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關(guān)于焦棠的消息就很少了，她高考考出個驚人的分?jǐn)?shù)。她可以上重本，她最后選擇了南方音樂學(xué)院。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還是學(xué)了音樂。

    她離開了b市，她再沒有發(fā)過微博，再沒有跟粉絲互動過。她那幾年沒有公開唱過歌，她只是給人寫歌。

    歌寫的不好不壞，有人在學(xué)校偶遇她，她會祝對方學(xué)業(yè)有成。一個人獨(dú)來獨(dú)往，像是從來都沒有進(jìn)過娛樂圈，從來都沒有經(jīng)歷過那場罵戰(zhàn)。

    她去英國留學(xué)了，她留長了頭發(fā)，她從青澀的小孩長成女人。

    焦棠這七年的痕跡很少，粉絲翻爛了，也不過是幾張普普通通的照片。

    很多粉絲都快忘記她了，忘記那個在《新歌手》舞臺上年紀(jì)最小，可也最勇敢的小孩。齊禮的粉絲都覺得他年紀(jì)小，值得他們保護(hù)，其他人都是壞人。實(shí)際上焦棠年紀(jì)更小，她和齊禮差一個屬相，可齊禮是年初生，她是年尾，他們之間差接近兩歲。

    她那時候還是個小孩。

    劉瑤看了一夜他們的過往，越看越是心驚。

    她隱隱約約覺得所有事都是真的。

    昨晚齊禮粉絲這一場鬧，實(shí)際上是給焦棠的下馬威。

    當(dāng)年他們能弄走焦棠，如今他們依舊能。

    只要焦棠敢靠近齊禮，他們讓焦棠好看。

    他們蓄勢待發(fā)，他們準(zhǔn)備充足。

    他們唯一能接受的關(guān)系是焦棠和齊禮不熟，他們不熟，這輩子都不熟。哪怕他們走過彼此的青春，哪怕他們親密如一體，他們?yōu)閷Ψ狡催^命流過血，他們把對方視為生命一般重要的人，他們也得不熟。

    某一部分的人追星和養(yǎng)孩子養(yǎng)寵物差不多。

    要孩子的目的是滿足自己的情感需求，一旦這個孩子長得不符合自己的預(yù)期。他們第一時間想的是打壓，往死里打壓，怎么狠怎么來，把孩子打壓到必須得聽自己的話，他們?nèi)缭敢詢敗?/br>
    控制欲這種東西人人都有，網(wǎng)絡(luò)會放大這種控制欲，且不需要投入太大成本就能滿足自己在現(xiàn)實(shí)中無法滿足的控制欲。殺人也不見血，不痛不癢就能爽到，真出事了就換個人。

    人人都在為自己的欲|望奔走。

    劉瑤走到電梯口撞上了拎著咖啡和三明治上來趙磊，她停住腳步恭敬道，“趙總早上好?！?/br>
    “你好。”趙磊停住腳步，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把手里的早餐遞了過來，盡可能語調(diào)自然道，“你老板還沒吃早飯吧？我早上過來買的早餐多一份，拿著吧?！?/br>
    劉瑤連忙接住，“謝謝趙總?！?/br>
    “不客氣?！壁w磊一揮手，忽然想到一件事，“讓你老板別太著急，吃完東西再下去，造型師馬上到，直接去她房間。沒事了，走吧。”

    劉瑤點(diǎn)頭，快走了幾步，回頭看趙磊轉(zhuǎn)身坐電梯下去了。

    趙磊專門來給焦棠送早餐？

    齊禮你別太愛??！

    劉瑤感覺到后頸麻嗖嗖的，那種直擊天靈感的震驚。還好她是焦棠粉偏cp粉，要是唯粉現(xiàn)在得瘋。

    劉瑤拎著早餐回去，焦棠洗完澡，頭上包著毛巾拿冰塊敷臉。

    “剛才我碰到趙總，他給送了一份早餐?！眲幇言绮瓦f給焦棠，觀察焦棠的表情，“老板，他說造型師一會兒來你房間。你不用著急下去，你先吃點(diǎn)東西吧。”

    “不用讓造型師來房間，我馬上就好。”焦棠看了眼早餐，目光停頓片刻，揚(yáng)了下唇角，放下手上的冰水。拿起袋子取出美式咖啡喝了一口，抽紙擦手，對著鏡子上護(hù)膚。

    這家早餐很多年前她吃過，齊禮買的。

    橘洲本地的連鎖品牌，在當(dāng)?shù)赝τ忻?/br>
    焦棠不用看都知道三明治是什么口味，那時候經(jīng)常來橘洲錄節(jié)目，他們這種職業(yè)又不可能自由地出去吃飯，大多是在酒店點(diǎn)外賣。

