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yùn)當(dāng)真心累，瞪著那不要臉的。

    這次竟是連衣裳鞋襪都自己備了，她搖搖頭，無力惱他。

    戚鈺將葡萄剝皮，喂到她嘴邊，“啊……”

    謝蘊(yùn)腦袋往另一側(cè)扭：“……你自己吃?！?/br>
    好好一顆葡萄，被他剝的坑坑洼洼，汁液流到了手上，她當(dāng)真張不開嘴。

    戚鈺‘哦’了聲，順從的放進(jìn)了自己嘴里。

    謝蘊(yùn)腦袋扭回來，眼不及抬，便倏地被他掐著下頜撬開了齒關(guān)，溫?zé)岬钠咸讯蛇M(jìn)了她嘴里。

    她含著那顆葡萄木愣愣的，腦袋轟的一聲響，炸得滿臉紅。

    啊啊啊啊啊?。。?！

    哪有他這樣的？！

    那始作俑者卻是絲毫不覺羞，吮了下她的唇便分開，身子靠回了車窗邊，翹著腳，舌尖明晃晃的舔去唇上濕亮，哼笑著調(diào)侃她：“小娘子當(dāng)真會(huì)享受?！?/br>
    第80章 稱心如意

    日漸添秋涼。

    朝堂上, 近日動(dòng)作不斷。

    先是官家沒升反對政改的副宰執(zhí)為宰相，反倒是提了年近五旬，在鄴都無根基的吏部尚書為宰相。

    風(fēng)向瞬間倒, 眾人還未動(dòng)作, 官家又下旨，將王觀外放去青州。

    眾人心疑, 官家這是愿意政改還是不愿？

    若說王觀失了圣心, 可那一同被外放的還有承安伯府的蕭言齊，此人如今可是官家跟前的紅人, 明眼人都知道, 官家這是有意提拔蕭言齊，先前更是讓他直接入了六部之首的吏部，這般殊榮，是幾年科考的貢士皆未有過的。

    不管旁人如何想, 王觀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赴任青州。

    謝蘊(yùn)得了消息，猶豫片刻, 還是讓人去準(zhǔn)備了吃喝藥草之物備著, 另外, 從鋪?zhàn)永锬昧诵┠凶拥暮褚律来箅┖兔薇弧?/br>
    不等讓人送去, 傍晚, 王觀提酒而來。

    他今日穿了件棉布袍子, 站在院門前樹蔭下, 唇角勾著些笑, 四目相對，他晃了晃手中酒壇。

    謝蘊(yùn)倏地濕了眼眶, 咽下喉間泛起的酸澀，一瞬不瞬的瞧著他。

    王觀走近, 與她身側(cè)坐下，酒壇也放在石桌上，溫潤笑道：“從前怎不知你這般愛哭呢？”

    謝蘊(yùn)喉間哽咽，說不出話，掏出帕子遮住眼睛，不愿給他瞧這般丟臉。

    他知道的。

    那日不歡而散后，他們再未見過。

    謝蘊(yùn)不敢去見他，怕他斷了往日情分。哪怕如今日這般，不見，便可當(dāng)作只是生氣。

    可他今日來了。

    思忖見，腦袋被輕輕拍了兩下，耳邊聽王觀說話。

    “那日嚇到了吧?！?/br>
    絹帕飛快吸去眼眶中的濕意，又迅速盈了水潤，謝蘊(yùn)抿著唇?jīng)]出聲。

    她知道他是問，見到那個(gè)掌著生殺大權(quán)的人。

    怎能不怕？

    若是行將踏錯(cuò)，她會(huì)如何，她提及的王觀會(huì)如何，她身后的謝氏又將如何。

    越是想，越是后怕的緊。

    “官家前幾日將我宣去，與我說，你那日替我求情，問我，可愿背負(fù)千古罵名，我應(yīng)了。”王觀語氣清淡，字字句句緩慢。

    謝蘊(yùn)眨了眨眼，將帕子從眼睛上拿下來，扭頭看他。

    王觀也瞧來，笑了笑，“我此番去青州，便是要將武將掣肘斬了。”

    謝蘊(yùn)心口狠狠一跳，忽的起了幾分希冀，“那……伯父伯母……”

    王觀輕輕搖了搖頭。

    謝蘊(yùn)心頭的希冀頓時(shí)散了。

    也是，門閥之事，如今雖是不經(jīng)王觀之手，可人盡皆知，此事是他而起，怎能乞求寬宥？

    “我明日便要啟程了，走得急，沒法陪你過生辰了”，王觀說著，從袖袋里掏出一只木盒子遞給她，“這是生辰禮，提前給你?！?/br>
    謝蘊(yùn)伸手接過，剛要打開，腦袋上被輕敲了下，她抬眼，不滿瞪他，“到底是多寒酸，竟是不讓瞧？”

