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高飛干的?!?/br> “高飛失蹤的那天,是我給他打了電話?!?/br> “我把他叫了過去?!?/br> “我對他動手了。” “因為我要取信于莊杉,只能這么做?!?/br> “最后是我告訴莊杉,血會滲進地板縫,不僅要換地板,而且連地板下面的水泥都要敲碎了重新灌。” “那個血指紋,也是我教他提取的?!?/br> 宋明山和盛老當(dāng)然看不出莊清河撒謊的痕跡, 因為以上每一句話,全部都是真的。 莊清河天生就是撒謊的高手,他能把謊言說得像真話,也能把真話變成謊。 其實這個世界上最高明的謊言,就是蒙太奇式的謊言。 每一句話都是真話,可是他顛倒順序、置換因果、隱瞞重要前提,然后再剪輯、改變語言表達、重新組合。 它就變成了一個彌天大謊。 “那年,我搜集了一些莊杉的罪證,寄到了公安局,可是兩天后那些東西就被截了下來?!?/br> “高飛干的?!?/br> 這些話是真的,只不過時間被莊清河模糊處理了。這不是莊清河編造出來的殺害高飛的理由,而是他們認識的契機。 那時隨著莊清河一天天長大,他的皮囊也逐漸出名了。當(dāng)時凡是在聚會上看到莊清河的人,事后都會打聽,那個少年是誰? 他的美貌是禍,不是禍國殃民的禍,是惹禍上身的禍。 莊清河也是在那段時間突然想通,為什么那些人看他的眼神讓他覺得那么不舒服。因為他們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打量一只羊。 他們在用眼睛打量這只羊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莊清河做出了一個看似成熟,實則毫無作用的反抗。 他搜集了一些莊杉的罪證,寄到了公安局。 當(dāng)時他才十二歲,能力有限,羽翼未豐,那些所謂的“罪證”現(xiàn)在看來簡直幼稚得可笑。 兩天后,有一個人拿著他的那些資料,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那個人就是高飛。 高飛截下了莊清河搜集來的漏洞百出的資料,找到了他,告訴他這些東西撼動不了莊杉,甚至還會讓莊清河暴露。 莊清河的眼睛一點點熄滅下去,他看起來走投無路了。 “孩子,你知道變色龍嗎?” 莊清河愣了愣:“變色龍?” “對,變色龍?!备唢w目光沉靜又和藹,他說:“那是一種很聰明的動物,它會變換身上的顏色隱藏自己,保護自己。” “隱忍,蟄伏,偽裝,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活下去,好好長大??傆幸惶?,他會伏法,你也會迎來屬于你的自由。” 送莊清河回白房子的路上,莊清河始終一言不發(fā),快到門口的時候,莊清河停了下來,他背對著圍墻面向高飛。 “高警官,圣經(jīng)也會騙人嗎?” 高飛愣了一下,然后看到莊清河身后白房子的圍墻上的銅片,以及上面鐫刻的文字。 “那光是真的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br> 高飛突然感覺喉嚨干澀,在莊清河沉靜的詢問下沉默了許久。 他沒有辦法不為莊清河感到難過,這個孩子想要的僅僅只是人權(quán)。 因其為人,而理應(yīng)享有的權(quán)力。 生而為人,理應(yīng)擁有人權(quán)。 在那之后,高飛因為放心不下,開始和莊清河頻繁往來,兩人就此熟識起來。 “高飛失蹤的那天,是我給他打了電話?!?/br> “我把他叫了過去?!?/br> “我對他動手了?!?/br> “因為我要取信于莊杉,只能這么做?!?/br> “最后是我告訴莊杉,血會滲進地板縫,不僅要換地板,而且連地板下面的水泥都要敲碎了重新灌?!?/br> “那個血指紋,也是我教他提取的?!?/br> 這些話也是真的。 那么,當(dāng)年的真實情況究竟是什么? 記憶在眼前鋪陳,展開,那是只有莊清河一個人知道的真相。 在那個令人交口稱贊的金秋,那時莊清河和高飛已經(jīng)認識了兩年多。 