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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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清河說:“我當天就被他們帶走了?!?/br> 其實這并不正常,那時候辦理收養(yǎng)手續(xù)要最快也要一個多禮拜。但是當時莊清河也不過剛滿八歲,一個孩子的思考能力和認知都是有限的。 他一無所知,只是以為自己要有家了。 鄧昆看著莊清河,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這就說得通了。 “他們甚至答應(yīng)我,以后還會陪我回來看朋友,于是我就跟他們走了。” “那對夫妻,男的叫陳元典,女的叫柯嵐?!鼻f清河頓了頓,說:“很可惜,柯嵐在三年半以前就患病去世了?!?/br> “我去那個家的第二天,就被打得下不了床了。你曾經(jīng)問過我肚子上的疤是怎么來的,就是那個時候被燙的?!?/br> “他們把我的肚子當煙灰缸?!?/br> “他們還對我做了什么,很多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我只知道我的手臂、小腿和肋骨都骨折過?!?/br> 鄧昆眨了眨眼,不敢繼續(xù)聽,但又不得不聽。 莊清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我的下巴在那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被陳元典卸了十三次,習慣性脫臼御演乄就是這么來的?!?/br> 鄧昆沒明白:“他卸你下巴干什么?” 莊清河沒說話,只是扯了扯嘴角。 一道白光在鄧昆腦中閃過,他悚然地看著莊清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也是那段時間,海洋被發(fā)現(xiàn)有智力障礙,莊杉于是想起了我。他派陶管家去了孤兒院,陶管家又根據(jù)孤兒院提供的信息找到了陳元典?!?/br> “我猜陳元典應(yīng)該是給了陶管家一筆錢,讓他幫忙把這件事遮掩過去?!?/br> 陶管家是一個說不上好還是壞的人,只能說人性的復(fù)雜在他身上體現(xiàn)得很具體,并且淋漓盡致。 他收了陳元典的錢幫忙隱瞞,但也確實把莊清河送到醫(yī)院盡力救治。 所以那時候莊杉聽到陳元典的名字時,腦子里沒有任何印象。他對莊清河的不在意,在這種細枝末節(jié)上展露得如此清晰。 “我被陶管家送到了醫(yī)院,在重癥監(jiān)護室住了一個多月才轉(zhuǎn)到普通病房,然后直到第二年初春,才被帶回莊家。” 莊清河說完最后一句話,整個房間都很安靜。不止鄧昆,連商珉弦都沒說話,凝滯的氣氛在會客廳蔓延。 因為身體原因,莊清河情緒并不激烈,語調(diào)也緩慢得像一個緬懷往事的老人。單從語氣來說,絕對猜不到講的是一種這么慘烈的事。 “你被收養(yǎng)之后是這樣的,那為什么......一直不跟我說?”鄧昆過了許久才出聲。 莊清河沉默片刻:“最開始不告訴你,是怕刺激到你?!?/br> 鄧昆因為圳海的經(jīng)歷有很嚴重的創(chuàng)傷后遺癥,莊清河一直就避免刺激他。 而且他還想,既然他們可以分享生日和名字,那幸福和回憶是不是也可以分享? 于是他編制出一個兩人都夢寐以求的童年,把那個鄧昆盼了許久都沒盼到的夢,笑瞇瞇地講給他聽。 那對夫妻他們?nèi)撕芎冒 ?/br> 對我也很好。 只是沒想到,這個善意的謊言在多年之后,給鄧昆的怒火又添了一把柴。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所有的事,在幫你找那個人的時候查到了當年孤兒院的登記表。” 莊清河停了一下,又過了許久:“那個時候不告訴你,是怕你覺得愧疚?!?/br> 這個回答像個耳光一樣抽到鄧昆臉上,是皮開rou綻的力道,讓他猛得閉上了眼。 “我現(xiàn)在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我過得也挺慘?!鼻f清河目光歸于平淡,看著鄧昆輕聲說:“希望這樣能讓你心理平衡一點?!?/br>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讓商珉弦?guī)兔Ψ诺洁嚴ッ媲暗牟鑾咨?,說:“那天回到那里,其實是想給你看這個東西?!?/br> 語言很難甄別真假,所以莊清河想用最直接的證據(jù)讓跟鄧昆解釋清楚。 “這是什么?” “錄像?!鼻f清河看著他:“陳元典夫婦施虐的錄像?!?/br> 很多虐殺者很喜歡在施虐過程中進行畫面記錄,這種心理也很好理解,是為了在下一個目標出現(xiàn)之前,能夠時不時翻出來回味。 莊清河在陳元典的地下室找到了那堆錄像帶,根據(jù)錄像帶的數(shù)量可以得知,受害者至少有十幾人,都是兒童。 “看來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卻是唯一存活下來的。” 當年莊清河被陶管家找到的時候,尚未發(fā)育完全的身體多處骨折。肚子上包著的紗布手法粗糙,揭開紗布之后,里面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流膿。 他年紀小,又瘦,肚皮薄薄一層像張紙,爛得都快露出內(nèi)臟了。 那時候的他渾身惡臭,眼皮直翻,怎么看都是一種不詳?shù)那榫场?/br> 很多人斷定他活不下去了。 可當時他還是費力地把眼睛掀開一條縫,死死拽著陶管家的袖子,孱弱卻固執(zhí)地呼吸著。 當時陶管家在他耳邊嘆了口氣:“都這個樣子了,還是想活嗎?” 莊清河從小就展現(xiàn)出了及強烈的生命力,連別人的憐憫都要死死抓在手里。 