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騁“嘖”了一聲，“聽得?見還不回答?！?/br>
    謝輕非收回目光，悶悶道：“我沒有不開心?！?/br>
    等了會兒。

    她問：“我能過去?嗎？你師母又?不認識我，這樣貿(mào)然上門會不會太打擾她了？”

    衛(wèi)騁從容道：“這有什么，就說你是我女朋友，她開心還來不及呢?！?/br>
    第43章

    謝輕非罵了衛(wèi)騁一句不要臉。

    他?不?惱, 反過來好生懇求：“我是真需要一個假女朋友，長輩的?好意你是?知道的?……就幫我這一次吧，你的?大?恩大德我會銘記在心的?！?/br>
    謝輕非想也不?想拒絕, “你在開什么玩笑？我和你？”

    衛(wèi)騁道：“說了是假裝。”

    “假裝也不?行！”謝輕非忙捂住嘴，又壓低了聲音道，“你想都別想, 這種恩德我可不?想給，你找別人吧?！?/br>
    衛(wèi)騁沉默幾秒, 有些遺憾又有些為難道：“可我要上哪里找一個和你一樣?才貌雙全出類拔萃卓爾不?群的?同齡優(yōu)秀女性呢？”

    “……”

    謝輕非唇角不?自覺揚了揚, 忍不?住道：“你真這么覺得？”

    衛(wèi)騁道：“真得不?能再真?！?/br>
    “好吧, ”她輕咳了一聲, “既然你誠心誠意請求我，那我可以?幫你一回。等著吧。”

    謝湛已經(jīng)?開始在廚房忙活, 冰箱翻遍后自語了一聲“辣椒用完了”, 出來對謝輕非道：“爸爸要去隔壁宋老師家借兩根辣椒, 你先看電視吧, 好不?好？”

    隔壁宋老師不?就是?衛(wèi)騁的?師母？謝輕非于是?主動道：“我去吧, 是?對門?那家嗎？”

    謝湛忙道：“對對, 宋老師是?爸爸mama的?老朋友?！?/br>
    謝輕非甫一推開家門?, 對門?就同時開了，衛(wèi)騁笑盈盈地倚在門?邊看她。他?襯衫袖子卷到了手肘上, 罩著件與他?很?不?相稱的?粉色碎花圍裙, 居然還有點可愛。

    門?后的?人又在問：“阿騁, 接到人了嗎？”

    “來了, 您著什么急啊?！毙l(wèi)騁回頭應(yīng)了聲, 對謝輕非讓開路道，“歡迎啊, 女朋友?！?/br>
    衛(wèi)騁的?師母一個人住，此前謝輕非就發(fā)現(xiàn)他?從沒提及自己的?老師，以?為他?只是?和師母更親，要么就是?老師跟辛岫云一樣?也在外?地沒回，直到看到那張黑白遺像。

    她沒多問，被宋芝蕙熱心地拉到一旁坐下。

    她外?在是?個美?麗溫婉的?婦人，性格卻熱情又明?媚，謝輕非本來還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見到她這么隨和也放心了很?多。

    “阿騁這孩子，也不?早告訴我你會來，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彼凉值乜戳藦N房一眼，又問，“他?平時對你也這么粗心嗎？這樣?可不?好，你得多管教管教他?。”

    謝輕非心想衛(wèi)騁倒并不?粗心，他?還是?她見過的?少?有的?細心男人。

    果然就聽到衛(wèi)騁探出頭來揚聲道：“您少?說我兩句壞話，我可不?認??！”

    宋芝蕙哈哈笑道：“你還知道在女朋友面前要面子啊，真是?長大?了?！?/br>
    說罷她又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謝輕非：“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謝輕非說了，她想了幾秒，忽然驚訝道：“你是?輕非呀？你是?謝教授的?女兒？”