    這家他們吃過很多次，這么多年，齊禮還記得。

    說話間，敲門聲響起。劉瑤走過去開門，秦念領(lǐng)著化妝師和造型師來了。

    這個比賽個人秀非常重要，第一個獨(dú)屬于自己的鏡頭，對于焦棠來說更重要。她消失了這么久，她要一下驚艷到觀眾的心里，才能留下來。

    她有三個選擇，一個是回到曾經(jīng)那種酷炫少年風(fēng)，二是明艷jiejie，第三個不知道是怎么混進(jìn)來的，白襯衣百褶裙偏向于學(xué)院風(fēng)。

    焦棠應(yīng)該用第二種造型，這是最適合她回歸的風(fēng)格。她遲疑了片刻，選擇了三。

    白襯衣百褶裙穿她身上并不是柔美風(fēng)格，但跟她的氣質(zhì)意外地契合，青春氣息濃郁，她仿佛從舊時光里走了出來。

    化妝師一改之前她的妝容，給她換了一個配合這套衣服的妝。非常干凈，跟她以往舞臺風(fēng)格截然不同，更像是她在學(xué)校時的風(fēng)格。

    獨(dú)來獨(dú)往的沉靜。

    她的頭發(fā)被修的很溫和，烏黑的頭發(fā)散著。她背著吉他，踩著短靴踏進(jìn)音樂會場那一瞬間，會場靜了幾秒。

    焦棠忍下穿裙子的不適感，抬起頭先跟蕭岸他們組打了招呼，走向了坐在第二排的齊禮和席宇。

    席宇由上至下來回打量了三遍焦棠，說道，“糖糖，你是連夜去整容了？”

    旁邊齊禮穿著華麗的黑色低領(lǐng)襯衣配同樣色系的休閑西裝支著長腿靠坐在沙發(fā)上，目光是緩慢地流轉(zhuǎn)到焦棠身上，然后停住，注視著她。

    “要不要整容醫(yī)生的電話？我推薦給你?！苯固挠X得腿涼颼颼的，她幾乎沒穿過裙子，是有些不自在，她在席宇旁邊坐下，朝齊禮點(diǎn)了點(diǎn)頭，“禮哥。”

    “也推薦給我，我想回回春?！笔挵稄那芭排ゎ^過來，十分夸張地打量焦棠，“你今天要唱什么歌？穿這么……青春?！?/br>
    “十八歲。”焦棠覺得自己應(yīng)該不丑，大大方方迎著蕭岸的目光，“我十八歲結(jié)束那年離開了舞臺，我也應(yīng)該在那年回來?！?/br>
    她要面對她的過去，面對她的未來。

    蕭岸笑著伸手過來，“歡迎十八歲的焦棠，我是三十五歲的蕭岸?！笔挵度缃袼氖?，他自動減去了七年。

    “你好你好?！苯固奈罩挵兜氖只瘟嘶?。

    那些過去還是有影響的，焦棠就像一棵野蠻生長的樹，隨著人們的吐槽越來越多。她一點(diǎn)點(diǎn)剪掉自己多余的枝芽，讓自己往別人的期望上長。

    焦棠也開始學(xué)著玩梗，學(xué)著在臺上云淡風(fēng)氣的跟別人開玩笑。

    “你好?！饼R禮若無其事地收起長腿，坐直，黑眸凝視著焦棠，越過席宇伸手過來，“歡迎回來。”

    焦棠看著他的手怦然心跳，她保持著面上的冷靜，把手放到他修長的手指上。肌膚相貼，他的手微微的涼，指紋都清晰。他們緩慢地碰觸，若無其事地分開。

    “你不唱《光明》了？”席宇也跟焦棠握了下手。

    “《光明》是明天的事。”焦棠一語雙關(guān)，“今天我要勇敢，勇敢過后總會《光明》?！?/br>
    席宇重重握了下焦棠的手，說道，“那我就祝你永遠(yuǎn)勇敢，永遠(yuǎn)光明無限！”

    首秀內(nèi)場有五千觀眾，第一場觀眾不參與投票，第一場全看網(wǎng)上喜愛度。二十四名選手依次上場表演，焦棠是上半場的最后一個表演。

    這是個很重要的位置，一般這種都會分兩期播，最后停的位置是個懸念，可能會被反復(fù)觀看。

    齊禮把他自己放在第二場的中間。

    這一步邁出去，他們都知道再也回不了頭，再一次，義無反顧往前走。

    焦棠上臺的時候，齊禮神色緊繃，唇抿著。一改往常的松弛與散漫，席宇碰了他一下，他才緩慢地往后倚靠著，兩只手交疊落到膝蓋上。他往后仰了下，喉結(jié)落到昏暗的燈光下，拉出冷肅的線條。

