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他終于找到了蠟燭,然后擦亮火柴點亮。 燭光亮起的那一刻,莊清河突然消失了。 商珉弦手持著蠟燭,在晃晃爍爍的光影里找了很久很久,最后只在原地找到一枚開心果的果殼。 莊清河,你去哪里了? 商珉弦找不到他,便把那枚果殼捧在手心,小心地照顧著它。 它變了,像胚胎一樣變化,長大。 五六歲、十歲、十四歲、十八歲,身上、臉上傷痕不斷。 莊清河在他手心里,一身斑駁地長大了。 突然他睜開眼,看到惡鬼一樣大喊:“滾開!滾開!” 他身上的衣服突然如碎片皸裂,然后剝落,他把自己緊縮起來,并緊雙腿,渾身震顫地大罵:“滾開!” 商珉弦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莊清河突然沖著他凄聲厲叫,質(zhì)問:“是我的錯嗎?我不人不鬼、不黑不白活了這么多年,是我的錯嗎?” 商珉弦搖搖頭,輕聲回答:“不是你的錯?!?/br> 莊清河縮了回去,他身后出現(xiàn)一個鳥巢一樣的窩。他就那么把自己盤在那個窩里,然后又不知從哪里拽過來兩片蛋殼。 莊清河把自己縮進(jìn)蛋殼里,又把兩片蛋殼合起來,透過縫隙對他說了一句話。 “別再孵化我了?!?/br> 莊清河變成了一個蛋。 商珉弦把那顆巨大的蛋抱在懷里,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蛋殼從里面皸裂,莊清河像一只破殼的雛鳥一樣探出頭,用說悄悄話的語氣輕聲喊他:“商珉弦……商珉弦……” 商珉弦睜開眼,用同樣悄悄的聲音回他:“叫我干什么?” 莊清河神秘兮兮地看著他,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商珉弦看著他腦袋上頂著的一小片蛋殼,說:“破蛋日,你的生日?” 莊清河搖搖頭,神情天真:“今天是我的死期?!?/br> 商珉弦如雙腳踩空,心臟猛地一頓。 一陣陰冷的風(fēng)吹來,那顆蛋就不見了。 商珉弦茫然四顧,又找不到莊清河了,他沖著虛空喊:“莊清河,你出來,你在哪???” “莊清河,你在什么地方?” 莊清河的聲音也從虛空中傳來,比陰冷的風(fēng)還陰冷。 “我在死無葬身之地?!?/br> 商珉弦聞言,眼睛猝然睜大。 死無葬身之地!??! 商珉弦從夢中驚醒,大口喘著,然后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做夢。他躺在床上,想著剛才的那個混亂又詭異的夢。 一時間,血氣和驚懼一同上涌,如剎不住閘的洪水噴涌。 “噗……!” 商珉弦又吐血了。 同時眼淚也如急雨滾滾而下,胸腔涌上無邊的恐懼和驚悚,喃喃道:“莊清河……” 他把身體蜷縮起來,顫抖地雙手合十抵在額頭,握著莊清河留給他的十字架,泣不成聲地為莊清河禱告。 別傷他,別害他。 請保佑他,賜福于他。 他的真父是耶和華。 . 第110章 他比神更像神 山頂?shù)拇笱┘娂姄P揚,莊清河每呼吸一下,就感覺體內(nèi)的熱氣隨著哈出白霧散了一點。 林聽早已在許僭越的示意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剩下許僭越和莊清河兩人,站在廊下對望。 許僭越的眼神帶著詭譎的笑意,貓逗鼠般看著莊清河。 耳邊的尖鳴余音未寂,莊清河心中又響起一聲長嘯。那聲音慘絕人寰,半是恐懼,半是憤怒,像是墜入地獄的鬼魂受刑時的慘叫。 空氣的破冰只在一瞬,莊清河猛地暴拳出擊,朝許僭越臉上揮去。 然而他的拳頭直接被許僭越接下,并握著他的手腕往后一掰。幾乎是同時,莊清河的腿也踢出去了,被許僭越直接踩了回來,并順勢將他放倒。 腿骨被踩到地上的那一瞬間,莊清河嘴里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慘叫。 許僭越微笑地看著他,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莊清河連續(xù)多日沒有休息好,反應(yīng)速度不如平時,再加上精神緊繃,又接連受驚,狀態(tài)實在算不上好。 許僭越?jīng)]有下狠手,很輕松地拆著招。 莊清河的攻擊只快他一瞬,他的預(yù)測卻永遠(yuǎn)早于莊清河一秒。 一來一回之間,莊清河終于動不了了。 最后許僭越用膝蓋跪在莊清河的大腿上,另一只腳踩著他的左手,一手摁住他的右手。