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人都會長大，有時候他們不愿意，那些接踵而來的人和事也會像鞭子一樣催促他們長大，沒有什么能拉住時光的腳踝，它永遠(yuǎn)前進(jìn)，不知疲倦。

    那天晚上，謝雨濃接到了戚懷風(fēng)的電話。他們不怎么打電話，一方面是忙，另一方面，可能戚懷風(fēng)跟他一樣，在電話里反而沒話說。

    謝雨濃接起來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戚懷風(fēng)卻長久沒有回應(yīng)。

    謝雨濃敏銳地察覺到什么，他愣了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知道了？”

    電話對面靜默了很久，才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嗯。”

    謝雨濃忽然恨自己的口齒真的不夠伶俐，這樣的時候，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而他們又相隔得那么遠(yuǎn)，他甚至沒辦法伸手碰碰戚懷風(fēng)，哪怕是拍一下他的肩膀。

    一時間，兩個人都無話，電話里只有淺淺的呼吸聲。沒來由的，戚懷風(fēng)忽然笑了一下，謝雨濃聽出他的鼻音，下意識問他：“你哭了？”

    問出了口又覺得不該問，就算他哭了，應(yīng)該也不希望被察覺。

    戚懷風(fēng)吸了吸鼻子，回答他：“沒有，感冒了，有什么好哭的……”

    謝雨濃分辨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不過他更愿意選擇相信戚懷風(fēng)只是感冒。

    “那你……”謝雨濃遲疑了一瞬，還是問了他，“還回來嗎？”

    戚懷風(fēng)先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才說：“回吧，學(xué)校宿舍過年要關(guān)的，而且……我也要回去看看爺爺，他身體不好?！?/br>
    謝雨濃知道戚方潯一直有慢性病，當(dāng)初戚浩和司沁怡離婚談戚懷風(fēng)的歸宿也有提到這事，如果不是因?yàn)槠莘綕∩眢w不好，戚懷風(fēng)也許會跟隨母親生活也不一定。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司沁怡如今也有了新的丈夫，新的生活……好像哪里都不是戚懷風(fēng)的家。

    謝雨濃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jīng)很一言難盡，但靜下來反觀戚家，其實(shí)他也只是沒有父親，至少他的太太，奶奶，mama，一直以來都對他很負(fù)責(zé)。

    他沉默良久，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你不然回來住我家吧？”

    戚懷風(fēng)好像笑了一下，問他：“我住你家，我爸會答應(yīng)嗎？”

    謝雨濃撇了撇嘴，心想也是，戚浩的個性，沒準(zhǔn)會因?yàn)槭懿涣舜謇锶说闹钢更c(diǎn)點(diǎn)，跑來謝家又跪在地上哭著求戚懷風(fēng)回家，他做得出來的。

    “謝雨濃?！?/br>
    “嗯？”

    “他們要付出代價的。”

    謝雨濃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也說不上來什么話，只能嗯了一聲。

    兩個人又沒話說，謝雨濃想了想，問他：“那你什么時候回來？阿大已經(jīng)回來了，不過他假很少，好像就一個禮拜?！?/br>
    “過兩天吧……你要吃什么嗎？我給你帶回去?！?/br>
    謝雨濃莫名覺得臉上有點(diǎn)發(fā)燙，他躺回床上，把半邊臉埋進(jìn)枕頭里，悶悶地說：“沒什么要吃的……街上都能買。”

    “那有的還是沒有的吧？”

    “什么沒有？”

    “比如……月亮蝦餅？”

    “那是什么？”

    戚懷風(fēng)沉吟了一會兒，解釋道：“好像是越南的小吃，里巷開了一家，蠻好吃的。”

    謝雨濃知道里巷，班里的女孩子去市里玩都會去那里，好像有很多小店和好吃的。

    他想了想，問戚懷風(fēng)：“你吃過了？好吃嗎？”

    “難吃還帶給你吃干嘛。”

    “哦……”

    謝雨濃感覺心里漲漲的，努力想搜索一句話告訴他，卻又找不到一句話能說的，其實(shí)只是聽著他的呼吸也很好，只要不掛斷電話就好。

    “你在干嘛？”

    謝雨濃捏著枕頭花邊的一角，口吻有些含糊：“不干嘛……準(zhǔn)備睡覺?！?/br>
    “這才幾點(diǎn)，你就要睡覺了？”

    “學(xué)了一個期末，累了?！?/br>
    戚懷風(fēng)笑了一聲，揶揄他：“看來考得很好啰？”

    謝雨濃實(shí)話實(shí)說：“你不在平江，沒人跟我搶第一?！?/br>
    “喲，驕傲了?！?/br>
    謝雨濃臉皮薄，不想被他多調(diào)侃，于是反問起他：“你呢，你考得怎么樣？”

    “不知道，年級二十應(yīng)該有的?！?/br>
    雖然知道梅里一中競爭激烈，但親耳聽到戚懷風(fēng)說出年級二十四個字，謝雨濃還是小小吃驚了一下。如果有年級前十，戚懷風(fēng)就說年級前十了，但他說二十，也就是他只有十幾名。連戚懷風(fēng)都只有十幾名，第一名也許要考滿分吧。

    這樣的人……將來要和自己一起考試。

    臉上的溫度漸漸退去，謝雨濃忽然陷入沉默，遲遲不語。

    “怎么了？”

    謝雨濃沒有立刻回答他，想了一會兒，隨口扯了句：“沒什么，困了?！?/br>
    “那你睡吧?！?/br>
    謝雨濃忽然恨自己為什么要隨口扯這樣的謊，可他已經(jīng)說了，只能順著說下去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嗯了一聲，臨了又補(bǔ)了句：“晚安?！?/br>
    他講完，面上的溫度好像又有些上來，耳朵也有些燙燙的。他靜靜地等了很久，只聽到對面的呼吸，就在他以為對面已經(jīng)掛了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戚懷風(fēng)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柔柔的，淺淺的，像一陣風(fēng)親吻過他的耳朵。

    “晚安，謝雨濃。”

    電話掛斷，吻，消失在空氣里，無形的線一下子切斷了。謝雨濃等了一會兒，才把手機(jī)從發(fā)燙的耳朵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