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鼓的位置很難看清臺下的人臉，靠近舞臺邊緣第一排還能清晰一點(diǎn)，再遠(yuǎn)就什么都看不到。焦棠剛到焦家沒多久就被焦司純拿糖陷害了一次，從那天開始，她就成了透明人。

    六年時間，讓她變成了一個害怕被注視的人。她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混在人群里，不顯眼不被關(guān)注。

    “焦棠，耳機(jī)戴上?！饼R禮忽然回頭喊她的名字，“聽一下里面有沒有聲音?！?/br>
    焦棠戴好耳機(jī)，聽到里面工作人員的聲音，看向齊禮點(diǎn)了點(diǎn)頭。

    齊禮脫掉了防曬外套，里面是黑色流蘇t恤，耳朵上戴著銀色耳釘，頭發(fā)染成了黑色，偏長的頭發(fā)扎了起來，狂放不羈。他把銀色話筒握在手里，跟席宇碰了下拳頭，席宇有些意外，“你介紹嗎？”

    他們樂隊(duì)介紹人一直都是席宇，齊禮太拽了，bking不干介紹人這活兒。

    齊禮點(diǎn)頭，轉(zhuǎn)身大步走向焦棠。舞臺的燈光剎那亮了起來，齊禮俊美的臉在燈光下，第一個介紹了焦棠，“夏天樂隊(duì)鼓手tang，救場新隊(duì)友，大家對她溫柔點(diǎn)。跟大家打個招呼，小棠同學(xué)?！?/br>
    焦棠心跳飛快，他怎么來介紹她了？怎么也不該從鼓手介紹起。

    他的眼睛又沉又黑，仿佛最深沉的海，包納萬物，也信任萬物。就像他托在焦棠后頸的手，他會托住她的吧？

    焦棠開口：“我是唐，鼓手?！?/br>
    齊禮來介紹自然會有人捧場，特別是齊禮強(qiáng)調(diào)了焦棠是來救場，粉絲給足了面子，喊聲持續(xù)了很久。

    齊禮走向了舞臺中間，介紹其他人。

    焦棠心臟砰砰跳坐回去抬起頭，看到了舞臺邊緣傻愣著的焦司純。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擠到了前面，正扒著欄桿往臺上看，她們的目光就那么碰上了。

    燈光照亮了焦棠的眼線，她上挑的眼清冷帶著勾人的線條，含著若有若無的冷意，居高臨下睥睨著焦司純。

    她剪了個很帥的板寸，穿著一線品牌的白色套裝。這個品牌的衣服焦司純一直很想要，可父母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她，認(rèn)為她不合適，此刻穿在焦棠身上。帥的非常突出，好看的高高在上。

    臺上已經(jīng)介紹到其他人了，追星女孩還壓著聲音在討論鼓手，“鼓手好帥！看起來年紀(jì)不大，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難怪會這么快拉出來演出，主唱大人迫不及待想炫耀這么優(yōu)秀的新隊(duì)友吧！氣死李文，背刺樂隊(duì)，以為樂隊(duì)離了他們就解散嗎？真把自己當(dāng)盤菜了?！?/br>
    “不知道鼓打的怎么樣？”

    “長得這么帥，要什么自行車！”

    在舞臺上，在燈光下，萬眾矚目里，焦棠穩(wěn)穩(wěn)地坐著。

    她怎么會是焦棠？可聲音確實(shí)是焦棠，臉也是焦棠。

    焦司純感覺到世界崩塌，焦棠不是在農(nóng)村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舞臺上？

    焦司純拿出手機(jī)撥打焦棠的號碼，現(xiàn)場人太多，她的手機(jī)無信號服務(wù)。

    舞臺上的燈光暗了下，隨即吉他聲響了起來。neo的吉他一向優(yōu)秀，穩(wěn)定發(fā)揮，這首歌兩把吉他，齊禮和席宇的吉他一起響了起來。

    在萬千歡呼聲中，躁動的鼓聲加了進(jìn)來，現(xiàn)場氣氛拔到了巔峰，全場揮起了熒光棒。

    焦司純身體被激動的粉絲推搡著，腦子一片空白看著臺上的焦棠，期待著焦棠翻車。她怎么會架子鼓？她怎么會在臺上閃閃發(fā)光呢？

    焦棠坐在光里，仰起頭瀟灑肆意地打著架子鼓，姿態(tài)利落帥氣。

    焦司純期待的翻車沒有出現(xiàn)，焦棠在臺上四平八穩(wěn)，完美融入了夏天樂隊(duì)，仿佛她天生就屬于舞臺，屬于萬眾矚目。

    歌唱到中間，有一段吟唱，neo退后兩步遠(yuǎn)離話筒架，讓出位置。光追到了焦棠身上，她手上的鼓沒停，只是輕輕仰頭，白皙清冽的脖頸落在光下。

    她開口，干凈清澈具有穿透性的吟唱飄上天際，把這首歌拔上了新高度。

    第14章

    焦棠上一次唱歌是十歲之前，那時候母親還活著。她乍然聽到自己的聲音通過音響飄到了上空，陌生的空靈，手上的架子鼓下意識停住了。這段音樂鼓是主體，鼓一停吉他也停了。

    她慌了，聲音停頓。

    下一刻，齊禮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的聲音。焦棠連忙跟上，清澈的男聲與干凈空靈的女聲交織，聲音直飄九霄，觸及靈魂。