那天莊杉突然派人去白房子接莊清河回家,在回去的車上,莊清河心里就已經(jīng)隱隱有不詳?shù)念A(yù)感。 他對危險一向嗅覺敏銳。 中途,莊清河找機會給高飛打電話求救。而被接回家后,他就被莊杉送到了一間客房里。房里有一個男人,他就坐在窗邊的小桌前,桌上還放了待客的熱茶和小松餅。 莊清河認識他,在電視上看過,是個“大人物”,那個人至今仍在官.場十分活躍。 莊杉當(dāng)然不敢交代自己的作案動機,因為一旦說出這個人的名字,莊杉當(dāng)天晚上就會以任何一種突發(fā)疾病死在監(jiān)獄里。 這也是莊清河始終緘默的原因之一。 在那間客房里,莊清河竭力反抗,爆發(fā)出了他那個年齡的少年不該有的力氣。那個人也許是覺得無趣,也許是怕事情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總之他放棄了,準(zhǔn)備離開。 事情如果能就此結(jié)束就好了,偏偏他離開的時候正好撞見了接到莊清河求救趕來的高飛。 高飛的死亡在那一刻成了定局,源于那個“大人物”離開前給莊杉的一個眼神。 所以,就連那句“是我殺了高飛?!?,對莊清河來說也只是概念的問題。 一直以來,在莊清河的心中,自己就是殺死高飛的“兇手”。 如若不是他的求救,高飛不會死。 因為要接待這個“大人物”,莊杉在這天遣散了家里所有人。他上午陪那個人打了一上午的高爾夫,手套都沒來得及褪下,高爾夫球桿就放在沙發(fā)旁邊,還沒被收起來。 一切都剛剛好。 莊清河從客房出來下樓,透過小廳的窗,看到的就是莊杉的行兇現(xiàn)場。 秋蟬發(fā)出垂死的長鳴。 高飛躺在地上,他的頭骨已經(jīng)被打得凹陷了進去,整個腦袋已經(jīng)碎了一半,鮮血和腦漿糊成一團,紅白交雜。血流了一地,漫過木質(zhì)地板,滲進地板縫隙。 拿高爾夫球桿的人回過頭。 莊杉臉上都是噴濺狀的血跡,他透過窗看到了在窗外窺視的莊清河。 莊清河被發(fā)現(xiàn)了。 接著,莊杉手里拎著高爾夫桿,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那個刀背桿頭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身后是倒在血泊里的高飛。 高飛還沒斷氣,他睜眼看著莊清河,然后張了張嘴,對著莊清河無聲說了三個字。 變色龍。 莊清河目光呆滯,和他對視,腦海中有驚雷閃過。 高爾夫球桿拖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血跡,像一個紅色的箭頭,指向莊清河。 莊清河收回視線,望向莊杉,在他眼里看到了明明白白的殺機。 變色龍…… 高飛蠕動的嘴唇,說出那三個字,那是只有他們兩個才懂的秘語。 孩子,怎么辦啊?你被他發(fā)現(xiàn)了,跑不了了。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變色龍嗎? 莊清河看著他。 變色龍? 高飛呼吸孱弱,他的頭已經(jīng)碎了一半。 對,變色龍…… 那是一種很聰明的動物,它會根據(jù)變換身上的顏色,隱藏自己,保護自己。 隱忍,蟄伏,偽裝,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活下去,好好長大。總有一天。他會伏法,你也會迎來屬于你的自由。 孩子……你那么聰明,你知道該怎么做吧? 你應(yīng)該知道的…… 你必須知道啊?。?! 高飛的眼淚從混濁的眼睛里抖落出來,和血一起。 莊清河面無表情,嘴巴微張,一臉的空白。他聽見莊杉朝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越來越近…… 高爾夫球桿拖地的聲音,像惡魔的指甲在刮他的頭皮。 莊清河望著高飛,眨了眨眼。 一眼萬年的對視中,莊清河的大腦在那一刻完成了某種啟動。 高飛看著他。 變色龍…… 孩子,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