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子孟叫他再仔細(xì)看看。村正恍然大悟：“扇過？”滿臉欽佩地點(diǎn)點(diǎn)頭，“果然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要是我，可不敢劁豬。一不小心就死了?！?/br>
    酒肆掌柜的指著肥rou：“水煮一下切成薄片，蘸醬都好吃。子孟兄，打算怎么賣？”

    “不急！”鐘子孟搖搖頭。

    沈伊人拎著陶罐出來，小薇拎著一筐木柴，喜兒拎著幾塊磚，三人就在樹下搭陶罐燒熱水。鐘子孟不甚會(huì)解豬，讓給村正。村正切幾塊五花rou給喜兒。喜兒煮rou，沈伊人和小薇回屋準(zhǔn)備醬汁。

    一炷香左右，母女倆抬著案板出來，案板上有醬汁，有筷子，還有許多碗和盤子。

    此刻喜兒身邊全是村里的小孩，豬那邊全是老人和女人——青壯年服勞役去了。

    喜兒把rou撈出來，小孩子饞的流口水。鐘金寶試圖靠近被有為一把拽回來：“燙！”

    鐘金寶嚇得不敢動(dòng)。

    喜兒：“太燙沒法下刀，一會(huì)兒切好一人一塊，都有！”

    村正把豬下水扔到鐘家洗菜盆里，村里老人蹲下去打量一番：“子孟，你家的豬下水都好吃?！?/br>
    鐘子孟順嘴接道：“那您幫我收拾收拾？回頭把二郎給我買的大鐵鍋拉出來，咱一鍋燉了也省得做午飯？”

    酒肆掌柜立刻接道：“你家有沒有八角大料？我調(diào)個(gè)燉rou的方子?！?/br>
    沈伊人：“這么多下水，不夠吧？”

    準(zhǔn)備幫鐘子孟收拾下水的老人叫兒媳回去拿八角桂皮等物。

    雖然清河村有七八十戶，可女人不好意思在鐘子孟家吃下水，壯勞力不在，老人也就十多個(gè)，這么多豬下水，十多個(gè)老人加上鐘家?guī)卓诔ㄩ_了吃也吃不完，屆時(shí)定會(huì)給她家孩子嘗嘗。

    女人們這么一合計(jì)，幾乎都回去拿燉rou的調(diào)料。村里人用的調(diào)料幾乎都是自己到山上找的，不是花錢買的倒也不心疼。

    喜兒摸一下白rou：“讓一下，我切rou?！?/br>
    小孩子后退，喜兒把rou切成薄片碼入盤中，把醬汁淋上去遞給沈二郎。沈二郎請(qǐng)掌柜的先嘗嘗。饒是酒肆掌柜已有心理準(zhǔn)備，也沒想到幾乎沒有腥臭味。

    鐘家的豬干凈不止沈伊人喂的干凈，還有空間水的功勞。

    酒肆掌柜把鐘子孟叫到一旁，他先要一扇排骨和一扇豬rou。鐘子孟點(diǎn)頭。酒肆掌柜不禁問：“不問問我多少錢一斤？”

    “我家還有好幾頭公豬?！?/br>
    酒肆掌柜聽出他言外之意，笑著說：“這頭豬太好，咱都沒見過，這樣吧，要是別人買，人家給多少我給你多少，沒人賣的話，我看著給？”

    鐘子孟點(diǎn)頭。

    酒肆掌柜看一眼豬rou，“剩下那扇豬rou和排骨先別賣，等我到未時(shí)?！?/br>
    “也得有人買?！?/br>
    酒肆掌柜看看瘦的跟猴似的幼童，穿著粗布衣裳的老人，確實(shí)沒人舍得買。酒肆掌柜的放心下來，“幫我裝起來?！?/br>
    鐘子孟請(qǐng)村正把他的rou切開，放在自家洗菜盆里，用鍋蓋蓋上。掌柜的借用村正家的毛驢拉著板車回城。他的小毛驢被扔在鐘家門外柿樹下?；仡^伙計(jì)來還車的時(shí)候再騎走。

    村正等酒肆掌柜走遠(yuǎn)就問：“多少錢一斤？”

    鐘子孟：“得看好不好賣。有人賣的話，瘦rou能跟肥rou一個(gè)價(jià)。”

    村正驚呼一聲：“這么貴？”掃一眼鄉(xiāng)親們，“要是這樣，值得試。小豬崽才多少錢一頭。幾斤肥rou就夠了。三頭活一頭也不虧?！?/br>
    伺候一輩子牲畜的老人們不約而同地點(diǎn)頭。

    二郎此刻提醒眾人，擔(dān)心小豬崽抗不過去可以去縣里買點(diǎn)藥抹在傷口上。

    村正：“有那種藥嗎？”

