌喜兒，偏偏還說不過她，圖什么啊。

    “很好了。聽子孟說過，喜兒以前傻的厲害?！倍湃缁耷靶┤兆诱f話有氣無力，很少同鐘子孟閑聊。前幾日陰天下雨在屋里出不去，他和虞世南的房間跟鐘子孟的門對門，沈伊人去后面幫小薇帶孩子，虞世南去東屋盯著有為練字，杜如晦便和鐘子孟閑聊，“喜兒如今多數(shù)情況下同常人無異是二郎的功勞，真把她當孩子一樣教?！蓖ｎD一下緩口氣，“子孟還說以前喜兒什么都敢干，傻大膽?！?/br>
    虞世南：“現(xiàn)在不也是？張口就希望他早點死。她可真敢。再說了，我是說他倆拉拉扯扯不成體統(tǒng)?！?/br>
    杜如晦點頭：“我明白。二郎可以教喜兒讀書識字，為何不逼她坐姿規(guī)矩文雅？因為不重要。喜兒日日土里來水里去鉆果園，學那些有什么用。沒發(fā)現(xiàn)喜兒只同二郎拉拉扯扯？”

    虞世南仔細想想，喜兒同有為個小崽子鬧著玩也極有分寸。

    “二郎教的？”

    杜如晦：“二郎定然提過男女授受不親。相公除外?！?/br>
    來清河村前，虞世南想不明白，沈二郎看上鄭喜兒哪點。剛到清河村，虞世南懷疑二郎之前深中奇毒眼瞎了。毒解了沒和離是他習慣了。

    在鐘家呆久了，看著喜兒經(jīng)常小米粥，老鴨湯，母雞湯，羊rou湯，換著花樣做，只為杜如晦多喝一口，虞世南就對她改觀了。再后來確定東邊那片果林一直是喜兒修修剪剪，親耳聽到村民說她懂嫁接之術(shù)，虞世南終于可以理解，二郎為何愿意窩在鄉(xiāng)間——鄭喜兒當真是一名奇女子。

    虞世南嗤一聲：“難怪喜兒得空就圍著他轉(zhuǎn)。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這么小心眼？”

    杜如晦笑：“還不小心眼？”

    “也對。不小心眼早把太上皇迎進家了。”

    杜如晦還想調(diào)侃兩句，又聽到馬蹄聲，他眉頭微皺：“又是誰？這個時節(jié)不該這么熱鬧才是。”朝西邊路口看去，不是馬蹄聲，是驢，騎驢的人也沒朝這邊來，而是往西走五六丈停下。村民從屋里出來，跟騎驢的人說幾句話，騎驢的人就掉頭回去。杜如晦奇怪，見鐘文長從屋里出來，“文長，那人做什么的？”

    寧氏才做飯，鐘文長出來拿木柴。

    以前村里人窮，弄到木柴就背去城里賣，村民日常燒麥秸或高粱秸稈。如今跟著喜兒做一次變蛋賺的錢比以前賣幾個月柴多，村民就不再進城賣柴。

    鐘文長一邊抽木柴一邊朝西看：“看身形和衣著像屠夫?？赡苷艺l買豬?！?/br>
    虞世南：“他不怕賣豬的那家把豬喂的飽飽的？”

    鐘文長搖頭：“不一樣。這人應該是叫賣豬的那家把豬殺好，他只要rou。”說著想到喜兒愛吃rou，“伯父，您回屋問問喜兒嬸要不要rou？要的話明兒起早點?！?/br>
    虞世南：“前幾日又是雞又是羊的，哪能天天吃。過幾日再說。”

    鐘文長笑：“不用幫喜兒嬸節(jié)省。她不止一次說過賺的錢就是留著用的?！?/br>
    虞世南喜歡吃喜兒做的菜，刀工賣相沒法跟他府里的廚子比，但是香。中秋那日晚上做的紅燒rou，他就著米飯吃大半碗。要不是杜如晦提醒他吃多了睡覺難受，虞世南還能再來半碗米飯和rou。

    虞世南猶豫片刻就回屋找喜兒。

    喜兒懂城里那些屠夫，要是買活豬，他們通常一早過來，豬餓了一夜能少四五斤。提前跟村里人說來買豬，十有八/九城里誰家辦紅白事，突然找屠夫一頭豬或一扇rou。這種事偶爾一次，屠夫不會為了這事把經(jīng)常找他買rou的熟客晾起來，只能少賺點，請賣豬的人家?guī)退帐埃匠抢锞徒o買家送去。

    如果屠夫想多賺點，就得今兒把豬拉走，比往常早起一個時辰殺豬。其實也只是多賺一套豬下水，四個豬蹄和一個豬頭。這些東西在城里不值錢，還不如多睡一會，因為殺豬賣豬rou是長年累月的活，身體累垮了反而少賺很多。

    喜兒答應虞世南明兒一早過去看看。隨后就問二郎想吃什么。

    虞世南：“紅燒rou！”