多出的那只手則掐住了莊清河的脖子。 莊清河被他掐著脖子摁倒,四肢被制。許僭越仍一臉輕松,姿態(tài)甚至還有些優(yōu)雅。 莊清河掙扎了幾下,終于放棄了抵抗,癱著一動不動。 許僭越身后是片片飄揚的雪花,宛如銀屑,他看著莊清河:“清河,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了,你圖什么?” “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他看著這個和自己命運相似的人,實在想不通莊清河為什么和自己選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莊清河躺在地上看著他,眼眶突然紅了,回答:“因為不甘心?!?/br> 他表情平靜,眼淚卻源源不斷落了下來:“一直、一直、都不甘心?!?/br> 莊清河再也沒有了平時那副輕飄飄的散漫樣,撕破了偽裝,把壓了十幾年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誰看著他這張散漫的皮都不會想象得到,那下面藏了那么灼熱又濃烈的不甘,又有多少的意難平。 在莊清河的世界里,白天總在下雨,黑夜才能吸到氧氣。而莊清河就是受潮又氧化之后,生出來的銹。 這么多年,莊清河謹(jǐn)慎地行走在黑和白的交界線上,如同走鋼絲,左右都是深淵。他像同時住在黑夜和白天,心里裝著深重又隱秘的矛盾,永遠(yuǎn)無法示人。 仿佛一只拼命追光,卻總是被光驅(qū)逐的飛蛾。 他一路走來,被遺棄、被虐待,還有排擠、冷眼、嘲諷、鄙夷、懷疑。 莊清河幾乎集齊了成為一個反派的所有條件。 可他卻偏偏想當(dāng)救世主。 許僭越這樣的人大概是理解不了的,他沒繼續(xù)問下去,松開莊清河,起身彎腰拽著莊清河的手,把他拉起來。 莊清河剛站穩(wěn),就再次閃電般朝著許僭越伸出手。 許僭越?jīng)]躲,被鉗住脖子之后才抬手肘擊莊清河的臂彎處,接著扭動手臂如麻繩一般和莊清河的手臂纏在一起。 手臂絞起的力氣讓莊清河松了手,許僭越反過去掐住他的脖子,沒用力。接著他又一扯,一轉(zhuǎn),把莊清河翻過去,從后面環(huán)住他的雙臂。 莊清河被他制住雙臂,就想抬腿蹬墻,用反作用力把他撞開。許僭越提前一步預(yù)測到他的行動,直接把他推到墻上,依然從背后環(huán)著他。 莊清河被擠在墻壁和許僭越中間,不停掙扎。 “別掙了。”許僭越也有點苦惱,莊清河勁兒實在不小。 “你也知道,我們之間是打不出勝負(fù)的?!痹S僭越在他耳邊說:“你是打不過,我是不舍得?!?/br> 許僭越練的是馬伽術(shù),這種格斗技能的特點就是不間斷的波浪式反擊,以最少的時間造成最大的傷害,專門攻擊人體脆弱部位,如眼睛,下頜,咽喉,膝蓋等。 但是許僭越對莊清河下不了狠手,只能以制服為目的,于是就喪失了它應(yīng)有的攻擊力度。 莊清河喪氣一般不動了。 許僭越捏了捏他的手,有點涼,說:“你怎么穿這么少就跑出來了?” 他松開莊清河,牽著他的手往屋里走:“有話回屋說,外面太冷了。” 回到空無一人的客廳,莊清河在原地站定,聲音干澀地問:“為什么要殺小昆?” 許僭越吐了口氣,回答:“沒辦法,他太能打了。” 莊清河抿唇不語,幾秒后又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嗯......”許僭越在沙發(fā)上坐下,回答:“得有七年了吧。” 七年...... 莊清河心里的驚懼更上一層,也就是自己剛開始有所行動的時候,許僭越就知道了。 然后接下來的這么多年,他就眼睜睜看著,看著自己跟宋明山通風(fēng)報信。 莊清河一直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是因為上帝的洪恩,現(xiàn)在才知道,居然是來自撒旦的默許。 瘋子! 他眼睛血紅,狠狠地瞪著許僭越。 許僭越倒是神色輕松,他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說:“站著不累嘛?我們坐下來慢慢聊啊?!?/br> 莊清河還是站著不動。 許僭越嘆了口氣,起身走到柜子旁,打開留聲機(jī),放了一支舒緩的老歌。 “聽老歌,適合憶往事?!痹S僭越拉著莊清河一起坐下,甚至還悠哉地倒了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