    觀眾以為是精心排練的設(shè)計(jì)，全場沸騰尖叫，直至棚頂。

    焦棠的聲音和齊禮的聲音意外的契合，兩個人都是干凈的少年音，這是一場最純潔的碰撞。

    齊禮拖著話筒架到了鼓前，沉黑的眼看著她。在最后一個高音落下，他指尖點(diǎn)了下焦棠，躁動的鼓聲響起，席宇的吉他聲也跟了上來。

    齊禮站在焦棠面前，唱出了后面的歌詞。

    焦棠后脊背的汗浸濕了衣服。

    到底是第一次上臺，她缺乏經(jīng)驗(yàn)，缺乏臨場反應(yīng)。

    第一首歌結(jié)束，席宇在跟觀眾互動，齊禮取了一瓶礦泉水丟給了焦棠，他側(cè)頭扶耳機(jī)，順勢擋住了嘴，他低沉的聲音慢而具有安全感，“我敢?guī)闵吓_，我就接得住你，大膽往前走?！?/br>
    焦棠翹起唇角，接觸到他凌厲的目光，連忙斂起了笑，認(rèn)真朝他點(diǎn)頭。

    表演時間一共半個小時，后面還有其他的表演者，他們結(jié)束后便要離開舞臺。齊禮和席宇走在前面，他們兩個腿長步子大，走的飛快。

    焦棠落在最后面，走到出口處時聽到靠近舞臺邊緣的女生高聲喊道：“tang小哥哥，你長得好好看！”

    焦棠回頭看去，圓眼睛的女孩用力揮舞著手里的熒光棒，“你的表現(xiàn)很棒！超級棒，加油哦！”

    “走了?！毕詈傲艘宦?，“焦棠?！?/br>
    焦棠抬手抿了下唇，握著背包帶，朝對方揮了揮手。

    “再見！”女孩喊了一聲，隨后整個現(xiàn)場整齊地高喊著再見。

    很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這就是舞臺的魅力嗎？

    焦棠看著漆黑的觀眾席熒光棒亮成了一片，宛如璀璨星河，照亮了最深最黑的黑暗。

    焦棠走下臺階發(fā)現(xiàn)席宇和齊禮在原地等她，她快走兩步跟上他們，說道，“直接回去嗎？”

    “嗯?！饼R禮把吉他包整個背到了肩膀上，拿出手機(jī)聯(lián)系司機(jī)。

    “表現(xiàn)不錯啊。”果然演出才是最好最快的磨合方式，席宇抬手往焦棠肩膀上搭，“沒怎么怯場，第一次這樣很強(qiáng)了?！?/br>
    齊禮握著手機(jī)轉(zhuǎn)頭看過來，凌厲黑眸落到席宇的手臂上，席宇的手停在空中，“禮哥？怎么了？”

    “齊少今天狀態(tài)真不錯，唱的好，你怎么不直接進(jìn)圈呢？”一個穿著昂貴的男人迎面走了過來，笑容滿面，“我安排好了餐廳，過去一起吃飯？”

    “不吃了，要送他們兩個回去?！饼R禮跟電話那頭司機(jī)確認(rèn)上車地點(diǎn)，抬手招了下，他原是想招席宇，焦棠快一步跑過去扶住了他的手，清淡的洗衣粉味道落入鼻息，他看了眼焦棠毛茸茸的頭頂，慢條斯理地把手肘搭在她的肩膀上，“他們住的比較偏僻?！?/br>
    “晚上不回也行，我給你們開房間，或者吃完我安排司機(jī)送你們。多遠(yuǎn)司機(jī)都能送，這不是問題?！睂Ψ藉浂簧?，臉上堆著笑，很是熱情，“好不容易碰到你，晚上喝兩杯？我餐廳都訂好了?！?/br>
    “未成年。喝不了一點(diǎn)?！饼R禮臉上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可已經(jīng)明顯能看出來他不太高興。

    “他腳上有傷，需要每天做理療?！苯固霓D(zhuǎn)頭對那位糾纏的男人說道，“我們約好了醫(yī)生，飯什么時候都能吃，腳耽誤了那是一輩子的事，耽誤不起。”

    對方一愣，沒注意到還有個這么小的小孩，牙尖嘴利。上來就把話給堵死了，堵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