鄧昆抬起陰騭猩紅的眼睛,問:“陳元典現(xiàn)在人在哪里?” 莊清河看著他,沒說話。 “他死了?”鄧昆想,清河不會讓這個人活著的?!?/br> “他沒死。”莊清河想到了什么,目光遙遠,微笑道:“但他現(xiàn)在的樣子,應(yīng)該也不能算是活著。” 廳中很安靜,沒人說話。 莊清河想了想,又開口:“我還有一件事騙了你。” 他用一種總結(jié)清賬的語氣說道:“當年帶你去圳海的男人。其實一年多前我們在國外的時候,我找到了他的消息?!?/br> 鄧昆看著他,眼中暮靄還未完全消散,聽到這個消息居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愣愣地看著莊清河。 莊清河繼續(xù)說道:“那個男人五年前就死了?!?/br> “我撒謊了,我騙你說一直沒找到,因為我不知道告訴你這個消息后,你會怎么樣。” 恨了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原來早就已經(jīng)死了。這種情況其實并不會讓人快慰,莊清河怕鄧昆再次受刺激,所以選擇隱瞞。 鄧昆仍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莊清河還在說話:“小昆,別再糾結(jié)過去的事了,放過自己,也放過我。從此以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可以一筆勾銷了嗎?” 怎么可能一筆勾銷?鄧昆看著他,靈魂出竅一般。 莊清河實在太累了,眼中情緒漸漸淡薄,他撐著椅子扶手艱難起身,慢吞吞地想要回臥室。 鄧昆從愕然中回神,下意識地起身要去扶他。 然而莊清河只是微微側(cè)臉看了他一眼,避開了他的幫助,倔強地往門口走去。 商珉弦起身跟上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莊清河。 鄧昆看著莊清河離去的背影,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魂魄像是順著脊骨一階一階爬上了天靈蓋,然后飛走了。漫長的戰(zhàn)栗和不安之后,鄧昆突然驚覺了一件事。 莊清河不要他了。 過了許久,管家在身后喊他:“鄧先生?” 鄧昆回頭看他,臉上帶著一種被遺棄的哀惶,和不知道前路的茫然,然后說了一句管家沒聽懂的話。 “我又是孤兒了?!?/br> 鄧昆說完這句話,戰(zhàn)栗的波流像風吹過麥浪,痙攣的感覺從腳到頭在身上過了一遍,最后沖到喉頭嘔了出來。 莊清河和商珉弦剛回到臥室,就聽見外面?zhèn)蛉说捏@呼和低語,商珉弦見狀出去查看。 他再次回來時,莊清河問:“怎么了?” 商珉弦走進來坐下:“他吐了?!?/br> “???”莊清河怔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復(fù)常態(tài),低語道:“他胃不好,以前落下的病根。” 商珉弦看了他一眼,為他到了這個時候還對鄧昆流露出的一絲關(guān)心而驚訝。 莊清河突然笑了,說:“ 你被我氣吐血,他又被我氣吐?!苯又凄茋@道:“我怎么這么能氣人啊?” 銀色的細塵在午后的陽光中沉浮,莊清河似乎已經(jīng)疲于反復(fù)的回憶,但他還是說起了過去。 “小昆也是從小被丟到孤兒院的,身上沒有任何信息?!?/br> “按照孤兒院的習慣,院長會把這個孩子到孤兒院那天當做他的生日?!?/br> “有一天,小昆突然知道他所謂的生日其實是他被遺棄的日子,就不樂意了,我就把我的生日借給他了?!?/br> “八歲那年,我們想要在生日當天送對方一樣禮物?!?/br> 莊清河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兩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小孩兒,又能送出什么像樣的禮物?那時候我們什么都沒有?!?/br> “所以我們交換了名字。因為那是我們唯一屬于自己的東西?!?/br> 這一舉動也徹底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一直到十多年后,兩個交換的名字再次把他們攪得天翻地覆。 莊清河斂了斂眼皮,淡淡道:“在孤兒院的日子很不好過,我們都想離開那里。只是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孤兒院其實不是人間最險惡的地方?!?/br> “我是在圳海打黑拳的地下賭場見到小昆的,那種地方,拳手上臺前要簽生死狀。無規(guī)則,無限制,什么打法都可以,生死不論?!?/br> “當時小昆在角斗場上和一個緬甸拳手廝斗,最后他將那個拳手的顱骨錘碎,咬下了他的耳朵。” “我認出他的時候,他嘴里正叼著那片血淋淋的耳朵,站在場中央振臂嘶吼?!?/br> 莊清河輕聲說:“我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我的小昆已經(jīng)不是人了,他被那些人訓(xùn)成了一條只知道廝殺的狗?!?/br> “我花了一大筆錢給他贖身,從此我們再也沒有分開過?!?/br> 莊清河臉上出現(xiàn)一張悵然的哀狀,卻唯獨沒有憤怒和怨憎。 商珉弦問他:“你不恨他嗎?” 莊清河回神望向他,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恨他。” “把小昆贖出來之后,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讓他的吃飯速度慢得和正常人一樣?;藘赡甑臅r間,讓他不要總盯著人的眼睛看。花了三年的時間,讓他晚上不要總是驚醒。” 鄧昆人生中短短二十多年的光陰,卻活得一半像人,一半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