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還差三塊錢（捉蟲）

    上街干什么？繼續(xù)吃大戶？做夢吧！當然是去給海音買涼鞋。

    店主忙著打牌，根本懶得搭理他們。無論江海潮怎么磨，他都一口咬定10塊錢，少一分都不賣。

    江海音在邊上半天不吭聲，突然間冒出一句：“出紅桃a，大牌都出去了。”

    店主愣了下，遲疑地抓著牌不動。旁邊人哄笑：“出哎，小妹頭眼睛可利了?！?/br>
    店主咬住后槽牙，狠狠地丟下紅桃a：“出了?！?/br>
    結果真沒人手里牌能壓住他，這把他贏了。

    牌桌上一陣笑鬧，有人嘴里罵罵咧咧的把錢推過去，還有人起哄讓店主請客：“這把你可贏了啊?！?/br>
    江海潮趁機砍價：“老板，你就五塊錢賣給我們嘞。”

    輸錢的人幫腔：“就是，還是人家小妹頭讓你出的紅桃a。”

    店主卻不傻，揮舞著手上的毛票：“總共就贏了兩塊錢，我再舍你五塊錢？我倒貼三塊？”

    牌桌上的人紛紛表示不能這么算，打牌講究的就是兆頭。還有人起哄架秧子：“要不這小妹頭再指點你大哥打幾把，直接贏走這雙鞋?！?/br>
    江海潮緊張地把meimei拉到身后：“我們不打牌?！?/br>
    她爸媽都不愛打牌，家公爺爺（注：方言，外公）更是最恨賭錢，所以她家沒打牌的習慣。海音也不是擅長打牌，她是會看，記性好，心算快。桌上已經(jīng)出了哪些牌，她在邊上看看心里就有數(shù)了。

    牌桌上的人哄笑聲更大了，店主點香煙，漫不經(jīng)心道：“行哎，我不占你們小孩子便宜，兩塊錢，我舍兩塊錢，八塊錢你們把鞋拿走?！?/br>
    再少一分他都不肯。

    江海潮不敢?guī)У艿躮eimei在店里多待，牌桌上烏煙瘴氣的嗆死人。她跟店主說定了：“就八塊錢，你把鞋子給我留著，回頭我來買。”

    三人出了店門，海音愁眉苦臉：“還差三塊錢?！?/br>
    他們要上哪里找這三塊錢去？

    江海潮也犯愁，長到10歲，除了每年壓歲錢在手上過完夜就得上交外，她就管過這五塊錢。

    找錢？那是爸媽的事，屬于另外一個全是大人的世界，她從來沒管過這茬啊。

    她站在街上的時間有點長，弟弟meimei又都盯著她看，同桌盧艷艷瞧見了跑過來打招呼：“江海潮，你上街買什么東西??？”

    江海潮下意識地否認：“沒，就逛逛，你買什么?。俊?/br>
    盧艷艷得意地晃了下手上的塑料袋：“我?guī)臀夷棠藤u麻團，我奶奶給我錢炸了米棍?！闭f著她還抓出幾根塞給江海潮姐弟。

    江海潮沒和她客氣，謝過她接了塞進嘴里吃。米棍蓬松，吃進嘴里帶著點甜，好吃的很。

    但她還愁三塊錢的事，沒心思跟盧艷艷多說話，講了幾句老師留的家庭作業(yè)就帶弟弟meimei回家。

    哎，上哪兒找錢去呢。盧艷艷可以幫她奶奶賣麻團拿零花錢，他們奶奶可指望不上。

    三人回家不急著做飯，趁太陽沒下山先寫作業(yè)。老師說自然光對眼睛最好，能早點看書寫字就早點干，別非拖到黑漆麻烏再點燈熬蠟傷眼睛。

    海軍端著小板凳坐在電視機前，一邊看《小龍人》一邊擇韭菜。等他把菜擇好了，jiejie的作業(yè)也寫完了，就能洗菜點灶燒晚飯。

    忽然間，大姐喊了聲：“對，賣菜！”

    江海潮一巴掌拍在語文練習冊上，眼睛閃閃發(fā)亮地盯著閱讀理解。

    這篇文章說了兩個小姑娘，是鄉(xiāng)下城里學校手拉手活動認識的朋友。鄉(xiāng)下小姑娘去城里賣菜碰上了自己的朋友，兩人分別羨慕對方又不理解對方，最后還是覺得自己的生活更好。

    江海潮現(xiàn)在可沒心思管文章的感情，她只覺得面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賣菜可以掙錢，她家地里就有菜，她也是鄉(xiāng)下學生。

