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急了，跑到塘邊撿了樹枝，腳踩著蘸水長的大楊柳樹根，用樹枝往前拍水。姐妹倆一個在前面引水流，一個在后面攆，白肚皮魚跟鴨子似的，搖搖晃晃地往踏板的方向來。

    江海潮激動得夠嗆，尿勺伸的更起勁了，結(jié)果不知道是塘里水草打了絆還是用力的方向不對，大魚居然停在水面上不動了。

    江海音不得不伸長胳膊，更加用力地拍打水面。

    旁邊修遠大大過來挑水澆菜，看姐妹倆忙碌的樣子，哈哈大笑：“晚上又能給你們加道菜了?！?/br>
    這個池塘的承包戶不夾生（注：方言，難說話，不好相處的意思），從來不管死魚，姐妹倆毫無顧忌，趕魚趕的更起勁了。

    大魚被激蕩的水花逼得吃不消，再度搖搖擺擺地朝江海潮漂去。

    嘿！真是條大魚，都有江海潮胳膊長了，而且是青魚，最適合腌咸魚。

    她扒開魚鰓，又看魚眼睛跟魚肚子，還好，死的時間不算太長，能吃。

    江海音一邊往岸上走，一邊急著問：“姐，魚還行?。俊选?/br>
    江海潮嚇得趕緊奔過去，一把拉住meimei的胳膊。

    謝天謝地，海音的腳卡在樹洞里，沒滑下水去。

    江海音也臉色慘白，捂著胸口拔腳，結(jié)果腳出來了，鞋子卡住了，再拔出來，糟糕，靠近鞋跟的鞋幫斷了。

    她瞬間帶上了哭腔：“姐，怎么辦啊，鞋壞了。”

    江海潮同樣傻眼，為了條死魚壞了鞋，可真虧。

    她咬咬牙，安慰meimei：“沒事，回家我拿502膠粘上。”

    第3章

    塑料涼鞋

    姐弟三人也沒心思在地里多耽誤了，匆匆澆完菜就跑回家。

    江海潮先讓meimei打井水刷洗干凈涼鞋，等晾干了，才從爸爸的工具箱里翻出502膠，小心翼翼地涂在涼鞋的斷口上，然后一點點地對齊了黏在一起。

    海音和海軍在邊上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一口氣吹錯了，就把斷口給吹歪了。

    好不容易等鞋子粘好，江海潮跟捧著炸藥包似的輕手輕腳放在地上，篤定道：“好了，再等半小時就能粘上了?！?/br>
    她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江海音快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臟可算是落回胸腔了，還積極提議：“趕緊腌魚吧，蒼蠅會下子的?！?/br>
    姐妹倆通力合作，等魚收拾干凈再碼上鹽放進以前mama腌菜用的小缸里壓好，江海音試探著問她姐：“姐，鞋子好了嗎？”

    江海潮心里也打鼓哩，卻強撐著胸有成竹的模樣：“應(yīng)該好了?！?/br>
    海軍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跑去看鞋子，還拎起來看，嚇得海音大喊：“哎，你下手輕點?！?/br>
    她可就一雙鞋。

    海軍嘿嘿笑：“沒事，姐，好了?！?/br>
    鞋在他手上根本沒斷！

    江海潮也偷偷松口氣，招呼弟弟meimei：“吃飯吃飯，馬上放奧特曼了?！?/br>
    沒mama看著，他們端著飯碗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也不會挨罵。

    中午的泡蘿卜魚湯里的魚吃完了，但蘿卜和魚湯還剩下不少，泡飯吃鮮的很。三人呼呼啦啦干掉了半鍋米飯，剩下的得管明天早中兩頓。

    海軍發(fā)出滿足的喟嘆：“要是天天都有魚吃就好了?！?/br>
    江海潮嗤笑：“你做夢吧，趕緊洗碗?！?/br>
    海軍抗議：“為什么我洗碗啊，中午就是我洗的?！?/br>
    兩個jiejie才不慣他呢，異口同聲：“你又沒燒飯！”

    江?！酢踔∏央u趕回雞籠，又掃了遍院子，看天都快黑透了，催促弟弟meimei：“趕緊刷牙洗臉吧，明天上學(xué)了?！?/br>
    海音嘴里答應(yīng)著，卻神差鬼使地走到墻角，換上了自己的涼鞋，又走了兩步。