    王觀勾唇笑，“知些規(guī)矩，生辰時(shí)再打開?！?/br>
    他說著，指了指桌上白瓷酒壇，“今晚，先將生辰酒吃了。”

    “可敢喝？”王觀笑問一句。

    謝蘊(yùn)心口頓了下，咬著唇低聲：“倒是怕你不敢。”

    說著，又有些難受。

    事既是做了，隔閡便難消。

    王觀卻是道：“對你不設(shè)防，從前往后皆如此，沒有怪你。”

    他說著嘆息一聲，“只是心疼你，竟也能藏這般大事，小姑娘長大了，智謀也有長進(jìn)，只盼著你安穩(wěn)，無需為我謀求這許多?！?/br>
    謝蘊(yùn)聽得這番話，難免有些動(dòng)容，熱淚盈眶。

    太丟臉了，今日第二次了。

    王觀瞧見，笑著打趣道：“不是吧，又要哭？”

    謝蘊(yùn)瞥他一眼，淡定的擦掉眼淚，“想得美?！?/br>
    王觀輕笑一聲，打開了酒壇，在她的那只上輕磕了下，“喝酒啊?！?/br>
    謝蘊(yùn)拔掉簪子，發(fā)髻頓時(shí)散落在肩頭，她手指插入發(fā)間，揉了揉有些疼的后腦，脫了軟底繡鞋，曲腿盤坐在椅子里，抱起那只白瓷酒壇，仰頭喝了口。

    清涼，辛辣混著甘甜，滑入喉嚨。

    激得她打了個(gè)冷顫，瞧那初上的月都清明了些。

    兩人一如那晚，靜靜喝酒。

    只氣氛好上許多，偶爾牙尖嘴利的拌上幾句。

    王觀走時(shí)，夜色已深，與她道：“明日不必來送我?！?/br>
    謝蘊(yùn)抱著酒壇仰頭瞧他，“那不顯得你凄涼？”

    王觀低低笑了聲，“我愈是凄涼，官家才能心軟些?！?/br>
    他說罷，轉(zhuǎn)身往外走，背對著她揮了揮手，“我走啦，不必送?！?/br>
    謝蘊(yùn)靠在椅子里，瞧著那道漸漸模糊的背影，忽的想。

    大鵬一日同風(fēng)起，扶搖直上九萬里。[1]

    她愿他，稱心如意，不墜青云志。

    .

    王觀還是凄涼著走的。

    他與蕭言齊一同出城，后者親友相送，依依惜別，他兩輛馬車，四五個(gè)隨從，孤零零于一旁看。

    謝蘊(yùn)今日，再次被宣詔入宮。

    今日棋局，不過一個(gè)時(shí)辰便分了勝負(fù)。

    官家心不靜，縱然她有心讓上幾顆棋，也得了勝。

    謝蘊(yùn)起身，斂著眉眼侯在一旁。

    半晌，聽那輕嘆似的憂聲：“你說，朕是會(huì)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

    謝蘊(yùn)眉心一跳，寬袖下的手不覺捏緊，慌忙跪下。

    官家謹(jǐn)慎，墨守成規(guī)，守著太宗太祖時(shí)的舊制，怕這江山在他手中有損，他要完好的將這重?fù)?dān)交給后世兒孫。

    他怕啊，如今朝中肱骨仍是先帝舊臣，也依先帝在時(shí)教導(dǎo)的那般，讓幾家制衡，穩(wěn)固朝堂，可這皇帝，沒有那般容易。

    他想好好守著這江山，他可以沒有大功德，后人道他無才無能，庸庸碌碌，也不想損了根基。

    可誠如面前女子言，天下大治，千載一時(shí)。

    捫心自問，他也想百年后史書評一句：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起來吧”，官家淡聲道，又問：“王觀是今日啟程？”

    “是?！敝x蘊(yùn)頷首。

    剛起身，卻是見他從一旁拿來了雕花描金的漆木匣子，打了開來。

    “給你的?！惫偌抑钢锩婺侵挥衽频?。

    謝蘊(yùn)眼底神色驟變，垂首道：“民女無功無德，不敢受陛下賞。”

    “拿著?！钡瓋勺?，卻透著帝王威嚴(yán)。

    謝蘊(yùn)深吸口氣，上前雙手接了。

    “日后拿著它，入宮來與朕下棋?！惫偌业?。

    謝蘊(yùn)：“是?！?/br>
    官家目光落在棋局上，淡道：“時(shí)辰不早，去與皇后辭行，便出宮吧?！?/br>
    謝蘊(yùn)今日以皇后之詔入宮，出宮自也該去辭行。

    她行禮罷，靜默退出了暖閣。

    外面小宮女帶著謝蘊(yùn)往皇后宮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