    她丟下筆，高興地對著弟弟meimei宣布自己的決定。她要進城賣菜，《我愛我家》上演了，城里吃菜都要買，能賣出錢。

    江海音卻害怕，她長這么大只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和jiejie弟弟一起被爸爸mama帶去城里玩了一天，現(xiàn)在爸媽都不在，他們?nèi)コ抢镔u菜，要怎么弄啊。

    她喊住江海潮：“姐，要不，我們就在鎮(zhèn)上賣吧，在菜場外面賣，買菜的人也能看到。”

    江海潮想了想，覺得也行。其實她都不知道去城里該怎么走，坐車嗎？那菜帶上車司機會不會罵。

    海軍理干凈了韭菜，比jiejie更激動：“大姐，我們賣什么菜啊，我能擇韭菜?！?/br>
    江海潮在心里盤算了回，自家自留地上現(xiàn)在長得最好的就是蕹菜跟莧菜，其次是辣椒和早豇豆，茄子是頭一茬，洋柿子留下的只有青的，不過雖然不好燒湯，但跟辣椒一塊炒了也很好吃。還有黃瓜，不當菜直接啃都好吃。

    今晚他們收拾好了，明天一大早拎到菜場去賣，賣完了正好去上早讀。

    說干就干，江海潮挎著籃子招呼海音和海軍出門。

    修遠大大正在巷子口扎笤帚，看到他們隨口問了句：“去地里澆菜??？”又轉頭問春英嬢嬢，“你那垅小青菜賣了多少錢？”

    春英嬢嬢拍大腿：“別講了，賣個鬼，我辛辛苦苦理了半天，五分錢一斤都沒賣出去?！?/br>
    修遠大大哈哈大笑：“小青菜哪家地里沒有，誰稀罕買你的。你要是賣魚賣rou賣賣這邊地里長不出來的東西還差不多。鎮(zhèn)上廠子都歇火了，有多少人還舍得掏錢買這個。住鎮(zhèn)上的，哪個家里在村里還沒地?！?/br>
    江海潮傻眼了，眼巴巴地問修遠大大：“我們鎮(zhèn)上菜賣不掉?。俊?/br>
    春英嬢嬢替他回答：“賣不掉，能賣的都是稀罕的。我白忙了一天。”

    她還奇怪，小妹頭問這個干嘛？江海潮已經(jīng)垂頭喪氣地帶著弟弟meimei又轉頭回家了。

    春英嬢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三個娃娃不是去澆菜嗎？”

    招娣嬸嬸正在擇蕹菜，笑道：“天天澆還不累死他們，差不多行了，三個娃娃能吃多少?！?/br>
    院子門背后，江海音著急：“姐，你真要進城去賣菜嗎？”

    去年村里辦喪事，主家請了電影隊放《陳奐生上城》，大家看了都笑。她卻害怕，陳煥生在縣城病了碰上縣委書記住進了招待所，可縣委書記要是沒見著或者認出他來，他病得那么厲害，會不會就在城里死掉啊。

    人生地不熟，誰都不認識他。

    江海潮也心里打鼓，但她家地里的菜到鎮(zhèn)上賣不掉啊。

    江海音又提出了新的問題：“姐，我們怎么去城里?。寇嚻币嗌馘X？”

    一旦涉及到花錢的問題，窮人家的小孩都挺不直腰桿。即便meimei沒問出口，江海潮自己也害怕，如果他們花錢買車票進了城，菜卻沒賣掉，那豈不是連五塊錢都要白白浪費掉了。

    江海潮頭痛，看弟弟meimei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只好先轉移話題：“燒飯吧，吃過飯再說?！?/br>
    晚飯炒了韭菜涼拌了黃瓜片。本來他們計劃是要紅燒茄子的，茄子多多放油燒，燉的爛爛的，吃在嘴里感覺像rou。但姐弟三人都沒心情，最后只蒸了茄子，倒進熟油加了蒜末拌一拌。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收拾碗筷時，江海潮特地說了句：“肯定會有辦法的?！?/br>
    只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話到底說給弟弟meimei聽的還是自己聽的。

    她心煩意亂，把用過的碗筷放進竹籃里：“我去塘邊洗，你們早點洗澡上床吧?！?/br>
    今天跑來跑去，他們都出了一身汗，正好天熱，洗澡也不怕著涼。

    江海潮心不在焉地蹲在石踏板上洗碗，心里一個勁兒琢磨：到底上哪兒賣菜去呢。

    修遠大大家的秋月jiejie過來漂洗衣服，喊了她好兩聲她才反應過來答應。秋月jiejie笑道：“在心里默背課文啊，喊你都聽不到?！?/br>
    江海潮趕緊往邊上挪兩步，給秋月jiejie空出個位置來。突然間，她目光落在秋月jiejie的腳上，恨不得能把她的鞋子看出個洞。