    齊禮不客氣地把手架到焦棠的肩膀上，朝李總揮揮手，帶著焦棠大步往前走向出口。

    車等在門口，他們出門就上車。

    焦棠一如既往坐到了最后一排，拿出手機(jī)開機(jī)。手機(jī)在延遲，席宇上車后把吉他包摘下來放到后排，關(guān)上車門，狐疑地看齊禮，“那個李總在圈內(nèi)名氣很大，我看人也挺和藹，比傳說中的好相處，他都那么邀請你了，你怎么不去??？這是個很好的機(jī)會?！?/br>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什么位置的人做什么事。如果一個超出你地位很多的人，突然對你恭敬客氣，那必然是要圖謀你身上與他彎腰部分同等價值的東西，那東西必然會超出你自身承受范圍?！苯固睦狭撕笈诺陌踩珟?，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了兩雙眼，她抿了下唇坐直，“不是嗎？”

    “這種事我第一次聽的這么明白。”席宇靠回去，審視焦棠，“你家做什么的？”

    “我從書上看的。”焦棠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方地位越高，低位者處境越危險。一旦發(fā)生不可控的事，連反抗能力都沒有。”

    齊禮挑了下眉，低位者？真新鮮。他往后一仰戴上了漁夫帽，抱臂閉眼睡覺，“到鎮(zhèn)上叫我，我睡一覺。”

    “有道理，那對方想圖謀禮哥什么？”席宇往齊禮身上一打量，迅速移開眼，齊禮身上可圖謀的多了，“我們到鎮(zhèn)上快十點(diǎn)了，你們想吃什么？我提前跟老板打電話訂餐?！?/br>
    “我不吃?！饼R禮在舞臺之后會陷入休眠期，他拉下整個帽子遮住眼，嗓音倦懶，“吃什么你們定，從演出費(fèi)用里扣?！?/br>
    “那直接回去吧。”焦棠今晚緊張的都快吐了，現(xiàn)在心臟還砰砰跳。

    “你住哪里？”席宇擰開一瓶水喝了一口，歪著頭和焦棠說話，“你是住在親戚家嗎？”

    “不是，我爸隨便找的人家?！苯固牡氖謾C(jī)開機(jī)，兩個未接來電跳了出來，一個景思明一個焦司純，“二隊(duì)最西邊那家?！?/br>
    “這么隨便？”席宇玩著瓶口，若有所思說，“你跟那家人一點(diǎn)都不認(rèn)識？你一個人過來的？沒有其他人嗎？”

    “嗯，一個人。”焦棠打開了微信，景思明發(fā)開了四十多條信息，焦司純只打了個視頻通話，沒接她就沒有再打。

    焦棠刪除了焦司純，發(fā)了個朋友圈，“夢想觸手可及。”

    返回去看景思明的微信，景思明發(fā)了快一米的消息，巨長。焦棠往上撥了兩下，才看到最初。

    他從震驚到質(zhì)疑到瘋狂質(zhì)問她怎么在臺上。

    焦棠把四十多條信息看完了，沒有看到預(yù)料中的驚喜。景思明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質(zhì)問她為什么上臺，為什么剪頭發(fā)，為什么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

    半天沒聽到聲音，焦棠抬頭對上席宇探究的目光，她歪了下頭，思索著剛才的對話，“你是不是想問那我爸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嗎？”

    席宇撓撓頭，笑道，“好奇好奇，純粹好奇?！?/br>
    “我后媽跟房東的媽認(rèn)識?！痹S園和家里保姆關(guān)系可好了，許園非常信任保姆，焦海峰聽許園的，“關(guān)系還挺好，我跟他們不熟?！?/br>
    焦棠發(fā)完朋友圈，景思明就把電話打了過來，焦棠掛斷，微信回他，“在車上，不方便接電話。”

    “你后媽？”席宇有些意外，“你爸媽離婚了？”

    “你話怎么那么多？”齊禮忽然掀開帽子開口，打斷了席宇的追問。

    席宇看了看焦棠又看齊禮。

    “先是離婚，之后我媽去世了?！苯固膿P(yáng)了下唇角，似乎想讓表情輕松起來，但做出來卻格外怪異。

    說了也沒事，她快回去了，她以后應(yīng)該不會跟席宇和齊禮再有交集。

    車廂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焦棠手機(jī)上的信息一條接著一條，全是景思明。

    “你怎么可以加入那樣的樂隊(duì)？”

    “你是女生?！?/br>
    “你的頭發(fā)真剪了？你為什么不跟我說？你有沒有考慮過我？”

    最后一條，景思明很快就撤回。

    “你女扮男裝是詐騙你會翻車的知道嗎？你怎么混進(jìn)去的？席宇和neo知道你是女生嗎？”

    “你怎么會架子鼓？你太離譜了！”

    焦棠猛然想到微博的性別還沒有改，連忙打開微博看到五千多條新消息。她抿了下唇，新增五千個粉絲，一百多條私信。

    撲面而來的新鮮愛意，像是燥熱夏天突然而起的細(xì)雨，帶著清涼的風(fēng)灑向熾熱干涸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