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即便不合的話,大概率也?是姓周的在找茬吧。 棠昭不想?揣測別人,便沒說什么。 快結(jié)束的時候又下了點毛毛細雨,有人沮喪地喊一聲:“壞了,什么破天啊,今年怎么出師不利?!?/br> 站在前面一直沒說話的周維揚出了聲,音色挺沉穩(wěn)的,一下把喪氣話扭轉(zhuǎn)了過來:“遇水則發(fā),好事兒。” 他?帶頭鼓了掌,調(diào)動了氣氛。 隨后個?個?都?跟著拍了手。 “好好好,一定好!” “大賣大賣?。 ?/br> 被山包圍的城市,到處蔓延著青灰色的霧。雨水也?洗不凈,迷霧被越?jīng)_越濃。 棠昭入住的地方是一個?小賓館,也?是他?們的取景地之一。 霍桉說在這兒體驗一下戲中環(huán)境,搞得棠昭也?不好意思?自己去住酒店,說是賓館,其?實類似于十幾年前的招待所,去年剛剛重新裝修過,環(huán)境沒有棠昭想?象得那么惡劣,體驗體驗也?不錯。 她不想?徐珂跟著她受罪,就讓她跟著溫盈羽他?們?nèi)チ诵羌壘频辍?/br> 故事里的哥哥meimei就住在這樣一間房里,用一片簾子隔開兩張床,擠著擠著過完了前半生。 電影的第一場戲,當(dāng)天下午就開拍了,棠昭要和一個?配角演員對戲。 這個?男演員比她小幾歲,戲里兩個?人是同班同學(xué),男生對南喬有幾分好感。 南喬撐著傘,在細雨蒙蒙中,她蹲在路邊,吃力地翻一塊陷進地里的石頭的時候,聽?見有人喊了聲她的名字。 “南喬,你干嘛,撿錢呢?”他?笑著跑過來,看一眼被她掀開的石頭。 女孩子纖細的手指,捏著一塊不規(guī)則的粗糲小石。 因?為常年沒有光照,石頭底下陰暗潮濕,布滿青苔與霉菌,灰撲撲的鏡頭里,還有蠕動的蚯蚓。 “咦,什么東西,惡心死?了!” 男生發(fā)出嘔吐的聲音,啪,一腳踩了下去。 石頭又被踩回坑里。 下一個?鏡頭轉(zhuǎn)到放學(xué)回去的路上,男生興沖沖在跟她耍寶逗樂,南喬只是垂著臉心不在焉地應(yīng),她在想?她的哥哥。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因?為低血糖發(fā)作,南喬暈了過去,男生抱著她在雨里跑了一段。 冬天拍戲說臺詞嘴巴會有熱氣,防止在鏡頭里太?明顯,棠昭吃了幾塊冰。 周維揚來的時候,她正演到暈倒的地方。 不知道抱了第幾遍,男演員看起來有些體力不支。 周維揚在旁邊屋檐底下坐下,看見了裝冰塊的小碗,里面的冰化?掉一部分,變成薄薄一層水。 他?心血來潮,撿了一塊冰含嘴里。 徹骨的寒氣鉆透身體,與她感受同一種溫度。也?稍稍冷卻了無意識中,差一點就從深處泛濫涌出的情感。 他?們在那淋著雨演戲,周維揚就衣冠楚楚地坐旁邊看著。 棠昭收工的時候,徐珂提著傘飛快跑過來,給她遞一塊毛巾。 她透過薄薄的雨水看到男人在檐下松弛倚坐的樣子,她的冰塊被他?吃完了,寒氣從凜冽的眼波流淌出來。 棠昭簡單擦了擦劉海,正要去問問導(dǎo)演意見。 跟她搭戲那男演員追上來,說:“姐你減減肥吧,我實在使不上勁兒,看我這手抖的?!?/br> 加上走戲一共也?就拍了三?遍。 棠昭說:“我才90斤出頭,再減人沒了。手抖看起來很嚴重啊,你趕緊去醫(yī)院查查吧,聽?說這情況是腎虧。” 聞言,眾人都?笑起來。 男演員愣了下,這種時候他?要是生氣就顯得格外小心眼了,于是跟著尷尬地笑一下。 周維揚在一旁,也?無聲地翹了下嘴角。 裝冰塊的小碗底下壓著一份劇本,是棠昭的。 他?低頭就看到《暗日生長》這四個?印刷字。 兩個?不能相愛的人,藏在暗日之下的隱秘愛意,不受控地蔓延滋生—— 這是電影的主題。 灰蒙蒙的天色,很襯這個?基調(diào),故事就是由這樣頹喪的陰沉色塊拼出來的。 周維揚怕碗上融化?的水珠弄濕紙張,于是用指骨把碗往外抵了抵。 動作晚了些,紙面已經(jīng)有點濕了。 幾粒水珠洇在棠昭手寫?的字跡上,輕細的筆鋒邊緣被暈開,小而隱晦的字慢慢地狼狽鋪陳,在劇名之下,她寫?的是:不能相愛。 沒有頭沒有尾的四個?字,無意袒露的筆跡,就像是石頭背面的荒蕪。 - 因?為明天有跟霍桉的對手戲,棠昭下戲之后回去簡單吃了點東西,就馬不停蹄跟他?在樓底下大廳里對了會兒戲。 棠昭不會讓男演員進她的房間,也?