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他這話和?周延生說的倒是異曲同工。 棠昭跟周泊謙道?別,回?到房間,她?聽了會?兒英語磁帶。 聽到后來就?在神游了。 她?摘下復(fù)讀機(jī)的耳機(jī),發(fā)現(xiàn)一邊鼻子塞住了,嗓眼也隱隱作痛,趕緊翻箱倒柜找了藥來吃。 病秧子還是沒有捱過冷空氣來襲。 窗外的雪變得茫茫。 棠昭呆呆地看了會?兒雪,寫了祝福的黑膠唱片還在手邊,再看這白色大地,已經(jīng)?完全不是剛才的愉快心境。 棠昭坐了好一會?兒才準(zhǔn)備去洗澡休息,戴了一天的圍巾堪堪摘下,被?縛住的脖頸得到舒展,她?疊著圍巾,準(zhǔn)備放進(jìn)衣柜的時候,倏地發(fā)現(xiàn)什么—— 她?圍巾上?的小熊不見了! 棠昭飛速地抖落圍巾,真的不在…… 心重重地往下墜,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弄丟的。 又去包里翻找,這里翻,那?里翻。 都沒有。 棠昭沒有出門,在家里找了找,最終一無所獲地躺在床上?。 她?搜了一下livehouse的營業(yè)時間,還有十?分鐘就?關(guān)門了。 她?陡然間十?分難過。 被?點了個xue似的,棠昭躺了十?分鐘沒有動彈,四?周松陷在被?窩,柔軟無骨般,宛如將自己緩緩放逐。 和?角色失之交臂,小熊失蹤,感冒。每一件事都沾點不愉快,加起來就?是很大的不愉快。 棠昭閉著眼,想了想外婆。 小熊是外婆給她?縫的。 棠昭的家庭情況和?成長經(jīng)?歷都不復(fù)雜,如果硬要說有什么傷痛,大概就?是九歲那?一年外婆離世。 除了課本?上?具象的知識以外,那?是人生給她?上?的第一堂課,關(guān)于?離別與愛。 她?記得她?坐在去殯儀館的大巴車上?,看著遠(yuǎn)方的青山在淚眼里變得模糊,糊成一團(tuán)濃綠。 她?記得那?片綿延的綠意,記得遺物被?燒毀的橙色火光,記得外婆躺在那?里的靜止畫面。 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了。 現(xiàn)在想起分別,沒有了放聲痛哭的濃烈,棠昭的眼睛是干澀的。即便?想淌一滴淚宣泄一下,她?也哭不出來。 掐指算一算,快八年了。 八年,好長的一段時間。 她?的成長經(jīng)?歷被?填充了太多東西,遺憾的是,她?已經(jīng)?記不清那?些久遠(yuǎn)的,碎片的愛,與過期的親情。 只有一個手工縫制的小熊,被?隨身攜帶,讓她?看到時,還能夠順理成章地緬懷童年那?趟溫暖的旅程。 棠昭第二?天放學(xué)?之后,她?獨自回?了一趟livehouse,還好那?天沒有演出,老板發(fā)動所有人幫她?找小熊的時候,棠昭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 過了會?兒,老板過來告訴她?,他們沒有收獲。 棠昭說句謝謝,她?回?了家。 借口?去圖書館看書,棠昭沒有讓家里人等?她?吃飯,到家的時候餐廳是空的,桌子已經(jīng)?被?收干凈了。 她?看了眼時間,七點十?分了。 周延生最近工作繁忙,一直住在劇組,周奶奶在書房看書,有隱隱光線從門縫透出,惠姨在看電視嗑瓜子,看她?一眼,打個招呼說回?來啦,又問她?吃了嗎,棠昭點點頭,她?饑腸轆轆地往臥室去。 路過轉(zhuǎn)角的君子蘭,她?不慎把花盆撞歪,一點點微不可查的扭轉(zhuǎn)弧度,也讓她?提心吊膽。 棠昭又把花扶正。 她?回?到房間,吸了吸塞住的鼻子,吃了兩片藥。 來北京多久了呢?兩個月不到。 才兩個月啊,卻是她?離家最久的一次,沒有哪一刻,她?比現(xiàn)在更想念家鄉(xiāng)。 棠昭跟北京還是不熟,這里的方言,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這里溫度殘忍的冬天,太過陌生,讓她?適應(yīng)得相當(dāng)緩慢。 今天天氣晴朗,白天出過太陽,氣溫比昨天還低,外面積雪厚厚。 二?樓有個小平臺,平常周延生會?坐在那?兒曬曬太陽,養(yǎng)養(yǎng)魚,種種花。 棠昭打算去收她?晾在那?的衣服。 推開門,腳踩下去,一團(tuán)綿軟的雪下陷十?公分。 還好她?換了靴子。 棠昭喜歡雪,蹲下來抓了兩把,手就?凍得通紅。 衣兜里的手機(jī)震了震。 是爸爸。 她?回?