    沈二郎笑著問：“您說人是怎么扛過去的？”

    村正愣了一瞬間，“腐刑”二字浮現(xiàn)在腦海里，頓時(shí)不禁說：“我真是豬腦袋?！?/br>
    喜兒：“豬腦子給我。我給二郎補(bǔ)身子?！?/br>
    沈二郎聞言也愣了一下，意識(shí)到豬腦子是何物，臉色難看：“……不必這么賢惠?！?/br>
    喜兒搖頭：“你不懂?！?/br>
    “有你不吃的嗎？”二郎問。

    喜兒點(diǎn)頭：“你的腦子！”

    二郎氣無語了。

    有為把盤子放案板上。喜兒?jiǎn)枺骸斑€有誰沒吃？”

    “舅母啊?！庇袨樘嵝?。

    喜兒端起剁成兩段的排骨回屋：“我等著啃排骨?！?/br>
    有為跟進(jìn)去，鐘金寶緊隨其后，其他小孩烏泱泱跟進(jìn)去。小孩的長(zhǎng)輩叫他們回來。沈伊人道：“讓他們?nèi)ィヒ彩前兹?，不如在這里等著吃豬下水?！?/br>
    到門邊的小孩又回來，誰還不知道跟喜兒搶吃的無異于虎口奪食啊。

    鐘子孟把剩下的排骨和一扇豬rou放案板上，跟沈伊人兩人抬回堂屋，用干凈的布蓋上。隨后他在門口收拾豬頭和豬腳。

    豬頭上的毛烤干凈，村正用斧頭把豬頭劈開，小心翼翼拿出豬腦。沈二郎擰著眉頭說道：“別聽喜兒的。”

    村正搖頭：“整個(gè)清河村也只有你敢這么說?！彪S后送回屋里，順便把鐘家的大鐵鍋拿出去。

    清河村村民很早就聽人說過，鐘家有口長(zhǎng)安貴人才舍得用的鐵鍋，一直沒見過。就算小薇成親那日很多鄉(xiāng)親來幫忙，也只看到鐵鍋一角。

    村正把鍋放地上，老弱婦孺又圍上來。村正無語：“好看嗎？”

    韓得明不禁說：“不就是大一點(diǎn)深一點(diǎn)的鏊子嗎？怎么還成了稀罕物？”

    村正打量他：“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就變得很簡(jiǎn)單了呢？知道這么重的鐵器多少錢嗎？打成這樣又得多少錢？村里的鐵犁頭放一起都不一定能打出一口這么大的鍋?！?/br>
    韓得明長(zhǎng)見識(shí)了：“那那要是壞了怎么辦？”

    沈二郎：“補(bǔ)！”

    少年不禁點(diǎn)頭：“是得補(bǔ)鍋?！?/br>
    村正擺擺手讓他讓開，他把鐵鍋放在先前燒熱水的地方，把上面的大陶罐拿下來給鐘子孟。鐘子孟把陶罐送院里，把鄉(xiāng)親們送來的桂皮、香葉等物洗洗，扔鐵鍋里。隨后又把自家醬油拿出去。

    喜兒的排骨煮的骨rou分離，外面還在煮。喜兒叫小薇把她舅喊進(jìn)來，四個(gè)人在廚房啃排骨。其實(shí)沈二郎只敢吃半條排骨。

    鐘金寶跟在沈二郎后面悄摸進(jìn)來，喜兒假裝沒看見，沈二郎拿半條排骨叫他出去等著吃豬下水。

    鐘金寶的娘大概真懂事了，一直在外面幫沈伊人拿木柴，或者幫她打水。鐘金寶拿著排骨到外面就跟她娘顯擺，其母下意識(shí)看沈伊人，不是說喜兒很護(hù)食嗎。沈伊人道：“肯定是二郎給他的。”

    小孩點(diǎn)頭：“沈爺給我的。”

    村正指著豬耳朵：“這個(gè)好吃?！?/br>
    鐘金寶跑過去：“我喜歡吃?！?/br>
    村正瞪他：“別跟喜兒學(xué)的什么都想吃。”

    聲音洪亮，喜兒在廚房聽得一清二楚。喜兒拿著布到外面，用布包著豬耳朵，用大刀割掉：“吃吧！”瞥一眼村正，拎著倆耳朵回屋。

    村正張口結(jié)舌，隨后朝自己嘴巴上一巴掌。

    鐘子孟無語又想笑：“提誰不好你提她？”

    村正嘆氣：“忘了！”