不會進別人的房間,這就是她能做出最高的防范之策了。 霍桉還是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的,即便在嘈雜的大堂,也?很快能把她帶到情境里。 “明天在臺球室拍,下午你拍戲的時候我跟導(dǎo)演去勘景了,你后來去看過了嗎?” 棠昭:“還沒呢,我一會兒去看看,在哪里???” 霍桉點了點地面:“就這棟樓,一個?半地下室。里面放了很多機器,你過去就能看見。” “好。” 跟霍桉聊了沒多久,棠昭回去洗了個?澡,她看了眼時間,不算早了,就沒下床。一直到夜里外面還在下雨,空調(diào)老舊,嗡嗡的吵得她睡不著。 棠昭閉了會兒眼,越睡越清醒,她又看一眼時間,十二點多了,索性起了身。 賓館樓下半地下的臺球室,也?是他?們的取景地,許酩生就靠經(jīng)營這個?臺球室養(yǎng)活了他?妹。 棠昭下去的時候穿的還是今天那套校服,她發(fā)現(xiàn)?這衣服看著灰撲撲,質(zhì)感實際上還蠻好的,很抗凍。 到地下室的門口,棠昭沿著狹窄的樓梯往下走了幾步,大概十幾層臺階,走到最底下。 她隱隱聽?見了撞球的聲音。 霍桉?他?也?在嗎? 正這么想?著,視線里出現(xiàn)?一雙長腿。 因?為她站在階上,被低矮的房檐擋住一半的視線。 看不見那人的上半身。 棠昭安靜地站在那兒,看著男人熨帖的西褲裹著修長的雙腿,上等的布料纖柔,自然?垂落,襪子不長,嶙峋的踝骨裸著,昂貴的皮鞋上沾一點特屬于這里的潮濕雨露。 有幾道淺淺的水痕。 他?一邊伏在桌前瞄準,一邊沉沉問道:“還不睡?” 分明背對著她,周維揚的語氣倒是很肯定。 棠昭驚訝:“你怎么知道是我?” 咚的一聲。 紅球落袋。 他?說:“聽?腳步。” 他?敏銳到讓她誠惶誠恐,棠昭遲疑了幾秒,又往下走了走。 一屋暗燈,把球室照得昏昏,屋里有三?張桌子,擦得都?挺干凈的,劇組的設(shè)備整整齊齊架好在里面,明天就能直接拍了,省得再花時間折騰。 地下沒有地磚,是水泥,棠昭粗略打量一眼,很原始的一間屋子。 他?的矜貴裝束,氣質(zhì)容顏,都?與這里格格不入。 “怎么一個?人在這玩啊?” 周維揚一邊俯身打球,一邊漫不經(jīng)心回答她:“深山老林,我抓誰來陪我玩?” “……” 棠昭沒再問了,舉了下自己的劇本示意:“我過來練臺詞的,在這兒有感覺一點?!?/br> 他?也?沒看她,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這語氣等同于,隨你便。 棠昭找了個?沙發(fā)坐下,沙發(fā)靠墻,頭頂有窗,窄窄的,但她隱約能看到陰云密布的天,透下一點渾濁的月光。 “你從酒店回來的嗎?”誰也?不說話,氣氛就有點尷尬,棠昭是怕尷尬的人,就隨口跟他?聊兩句。 周維揚說:“為你來一趟,把你扔這兒算怎么回事?!?/br> 棠昭腦補了一出他?在酒店忙忙碌碌地找她、但沒找到,又匆匆趕回來的畫面。 啊,還驕傲得不行,不肯承認是他?被她丟了。 她失笑,然?后說:“你也?蠻有意思?的?!?/br> 棠昭真?的坐那兒背了會兒臺詞,但很快發(fā)現(xiàn)?她受到了周維揚對她的嚴重干擾。 其?實他?什么也?沒干,只是在打球而已。 可是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余光里,撞擊的聲音落在她鼓膜上,細枝末節(jié)的存在感并不強烈,但很折磨人的思?緒,讓她五分鐘背不完三?句話。 棠昭又抬眼看了看他?。 周維揚穿件襯衣,薄薄一件,質(zhì)地輕軟,還是黑色的,她看著都?冷。 溫盈羽常常用性感這個?詞來形容他?,棠昭本來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但是聽?得多了,就容易給她留下能自動關(guān)聯(lián)的印象。 一個?男人怎么跟性感這個?詞產(chǎn)生關(guān)系呢? 她時常覺得他?的確是有些變了,說不上哪里變了,一個?高中生,或許多一點擔(dān)當(dāng),一點能力,一點責(zé)任心,外加一點性感,就成了男人。 棠昭不禁問:“你平時也?穿西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