家路上?給棠知廷打了個電話,但他沒接到,棠昭猜到他在忙。爸爸是國企的高?層書記,剛剛升職不久,下半年的工作忙到不可開交,她?打了一通沒人接后,就?沒追著打了。 快晚上?八點,他才回?電。 茫茫一片雪白里,棠昭裹一件棉服,蹲在雪里,聽見爸爸溫柔的聲音,問她?怎么了。 她?講起電話,想到哪講到哪。 聲音輕緩恬淡,像恒溫的水流滴進(jìn)隆冬,融解了許多的嚴(yán)寒。 “爸爸,我最近有點累?!?/br> “也沒有什么事,可能學(xué)?業(yè)壓力有點大吧,月考考得不是很理想。還有就?是我這兩天鼻子有點不通氣——嗯,我吃藥了,然后昨天……” 棠昭說著,微微哽咽,她?稍作停頓,把這一陣情緒咽了下去,“就?是昨天我發(fā)現(xiàn),外婆給我縫的那?個小熊找不到了……嗯,我出去玩了,可能丟在外面了,我就?有點點難過?!?/br> “爸爸,我好多年沒有見過外婆了,我還記得她?很愛我??墒俏?,我都不記得她?的樣子了。我只記得她?很愛我了?!?/br> “結(jié)果,我把她?丟在北京,也不知道?丟在哪個角落里?!?/br> “你說、外婆會?不會?怪我啊?!?/br> “我好想你和?mama,我想家了。” 棠昭有點想哭。 但她?還能忍得住,話里雜亂無章的情緒收不住地往外噴涌,有如一呼一吸之間濃白的霧氣。 “我沒有那?么想考電影學(xué)?院了,我也不想演戲了,雖然大家都在鼓勵我,我可能真的不是一個很有天賦的演員,也許我不是很適合走這條路吧。我想留在你和?mama身邊上?大學(xué)?,可以嗎?” “嗯,周爺爺對我很好,奶奶也特別好,但我就?是想回?家?!?/br> “好,我會?好好讀完高?中的。你也早一點休息,爸爸晚安?!?/br> 棠昭打完電話,揉了揉發(fā)脹的眼睛。 她?正準(zhǔn)備回?屋,卻在這時聽見不遠(yuǎn)處一聲機(jī)械的:double kill~ 棠昭愣住。 她?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平常周延生坐著曬太陽的躺椅正被?人霸占。 椅子上?的少年背對著她?仰躺著,懶洋洋地架著腿,手里捧著手機(jī),閑適地玩著手游,夜空一片幽深的黑把他露出的一節(jié)手腕與分明的手指骨節(jié)襯得白皙透徹,指尖靈活地觸著屏幕。 棠昭驚嘆,他也是不怕冷,這個點坐在這兒打游戲。 周維揚(yáng)聽見她?那?兒沒了聲音,閑云野鶴問了句:“打完了?” 棠昭說:“你怎么不回?房間?。吭跁?、曬月光嗎?” “你蹲那?兒我怎么出去?!?/br> “……”原來是她?把門擋住了。 他可能是來收衣服的,等?得不耐煩就?開了一局游戲。 她?抱歉地說:“我沒注意到你在這里?!?/br> 周維揚(yáng)稍稍側(cè)過臉問:“什么東西落了?” 棠昭說:“圍巾上?的小熊,你可能沒見過?!?/br> 他語氣肯定,說:“你昨天沒戴。” “我戴了的,我同桌還問我它是——” 他沒看見,說明,大概率在見他之前就?丟了。 但是棠昭今天在學(xué)?校也找過,但沒找到。 而且一夜大雪,把路面的情況都隱瞞了,統(tǒng)統(tǒng)堆積成白色。 棠昭呼出一口?失落的氣。 周維揚(yáng)把游戲關(guān)了,一邊過來,一邊發(fā)消息說:“我托人找找看。” 棠昭說:“不用了,我今天回?去過了,老板也幫我找了,還是沒有找到,算了。” 她?沮喪地說算了,然后抿了抿唇,最后小聲道?:“其實也沒有那?么重要,就?是個紀(jì)念,我外婆都去世那?么久了?!?/br> 音容笑貌都已經(jīng)?遠(yuǎn)去,紀(jì)念還有多大的意義呢,她?這樣安慰自己。 不知道?他有沒有把她?的話往心里去,周維揚(yáng)還是低著頭發(fā)消息。 他沒說算了,只說總在哪兒,能找到。 盡管他平時總吊兒郎當(dāng),棠昭莫名覺得他挺靠譜的,她?點點頭,沒精打采地說了句謝謝。 夜里做作業(yè)的時候,棠昭想去倒杯水,聽見樓下周奶奶的聲音:“小揚(yáng)今天又不回?來了?” 惠姨說:“他只說他出去打球了,沒說不回?啊?!?/br> 奶奶說:“這么晚了,估計就?住外面了吧——對了,你給昭昭送點兒吃的,我剛看她?,心情是不是不太好?!?/br> 棠昭不知道?周維揚(yáng)出了門。 她?突然想,會?不會?是她?的小熊找到了,他去幫她?領(lǐng)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