    江海潮奇怪：“你去哪兒，外頭天都黑了?！?/br>
    海音剛想答話，先“哎喲”一聲，哭喪著臉喊：“姐，粘不住，鞋又斷了?！?/br>
    那顏色都發(fā)灰的塑料涼鞋果然耷拉下來，掛在她腳上。

    江海潮急了：“放的時間太短了，你得讓它多粘會兒啊?！?/br>
    海音一泡淚含在眼里卻跟電視上的午門砍頭聽到“刀下留人”一樣，慌忙把鞋脫下來，眼巴巴地看著她姐又拿出了502膠水。

    這回她不敢再輕舉妄動，一直等到電視放完新聞聯(lián)播又說了明天的天氣，都放《焦點訪談》了，她才小心翼翼地看江海潮：“姐，行了嗎？”

    都快八點了啊，他們平常上學(xué)都是八點上床睡覺。

    江海潮咬咬牙：“先洗臉刷牙，等八點再說?！?/br>
    結(jié)果到了八點鐘，江海音穿上涼鞋，跟趟地雷似的走了三步，鞋幫子又掉了。她嘴巴一扁，沒忍住，直接哭出了聲。

    江海潮也慌。海音是個哭包，剛生下那會兒就天天像打雷下雨一樣。爸媽本來想把她送人的，好留下二胎指標，結(jié)果被她哭得心軟，最后留下來了。

    現(xiàn)在她哭哭啼啼：“姐，怎么辦，明天要上學(xué)啊?！?/br>
    江海潮想說她哪知道怎么辦，但mama臨走前叮囑過她，一定要照應(yīng)好弟弟meimei。她只能硬著頭皮：“再試一次，這回……”她看了眼茶幾上的座鐘，咬牙下定決心，“等兩個小時?！?/br>
    電視上放《白眉大俠》了，以前mama趕她們回房睡覺，她們都要在樓下磨蹭半天舍不得上去。今晚沒人管，姐妹倆卻魂不守舍，連白云瑞出場都沒多看兩眼。

    海軍年紀小忘性大，替二姐擔(dān)憂了不到五分鐘就津津有味地看起了電視劇。等《白眉大俠》都放完了，他才打著呵欠躺下來：“姐，我要睡覺了?！?/br>
    江海潮眼睛盯著鞋看呢，心不在焉地打發(fā)弟弟：“睡你的吧?！?/br>
    到底還是調(diào)小了電視機的聲音。

    海音熬不住困，一個接著一個打呵欠，卻強撐著瞪大眼睛，時不時就跑到堂屋看一眼茶幾上的鐘。

    江海潮也困，除了過年守歲，她還沒這么晚不睡覺呢。她搓了把臉，招呼meimei：“你別上去了，咱們睡爸媽的床?！?/br>
    雖然家里有兩層樓，足有四個房間能擺床，但爸媽不放心海軍一個人，他跟爸媽都睡樓下一間屋，只單獨支張床。她們姐妹則搭伴睡在樓上。mama還開玩笑說這是小姐的繡樓。

    海音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眼睛舍不得從鞋子上挪開：“沒事，姐，我跟你一起等。”

    《白眉大俠》放完了，電視上在講評書，說的也是《白眉大俠》，可她們都沒心思聽。為了防止自己一不小心睡著了，江海潮還特地翻出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做。

    她看meimei等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板凳上跟長了牙一樣，干脆喊她：“你把語文書后面的生字都抄一遍吧?！?/br>
    海音惴惴應(yīng)了，翻出書包開始寫字。一動筆，她倒是暫時忘了鞋子的事，認認真真地抄了半本。完了放下筆，她又慌，本子抄完了，后面老師布置作業(yè)，她在什么上寫？

    江海潮有數(shù)的很：“沒事，馬上都快放暑假了，下學(xué)期肯定換新本子。”

    姐妹倆又看了次鐘，時針已經(jīng)走到10的位置，這才哆哆嗦嗦地去試那雙鞋?？绅埵墙Ｒ舯茸吒哕E還小心，那鞋幫子依然沒能撐過十米遠，再一次斷了。

    江海音瞬間繃不住，眼淚花花往下淌，可憐巴巴地看jiejie：“姐，怎么辦啊，我明天怎么上學(xué)？”

    江海潮困得眼皮像剛才粘鞋子時把膠水沾到眼皮上一樣，卻還得安慰meimei：“再粘一次，放一夜，明兒早上肯定就粘住了。502膠什么都能黏住的?！?/br>
    可事實證明，502膠粘好的東西看著齊整，可能碎花瓶粘好了都能擺在桌上給人看，但不能碰，一著勁就散架了。