    喜兒：“您少吃點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br>
    “吃得香睡得香，我能活到九十九?！?/br>
    喜兒讓他外面歇著去。

    虞世南給二郎使個眼色，好好勸勸她。

    二郎笑著點點頭，看到鍋冒白煙就不再添火。

    翌日清晨，二郎跟喜兒一起去。鐘家人多，喜兒要一個豬頭和一副豬大腸，又買幾根排骨，幾斤五花rou和幾斤里脊rou。

    賣豬rou的屠夫確實幫辦喜事的人家買的，但那家只要一扇豬rou，所以屠夫見喜兒要rou就切給她，畢竟賣給誰不是賣。

    村正想想自家上次吃rou還是中秋那日，沒舍得殺雞鴨鵝，只是去田里抓幾條魚，也要幾斤rou。

    家里孩子年幼得多補補的人家也要幾斤排(y)(h)骨，說是燉湯給孩子吃。喜兒說那家人傻。

    村民習慣她噎死人不償命，很是好脾氣地問：“我怎么又傻了？”

    “我只聽說過，你吃rou我喝湯。從來沒聽說過你喝湯我吃rou。你猜最早說這句話的人是不想吃rou，還是湯比rou養(yǎng)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要排骨的村民改要rou。

    幫著殺豬的老人問：“那你還叫克明多喝湯?！?/br>
    喜兒：“他沒法吃rou啊。頂?shù)奈鸽y受?！?/br>
    二郎點頭：“克明只能喝rou粥。喜兒，回家了?！?/br>
    喜兒掃一眼鄉(xiāng)鄰鄉(xiāng)親：“我傻還是你們傻？”

    先前要買排骨的村民失笑：“你聰明。你是咱們村大聰明?！?/br>
    喜兒勉強滿意：“二郎，今兒給你做個好吃的。”

    二郎看看手里的豬rou、rou等物：“還能做什么？”

    喜兒家有曬的梅干菜。喜兒到家先泡洗梅干菜，決定切幾片rou做梅干菜扣rou，剩下的五花rou切成小塊做紅燒rou。豬大腸和豬頭煲湯煮米粉。排骨紅燒，里脊rou做小酥rou。

    看起來只是幾樣，但無論梅干菜扣rou，還是紅燒rou，亦或者小酥rou都費事，二郎去村學上課，虞世南盯著幾個少年練字——有為和金寶以及鐵柱不得閑，喜兒就叫大姑姐幫她打下手。

    陳冬日和鐘子孟打水收拾豬頭和豬大腸。不敢下棋耗神的杜如晦和不敢憶往昔擔心胡思亂想睡不好的秦叔寶二人就到廚房等著幫喜兒燒火。

    未時左右，骨頭湯煮好，喜兒把大腸和豬頭rou撈出來切塊，又把湯舀出來一半留晚上吃，剩下的湯放鍋里，箅子放上去，做好的梅干菜扣rou和紅燒rou以及排骨放進去溫著，喜兒開始用炒菜的鍋炸小酥rou。

    小酥rou出鍋，鐘子孟和二郎等人往屋里端菜，喜兒才開始煮米粉。

    粉加湯加綠色青菜點綴，鋪滿豬頭rou和豬大腸，乍一看很有食欲。虞世南嚇得不敢吃，因為他面前的不是碗是盆，他擔心撐著自己：“一人一盆吃得完嗎？”

    第112章 腐竹燉羊rou

    鐘子孟解釋他們幾人的盆小, 喜兒、有為、金寶和鐵柱的盆大。

    豬頭和大腸不是什么精貴東西，一頓吃完喜兒也不心疼，就留金寶和鐵柱在她家用飯。

    十來個人, 只有杜如晦用碗，碗里只有面，不見一絲rou和菜, 他沒食欲，叫二郎給他來塊豬頭rou, 他感覺今日身上輕快許多，可以吃點。

    二郎差點被米粉嗆著，堂堂杜相為了一口吃的竟然撒謊。二郎一言難盡地說：“你碗里另有乾坤。”

    杜如晦將信將疑用筷子抄一下滑溜溜的米粉, 湯里露出一塊像肥豬rou的東西。然而那塊東西很軟, 又像嫩豆腐。吃遍山珍海味的杜相從未見過此物，很是稀奇：“這是？”

    喜兒：“豬腦。”

    杜相想象一下，臉色極其復雜, 想吐吐不出來，別過臉不敢看碗里的豬腦。

    喜兒一臉好奇地問：“聽說有道名菜叫‘活猴腦’, 你沒吃過啊？”

    杜相懷疑喜兒趁機嘲諷他，亦或者為了口腹之欲喪盡天良的勛貴世家：“我吃過雞腦?！?/br>
    二郎去廚房拿個空碗，給喜兒夾幾塊紅燒rou, 幾塊排骨和幾塊小酥rou。喜兒放過杜如晦，叫三位少年先吃小酥rou, 小酥rou豬油炸的，涼了不好吃。紅燒rou和排骨可以放到晚上就米飯。