    “別緊張，這一次，我們都有自保能力，再來一次也不怕?！毕羁拷R禮耳朵，壓低聲音，“她看起來狀態(tài)還挺松弛的，demo我聽了，很強(qiáng)。”

    焦棠踩著臺階一步步走到了舞臺中間，對于她的到來，并沒有多少觀眾歡呼?，F(xiàn)場粉絲很難把控，他們只能從每家粉絲里挑一部分，保證均衡。

    可目前焦棠的粉絲數(shù)量太少了，其他人都已經(jīng)有了名氣，她的粉絲微弱的喊聲傳不到舞臺上。

    焦棠扶了下耳返，仰起頭迎著光走到了舞臺中間。舞臺只有一束光，她站在舞臺中間把麥架整理好，習(xí)慣性回頭看了一眼，事實(shí)上她什么都看不到。

    選手大廳跟表演大廳隔著一堵墻，她抱著吉他，對著麥開口，“我叫焦棠，我?guī)淼母枨恰妒藲q》?！?/br>
    世界仍然寂靜，只有她的聲音飄蕩在會場，盤旋著，又落到了她的耳邊。

    那束光落到焦棠身上，她抱著吉他垂著眼彈出了第一個音，隨后其他樂器緩緩跟了上來。

    一改焦棠以往的風(fēng)格，這首歌偏安靜，前半段是靜慢的拉扯。

    像是她這七年，像是那些昏暗看不到天光的漫長歲月。

    母親去世，她在殯儀館的大廳迷茫地坐了三天。她被生命推著往前走，她被逼著做選擇，她的時間也走到了生命之前。

    無數(shù)的打壓謾罵，一次次被否定，一次次被架到火上。

    一個人坐在房間里一遍遍重復(fù)吃飯的動作，明知道會吐，明知道吐的過程更痛苦，還是逼著自己去吃。

    撐著她走下去的是十六歲那個夜晚，少年把她護(hù)在身后，拿手擋住了她的眼，他在派出所拉著她回家。

    他在風(fēng)里說，“法律不治他，我治?！?/br>
    少年的口哨聲肆意穿過密林，飛向天際。

    他們說，“焦棠，我們幫你報仇了！”

    他說：“我的人，我會護(hù)。”

    他遞給她一把鑰匙，他說，“焦棠，我給你租了一棟房子，這里就是你的家了?！?/br>
    他在被壓的喘不過氣的賽場上，握著焦棠的手，高喊：“敬自由！”

    滿天飛雪，零下十幾度的b市，他穿著單薄的毛衣沖出門拖著她回到那棟有著暖氣的房子。他給她切了一塊蛋糕，他把所有能給的東西都給了焦棠。

    他把十二萬遞給她，他給她續(xù)了很長時間的房租。焦棠愿意住下去，他可以管焦棠一輩子房租。

    他在《新歌手》的決賽賽場上，牽著她的手，他把她高舉起來。

    面對無數(shù)謾罵指責(zé)，他說，“你們來罵我。”

    面對公司的施壓，從不低頭的他，第一次跟公司示弱，他說，“你們別碰她，我給你們賺錢。不然一起死，魚死網(wǎng)破?！?/br>
    他喝完酒后吐的眼睛泛紅，抱著她說，“那片藍(lán)天，我會還給你。”

    他說，“等你二十歲，我們就去領(lǐng)證，還有一年?！?/br>
    “生命如此短暫，每個人都會走出時間?！苯固目焖俚?fù)苤?，仰起頭，聲音直上云霄，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何不勇敢！撿起丟失的昨天！”

    選手大廳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難怪這首歌會放到前半場的最后一個，放前面其他人壓不住。焦棠這首歌選的好，特別強(qiáng)烈的感染力。

    席宇也站了起來，他感覺到頭皮發(fā)麻的震撼，焦棠現(xiàn)場演繹比齊禮發(fā)給他的錄制版要強(qiáng)悍百倍。

    壓抑被打破，黑暗被推翻。

    沉睡了七年的蟬，破土而出，揮著翅膀飛上了枝頭。嘹亮的聲音破空，世界迎來了夏天。

    第48章

    焦棠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會走到哪里,她不知道明天會怎么樣，這樣的選擇是毀滅還是希望。

    她唱完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她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淚，抬手扯松了脖子上的領(lǐng)帶,面對五千名觀眾,“愿你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