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莊清河在屋里踱步,四下打量。突然被墻邊的五斗柜上的一個相框吸引了目光,他彎下腰仔細(xì)看了看,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莊清河樂了,說:“照片上可愛點,現(xiàn)在有點長殘了?!?/br> 陳元典皺眉:“你是誰?” 莊清河語氣輕快,說:“我啊,不記得了嗎?” 陳元典覺得他的笑容里有什么危險的東西,戒備起來,手也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機。 莊清河看都沒看他一眼,眼睛還盯著那個相框,提醒他:“我身上有信號屏蔽器,電話打不出去的?!?/br> 陳元典拿出手機一看,果然沒有信號。 “你到底是誰?” 莊清河這才轉(zhuǎn)頭看他,說了句什么。 陳元典先是一僵,然后看著他,突然噗通一聲,在莊清河面前跪下,涕淚橫流地哀求:“我錯了,饒了我吧?!?/br> 莊清河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想他跪得倒是快。 陳元典今年才四十多歲,氣質(zhì)很好,當(dāng)年也是被稱為“儒商”的人??纱丝趟仟N至極,跪在莊清河面前止不住地發(fā)抖。 莊清河垂眸看了他一會兒,走了兩步到他面前。突然彎下膝,撲通一聲也跪了下來,和他面對面。 陳元典被莊清河的下跪弄得徹底愣住了,呆若木雞地看著他。 莊清河眼里是漆黑又沉甸甸的注視,要證明什么似的,語氣輕飄飄道:“你看,下跪多容易?!?/br> 陳元典呼吸猝然加重,仿佛到了現(xiàn)在才明白,眼前這個人輕飄飄的態(tài)度之下的瘋狂情緒。 果然,莊清河挑眉,輕聲問:“你跪了我,我就會放過你嗎?” 陳元典吞了吞口水。 莊清河就跪著的姿勢,從兜里摸出煙點上。 兩人面對面跪著,那場面滑稽且詭異。 陳元典的跪代表了卑微、臣服、求饒的姿態(tài)。 而莊清河的跪除了膝蓋彎曲便毫無意義。 莊清河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了他一支煙的時間,一直沒說話。 直到陳元典的驚懼和潰敗的程度讓他覺得滿意了,他才四下看了看,說:“咦,你怎么連個煙灰缸都不給客人準(zhǔn)備?” 陳元典僵著脖子扭頭,看向桌上被莊清河刻意視而不見的煙灰缸,又轉(zhuǎn)向莊清河,然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一臉驚恐。 下一秒,莊清河抬手把手上的煙頭摁到陳元典的額心,就像給他點了個位置很好的痣。 伴隨著陳元典的慘叫,莊清河朝一旁伸出手,遞過來的是一把鉗子。莊清河接過鉗子,在手里拋了拋。然后拽著陳元典的衣領(lǐng),把人提起來,拖著一件死物似的往書房走,看起來對這個房子很熟悉。 進(jìn)去之前,他對施光說:“在外面等?!?/br> 施光應(yīng)了一聲,書房門關(guān)上了。 里面一直傳來凄厲滲人的模糊慘叫,讓人聽了心臟發(fā)緊,頭皮發(fā)麻。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莊清河才從里面出來,手里還拿著那把鉗子。白玉一般的臉龐上沾了好幾星血跡,都是噴濺狀的。 他臉色很難看,隨手把沾血的鉗子扔到桌上,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臉和手,說:“待會兒叫醫(yī)生給他看看,別死了。然后送我那去?!?/br> 說完,莊清河走到門邊掀開地上的地毯,地上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門,上了鎖。 他從后腰抽出一把錘子,框框幾下把那把鎖砸開。掀開那個木板,踩著樓梯下去。 半個小時之后,莊清河從地下室出來,神色有些惶惶的,手里拎著一袋東西。 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他這才仿佛被從夢境中拉出來一樣,低頭看了眼手機屏上的來電顯示,又轉(zhuǎn)頭看了施光一眼,就去陽臺上接電話。 接完電話,莊清河走出來,側(cè)耳聽了聽書房里的動靜,陳元典還在發(fā)出模糊的慘叫。他嘴角扯出一個厭煩的譏笑,接著轉(zhuǎn)頭對施光說:“我還有事,先走了?!?/br> 施光在他背后問:“莊總,您去哪?” 莊清河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歪頭看著他,問:“怎么?我去哪兒還要跟你匯報?” 施光垂了垂眼皮,說:“不是。” 莊清河看著他,突然就笑了,說:“我不跟你匯報,你就不好跟莊杉匯報對吧?” 施光沒說話。 莊清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會兒,施光冷汗都冒出來了。莊清河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車鑰匙,語氣松快道:“找我的小寶貝兒碎覺覺去?!?/br> 施光:“……” 莊清河離開后,施光走到書房前打開門,屋里有一股極為難聞的味道,惡臭夾雜著血腥。他這才知道莊清河為什么面色那么難看,陳元典失禁了。 屋內(nèi)的情形施光只看了一眼,就轉(zhuǎn)身對著墻角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這件事,莊衫當(dāng)天晚上就知道了。他當(dāng)時在院子。聞言側(cè)了側(cè)頭,問:“陳元典?