    秋月jiejie都叫她看的忍不住心底發(fā)毛：“怎么了，海潮，你看什么啊?！?/br>
    “秋月jiejie，你能讓我看看你的涼鞋嗎？”

    秋月jiejie的涼鞋是皮革的，樣子跟拖鞋的區(qū)別就是后面還有一圈鞋幫。這樣她穿鞋不用搭扣，直接腳一伸進，提起鞋幫就好。

    江海潮的嘴角往上翹，最后憋不住，嘴巴都要掛到耳朵上了。她大聲道謝：“謝謝秋月jiejie。”

    秋月jiejie看她跟陣風似的興沖沖地拎著竹籃跑了，滿頭霧水：“謝我干嘛，我沒干嘛啊?！?/br>
    江海潮三步并作兩步往家趕，她知道要怎么辦了，不用再找三塊錢買新鞋，她只要把海音搭扣涼鞋后半截鞋幫縫在前半截上，做成和秋月jiejie穿的那種“一腳蹬”就行。只要縫緊點，不死命跑，涼鞋穿著絕對不會飛掉。

    等她氣喘吁吁地跑進小院，還沒來得及喘勻氣說話，灶房里傳出了嗚嗚的哭聲，海軍急的要命：“二姐，你別哭，沒事的，大姐肯定有辦法再找到三塊錢，到時候給你買雙新鞋。”

    江海潮跑進灶房安慰meimei：“別急，我有辦法修好你的涼鞋。只要……”，她話沒能說完，因為她已經(jīng)瞧見抓在海音手里的涼鞋了，不由得驚呼，“鞋怎么成這樣了？”

    原本斷掉的鞋幫黑乎乎一片，縮得都要看不出樣子了。

    江海音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哭得聲音哆嗦：“我看修塑料盆的……都是燙軟了粘起來就好了，……我想塑料涼鞋也一樣?？伤鲜钦巢蛔　！?/br>
    于是她就再拿火鉗再多燙一點，再一點，鞋子最后變成這樣了。

    第6章

    飛來的五塊錢

    江海潮氣得跺腳：“哪個要你燙的，我都想好了怎么修了。把這邊縫起來，直接穿好了?！?/br>
    江海音看jiejie比劃出來的樣子，更是后悔的直打自己的腦袋：“都怪我，都怪我，我為什么要燙它？”

    現(xiàn)在完蛋了，鞋子毀了，再也修不好了。

    江海潮快要氣死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結果卻叫meimei一聲不吭地毀了。真是凈幫倒忙。但她還是拽住meimei的胳膊：“好了，別打了，你打自己有什么用，我再想想，肯定有辦法的。”

    院子外頭春英嬢嬢喊：“海潮，你們在家吧，哪個在哭??？”

    “沒事沒事?！苯３焙鷣y答應著，“我們在家呢。”

    春英嬢嬢聽到回應便不再追著，院子外面又恢復了安靜。

    江海潮沒滋沒味地喊弟弟meimei：“先洗澡吧，洗過澡還要洗衣服呢?！?/br>
    海音抽抽噎噎地去洗澡了，完了又趕緊把三人換下的衣服泡在盆里搓洗。

    江海潮愁的恨不得拔光頭發(fā)，愣神半晌聽見雞叫才想起來今晚她還沒喂雞。她趕緊切菜葉子好拌上米糠喂雞。

    海軍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跟二姐一起去塘邊漂洗衣服了。

    江海潮一面嘆氣一面喂雞，站在院子里茫然地四顧周圍，只恨爸爸三代貧農(nóng)，家里連偷偷埋下金條的可能都沒有。

    到底上哪兒找錢去呢，她想要三塊錢。

    忽然間，院子門“咚”的響了聲，啪啪啪的腳步聲沖進院子。海軍激動地喊：“大姐！”，然后他的嘴被二姐捂住了。

    江海音還謹慎地轉身關上院子門，生怕后面有人攆似的，跑進堂屋才敢喊她姐：“姐，你過來，你看這是什么？”

    江海潮瞧見她手上的五塊錢時，第一反應是掏自己口袋，海音啥時候把錢拿走了？

    “撿的?！焙＼娕d奮地在旁邊解釋，“我跟二姐在路上撿的，還是我看到的呢。”

    嘿，不曉得誰掉的，正好解決了他們的大麻煩。五塊錢比三塊錢多，他在幼兒園都學加減法了，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