    有為喝口鮮湯，吃一口滑溜溜米粉, 頭回覺著主食比湯美味：“舅母，我看櫥柜里有半盆湯, 湯里有豬耳朵和大腸，我們晚上還吃米粉吧?！?/br>
    喜兒點頭：“廚房還有粉，鍋里還湯。沒吃飽再煮?！?/br>
    二郎余光發(fā)現(xiàn)陳冬日只夾面前的菜，就叫他吃rou。

    饒是陳冬日來鐘家一年多，習慣了鐘家三不五時弄一桌菜，此刻看到桌上沒有一個素菜也驚得心慌。

    得虧舅母會賺錢，否則能要幾年不吃垮啊。

    其實這一桌菜只有五花rou貴。沒收拾的豬頭和豬大腸白菜價，里脊rou和排骨上面沒有一絲肥油比羊rou便宜一半。做米粉的大米是自家種的。青菜也是自家種的。煮湯的料不是山上尋摸的就是自家種的。放在長安這一桌得不少錢，在村里沒幾個錢。何況十來個人吃兩頓。

    二郎見杜如晦還是不敢吃，叫秦叔寶和虞世南嘗嘗。接著二郎又解釋他收拾的干凈，沒有腥味。

    早課結(jié)束，二郎就叫鐘子孟和外甥女婿歇著，他把豬頭劈開，豬腦拿出來挑去薄膜和血絲。喜兒燉豬頭的時候放了很多姜和蔥跟以前一樣做，二郎今兒沒吃也相信就像帶著rou味的嫩豆腐。

    秦叔寶不想嘗試，虞世南不好意思把勺子伸進別人碗中，哪怕此人是與他同處一室的杜如晦。

    鐘子孟去廚房拿倆空碗，杜如晦把豬腦撥到碗中。虞世南嘗一口，豬腦的嫩滑在他意料之中，但干凈的味道讓他很意外：“克明，可以嘗嘗。你不能大口吃rou，也不能一直喝湯喝粥?！?/br>
    二郎：“你不吃給我。”

    杜如晦瞪他：“激將法是我玩剩下的?！?/br>
    鐘子孟笑著解釋二郎喜歡吃豬腦。以前他只能吃魚rou或rou糜，喜兒為了給他改善口味時常做豬腦。有幾年無論誰殺豬都把豬腦送過來給他補身子。

    虞世南：“豬腦也可以補身體？不是吃什么補什么？”

    言外之意杜如晦無需補腦，他不想吃就算了。

    二郎：“我問過大夫，可潤肺，可安神，可補腦。大夫也提醒我們好東西也不能天天吃?！?/br>
    這個道理虞世南懂，補多了肝火旺極有可能補出血。

    杜如晦一聽對身體好，挖一勺，閉上眼睛塞嘴里。

    喜兒嗤笑一聲，心說戰(zhàn)場上血rou模糊都不怕，怕豬腦？還是杜相嗎。

    二郎提醒喜兒先用飯。他問杜如晦：“如何？”

    杜如晦：“有點膩。但沒有腥臭味?！?/br>
    二郎：“那你給伯施吧。別吃吐了。另一個晚上煮給小薇吃?！?/br>
    小薇拒絕：“我不吃。”

    虞世南把碗移到他面前就說他不嫌棄。

    二郎揉揉額角，對他很無語，這老頭怎么跟貪吃鬼似的。虞家也算是世家大族，早年戰(zhàn)亂也不可能短吃少穿?！安皇桥履愠?，也不是我偏向自家人，你又吃紅燒rou，又吃豬大腸，晚上再來一個豬腦，受得了嗎？”

    秦叔寶失笑。杜如晦也樂了：“伯施兄，二郎所言極是，你的身體不比冬日和二郎，不能吃太多。別我痊愈了，你一病不起。”

    好聲好氣同虞世南商議，七旬老者還是能聽進去的：“那我倆一人一半？”

    杜如晦點點頭，挖滿滿一勺。

    有為和金寶偷偷互看一眼，不愧是老小孩，七十歲跟七歲似的，還得哄。

    鐘子孟給不敢夾菜的鐵柱夾兩塊小酥rou：“蘸點湯也好吃?！?/br>
    有為和金寶見狀也夾幾塊放碗里。

    日日清湯寡水，杜如晦饞得很，干脆低下頭來個眼不見為凈。

    湯鮮粉滑，一盆盆米粉吃完，果然紅燒rou和排骨沒吃完，還剩有一半。

    飯畢，小薇要刷鍋洗碗，喜兒沒敢叫她干，哪怕村里很多女子生了孩子四五天就干活。喜兒叫二郎刷鍋洗碗。杜、虞、秦三人臉色驟變，像是早年突然聽到秦王決定除掉兄長似的，一個比一個不可信。

    二郎笑著解釋：“我也該學著做飯了。以后喜兒病了又想吃她自己做的飯菜，沒人會做豈不是要餓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