    外面太陽都升到樹梢了，江海音捧著她的鞋嗚嗚地哭：“姐，怎么辦啊，我上學(xué)要遲到了。”

    她只有一雙涼鞋。

    江海潮的舊涼鞋早壞了，剪掉了鞋幫，正穿在海音腳上當拖鞋。家里也沒其他涼鞋能給海音穿。

    江海潮只好給meimei支招：“穿小白鞋吧，就穿六一兒童節(jié)表演老師讓你買的小白鞋?！?/br>
    也只能這樣了。

    可惜江海音是個汗腳，天一熱腳就憋不住，悶一天味道熏死人不說，她腳趾縫也癢的難受。端午節(jié)前mama帶她去衛(wèi)生院看，大夫還說讓她腳別悶著，得多透透氣。下午一放學(xué)回家，她迫不及待地換下小白鞋，趕緊刷干凈。

    四年級放學(xué)比二年級晚十五分鐘，江海潮回家看meimei的難受勁兒，咬咬牙下定決心：“走吧，上街買雙新涼鞋?！?/br>
    海軍是跟二姐一道回家的，聞聲一蹦三尺高，興奮地喊：“姐，上街買根冰棒吧?！?/br>
    昨兒她們急著回家看白娘子，都沒買冰棒。他看到了，媽給大姐錢了。

    江海潮哼哼了聲：“要是有錢找，就買一根。”

    海軍眼睛亮的跟夜里的貓似的，大聲強調(diào)：“我不要赤豆冰棒，我要綠豆的！”

    事實證明，他就是癡心妄想。

    江海潮兜里總共只揣了五塊錢，而鎮(zhèn)上店里最便宜的涼鞋也要十塊。她磨著老板講價：“五塊錢嘞，你看鞋子放邊上一直吃灰，五塊錢賣給我好了。”

    店主像聽笑話：“五塊錢一雙鞋？這么便宜你拿來賣給我，拿多少我要多少。”

    海音大著膽子提要求：“買一只，我就買一只鞋，五塊錢?！?/br>
    她看這雙鞋顏色跟她的涼鞋差不多，可以湊一雙的。

    店主已經(jīng)不耐煩在這幾個小孩身上浪費時間，直接揮手：“你當買rou啊，一斤買不起買半斤。我賣一只鞋給你，剩下的我賣給哪個？”

    門口喊店主打牌的人嗤笑：“這哪家小孩，還買一只鞋，家里也太摳了吧?！?/br>
    店主頭也不回：“哪個曉得，窮摳窮摳的?！?/br>
    姐弟三人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家。江海潮安慰meimei：“沒幾天了，下個月就放暑假了，到時候在家穿拖鞋好了?！?/br>
    至于放完暑假開學(xué)怎么辦？那時候爸媽回家了啊，還怕什么。

    昨晚熬夜，三人都沒睡好，今天吃過晚飯，連海軍都沒要求看《白眉大俠》，姐弟仨就早早刷牙洗臉上床。這回江海潮和江海音沒上樓，還是睡在了爸媽的床上，因為海軍不敢一個人睡樓下。

    關(guān)上燈時，江海潮看窗外的月亮，暗暗在心里給自己打氣，今天都八號了，用不到一個月就放暑假了。

    可鞋子的問題等天一亮就急吼吼地擺到了江海潮面前。

    海音昨天放學(xué)刷干凈的小白鞋，早上沒干，鞋里面還是潮的。她本來就是一雙汗腳，濕鞋還怎么穿？

    她哭得眼睛跟爛柿子似的，海軍急的在邊上團團轉(zhuǎn)：“這要怎么辦？”

    江海潮也快哭了，她上哪兒給meimei變出一雙能穿的鞋啊。最后實在沒辦法，她只能拿出自己的球鞋：“你穿這個吧，我給你里面塞點布頭，你把鞋帶系緊了?！?/br>
    姐妹倆雖然只差兩歲，但可能身高一個隨爸一個隨媽，差了快十公分了，鞋子當然也差了好幾碼。

    江海音只能抽噎著點頭答應(yīng)，換上jiejie的球鞋去上學(xué)，一路上走的跟腳拖了兩條船似的。

    江海潮也只好假裝看不見，自顧自進教室上課去了。

    到上午第四堂課，麻煩來了，體育課，老師要求穿球鞋。

    江海潮一個頭兩個大，臊眉耷眼地被體育老師丟在大太陽底下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