這人誰???” 陶伯眼眸閃了閃,沒說話。 所幸莊杉也沒多問。 “不管他是誰吧?!鼻f衫笑了笑,過了一會兒,他又問:“牙和指甲全拔了?” “是啊?!碧展芗胰滩蛔〔亮瞬梁?,遲疑道:“你是不是……覺得大少爺下手有點狠了?” “這算什么?他真正的狠勁兒你還沒見過呢。”莊衫聞言笑了笑,說:“我告誡他在南洲要收斂,他都記著呢?!?/br> 陶伯一愣,這還算收斂了的? 莊衫沒理會他,想起了好幾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莊清河被他流放到圳海之前,一個電閃雷鳴的暴雨夜,就在莊家老宅的客廳。當(dāng)時電視里正在播放《讓子彈飛》,正演到六子剖腹挖涼粉的畫面。 十六歲的莊清河很恭順地站在莊衫身旁,莊衫坐在沙發(fā)上,夾著雪茄的手點了點電視,不屑道:“這個人,死于太蠢?!?/br> 接著他問莊清河:“如果你是六子,你怎么辦?” 莊清河看了一眼電視,六子正悲哀地拿著血淋淋的碗問旁觀人:“是不是只有一碗?別走!是不是只有一碗?是不是?” 眾人紛紛避開,六子聲音絕望。 莊衫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指望莊清河有什么像樣的回答。 然而莊清河收回視線,神情冰冷淡然,說:“如果有人冤枉我吃了他的東西,我不會剖肚自證。我會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吞下去,讓他自己到我肚子里看。” 窗外閃電驟閃,屋里霎時亮如白晝。 莊衫和莊清河在這耀眼的白光里看著對方,父子對望。 莊衫笑問:“這么狠?” 莊清河尚且稚氣的臉上帶著微笑看向莊杉,理所當(dāng)然道:“因為我是您的兒子?!?/br> 一個父親,總會對和自己相似的兒子格外有好感,這源自于雄性天生的自大和自戀心理。即使是莊杉也不例外,他無法不欣賞和自己相像的莊清河。 但同時,他無法不忌憚一個和自己相似的人。 正是這種矛盾的心理,造就了莊清河直到現(xiàn)在的既矛盾又艱難的境地。 從那天起,莊衫開始對莊清河刮目相看,同時也開始忌憚他。 莊清河撇下施光,自己開著車,行到路口紅綠燈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 是鄧?yán)サ膩黼姟?/br> 莊清河接了車載電話,摁了接聽鍵。 鄧?yán)ヂ曇粼谲噹镯懫穑骸扒搴樱銕е┕飧墒裁慈チ???/br> 紅燈亮起,莊清河踩下剎車穩(wěn)穩(wěn)停在路口,沒說陳元典的事,隨口道:“瞎逛,沒干什么?!?/br> “哦?!编?yán)ヒ矝]追問,接著說:“你知道我今天聽到什么消息嗎?” “什么?”前方紅燈轉(zhuǎn)綠,莊清河給油前行,心不在焉地問道。 “商珉弦的姑父前些天取保出來了,他這幾天接觸了幾個人,想綁架商珉弦?!?/br> 莊清河聞言,脊背離開座椅,原本松弛的狀態(tài)也變得緊繃,問:“消息可靠嗎?” “可靠啊?!编?yán)K了一聲,又說:“主要是商珉弦這人太冷血了,把他姑父逼急了,人在國內(nèi)待不下去,又官司纏身?,F(xiàn)在聽這個意思,是打算敲商珉弦一筆,然后就偷.渡出.境再不回來了。” 莊清河把著方向盤,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問:“他們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鄧?yán)ィ骸斑@個不清楚,他們也還在計劃中。不過我打聽到的是他們買通了商珉弦的司機?!?/br> 似乎有了主意和盤算,莊清河僵直的背緩緩放松,重新松弛下來,說:“我知道了?!?/br> 鄧?yán)ヮD了頓,問:“你想干什么?” 莊清河嗤笑一聲,轉(zhuǎn)著方向盤懶懶道:“我能干什么?你別那么緊張行不行?” “哼哼……”鄧?yán)フf:“我怕你發(fā)瘋。” 商珉弦吃完晚飯,在前廳坐著喝茶,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很快他就意識到了,那雙總是偷偷摸摸看他的眼睛不在。 他問:“安安呢?” 管家在一旁回答:“今天他休息,可能出去玩兒了吧?!?/br> 商珉弦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管家才反應(yīng)過來,問:“要不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br> 商珉弦面無表情翻了一頁書:“不用?!?/br> 又過了兩分鐘,商珉弦問:“他還有電話?” “啊,有啊?!惫芗倚Σ[瞇的 說:“他不會說,但是會聽啊,而且還能發(fā)短信?!?/br> 安安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了,他一進(jìn)門就看到一樓大燈還還亮??蛷d只有商珉弦一個人,他坐在沙發(fā)上,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 安安在門口遲疑了一下,然后走過去。 商珉弦知道他進(jìn)來了,但是沒有說話。他眉頭緊蹙地盯著電腦上關(guān)于這次招標(biāo)的資料,直到半個小時后,他才抬起看向安安,問:“出去玩了?” 安安從電腦上收回視線,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后,一張便簽紙遞到商珉弦面前。 〔見朋友〕 商珉弦看了一眼便簽,說:“你居然還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