    鐘子孟蓋上鍋蓋，又過一炷香，太陽開始偏西，許多村民被香味勾的準(zhǔn)備回家做飯，酒肆掌柜又來了。

    酒肆掌柜駕一輛車，伙計(jì)趕著村正的驢車。鐘子孟明白，豬rou很好賣。

    果不其然，掌柜的把車卸下來，推著車到鐘家院里，掀開鍋蓋，盆里全是銅錢。鐘子孟跟掌柜的把盆抬屋里，伙計(jì)拎著酒肆的盆進(jìn)來，把半扇排骨放進(jìn)去。鐘子孟把一扇豬rou切兩半，自家留十來斤，剩下的都賣給酒肆。

    酒肆掌柜指著那盆銅錢：“以后還是給你金子吧。”

    鐘子孟搖頭：“不用。我家用錢的地方多。喜兒愛吃，還得給二郎買筆墨紙硯。他現(xiàn)在身子弱不能大補(bǔ)，以后還得買些藥材補(bǔ)身子?！?/br>
    聽到“喜兒”二字，酒肆掌柜不禁說：“我忘了，喜兒力氣大，沒人敢進(jìn)來搶?！?/br>
    鐘子孟趁機(jī)告訴他喜兒娘家也有一頭公豬，他可以抽個(gè)時(shí)間過去看看。

    酒肆掌柜進(jìn)來的時(shí)候看了一眼鐘家豬圈，干凈的能睡人：“你先別告訴鄭家多少錢一斤，容我看看rou怎么樣?！?/br>
    “就算不如我家養(yǎng)的仔細(xì)，也比沒扇的香?！?/br>
    酒肆掌柜的明白：“物以稀為貴，讓鄭家再養(yǎng)十天半月。我對(duì)外就說暫時(shí)沒了?！?/br>
    喜兒扒著廚房門框聽到這些話，回頭對(duì)沈二郎道：“無商不jian。果然跟我爹說的一樣。”

    沈二郎：“叫姐夫割兩斤rou，你從鍋里撈幾塊排骨，給你娘送去?！?/br>
    喜兒找個(gè)大瓷盆，先舀半盆湯，然后挑八段排骨，領(lǐng)著有為回娘家。

    村正看著她過了橋才說：“知道孝順人，還算懂事?！?/br>
    沈伊人服了，以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他這么多話啊。

    “二郎教的?！?/br>
    話音落下，沈二郎從院里出來。他見沒人燒火了：“煮爛了？”

    沈伊人：“再捂一會(huì)散散熱氣?！?/br>
    一盞茶左右，酒肆掌柜帶著伙計(jì)離開，小薇把洗刷干凈的碗筷送出去，鐘子孟掀開鍋蓋，把豬肝、豬大腸等物都撈出來放案板上，切片的切片切段的切段，切了滿滿一案板。

    沈伊人幫老人們舀一勺湯，小薇給他們往碗里夾下水，直到湯快溢出來為止。此時(shí)小孩又圍上來。小薇給她嫂子盛一碗湯一碗rou，叫她領(lǐng)著金寶回家吃。

    別人一碗她兩碗，又當(dāng)著村正的面，鐘金寶的娘不好意思。鐘子孟抬抬手：“快回去吧。”

    鐘金寶先一步跑回家開門。開門聲大概叫鐘老三的閨女聽見了，鐘老三那邊的門打開，鐘老三的長(zhǎng)女出來看一眼又把門關(guān)上。

    村正問沈伊人：“這是有什么仇什么恨？做變蛋那天也是一聲不吭，做完就走。帶她賺錢跟求她似的?！?/br>
    沈伊人也想不通：“誰知道老三跟她說什么?！被腥淮笪?，“我知道了。人家現(xiàn)在身份變了。妹夫是讀書人。嫌我們這些人俗。”

    村正冷笑。

    端著豬下水喂小孫子喝湯吃肝的老人差點(diǎn)把碗扔出去，不可置信地望著斜對(duì)面：“我們俗？她不是五谷雜糧養(yǎng)大的？”

    沈伊人問鐘子孟：“以前不這樣吧？”

    “二郎和喜兒成親前不這樣。還是覺著我們?yōu)榱私o二郎‘沖喜’連傻姑都要，這事讓她在婆家人面前抬不起頭？”鐘子孟問小舅子。

    沈伊人瞪相公：“鄭家什么樣她看不見？揭不開鍋了。再說了，我們也沒有因?yàn)橄矁盒难蹖?shí)就把她當(dāng)奴隸使喚。哪次做好吃的不是先緊著她？”

    沈二郎揉揉額角：“喜兒把曹氏扔出去好幾回。曹氏偏疼老二老三，應(yīng)該對(duì)她挺好，她心疼了吧。”

    村正幫鐘子孟算算：“這么多事加一起，也值得她不想理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