    謝輕非點了點頭，宋芝蕙笑開了花，連聲說好，知道她和衛(wèi)騁一同來北京是?為了看望父母后更加開心，“總聽岫云說她有個多好多好的?女兒，今天總算見到了。待會兒讓謝教授也來吃飯吧？省得他?一個人忙活。讓阿騁做就行了！哎呀我今天真是?太高興了，我們兩家實在是?有緣，待會兒我要和岫云通電話。對了對了，這事?兒還得同老孟說說。老孟是?我丈夫，阿騁告訴你沒有？老孟也不?在家，他?工作太忙了?！?/br>
    謝輕非一愣，目光移回到遺像上，慈眉善目的?老人正?笑著。

    衛(wèi)騁脫了圍裙走過來，溫聲道：“老孟還沒下手術(shù)呢，你這會兒打?電話給他?他?哪有空接？先吃飯吧，不?是?說要請謝教授？”

    宋芝蕙忙拍拍腦袋，“你說得對，他?忙著呢。他?總是?很?忙的?，他?啊，一忙起來就不?知道休息，總要我cao心。我不?打?擾他?。阿騁，你好好招待輕非，我去叫謝教授來吃飯！”

    衛(wèi)騁笑道：“好?！?/br>
    宋芝蕙走了，謝輕非問道：“你的?老師……”

    “老師五年前去世了，那之后師母的?狀態(tài)就一直不?好?！毙l(wèi)騁輕描淡寫道。

    謝輕非蹙起眉，“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事??！?/br>
    “這有什么好對不?起的?，你愿意來配合我哄師母高興我就很?感謝你了?！毙l(wèi)騁無所謂地笑笑，“只是?我沒想到我們兩家人還有層這么近的?關(guān)系在，早知如此，也不?至于錯過那么些年。”

    提到這個謝輕非就笑不?出來了，她神情隱在光影里沒教衛(wèi)騁看清，故作輕松道：“有我能幫忙的?嗎？畢竟是?‘見家長’啊，男朋友?！?/br>
    衛(wèi)騁乍被她承認了身份，即便知道是?演的?臉上也倏然一熱，沒再注意她的?神情，“沒、沒什么事?情了，我去擺放碗筷。”

    謝湛來了，一頓飯吃得各懷心思，只有宋芝蕙是?真的?開心。

    她和謝輕非面對著坐，不?斷往她碗里夾菜，同時不?忘向她夸贊衛(wèi)騁：“這都是?阿騁一個人做的?，他?的?手藝還不?錯吧？男孩子還是?要會做家務(wù)，這樣?你在外?面工作累了回來就能立刻吃頓好的?。輕非，阿騁平時給你做飯嗎？阿姨告訴你啊，他?會的?東西很?多，你有什么事?盡管讓他?忙就行了?！?/br>
    謝輕非碗里都快積成小山了，一直陪宋芝蕙說話，都沒時間顧及身邊的?另外?兩個人。正?要看看衛(wèi)騁的?反應(yīng)，卻陡然察覺身側(cè)的?氣壓有些低。

    謝湛被宋芝蕙找上門?才知道謝輕非此番前來還帶了男朋友。衛(wèi)騁常來常往，尤其孟攬川還在世時對待他?就像對待親生兒子，謝湛免不?得要聽他?吹噓捧夸自己的?學(xué)生多么多么優(yōu)秀，所以?回想起來也是?見過衛(wèi)騁幾面的?。

    衛(wèi)騁是?優(yōu)秀，正?式見面，看來他?也一表人才，談吐修養(yǎng)都不?俗，家世更沒得挑。謝湛捏筷子的?手有些用力，惱怒為什么從他?身上找不?出可質(zhì)疑的?缺點，卻又打?心眼兒里不?那么樂意承認他?是?輕非的?男朋友。他?始終覺得輕非還是?個小姑娘，梳著羊角辮叫他?爸爸，騎在他?的?脖子上，小小一只。原來她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

    衛(wèi)騁再好能有多好？謝湛黑著臉觀察兩人，發(fā)現(xiàn)謝輕非只要一抬手他?就知道盛湯，一放筷子也知道趕緊遞紙巾，兩人之間的?默契不?像假的?。

    心情反而更微妙了。

    謝湛就這么虎視眈眈地盯著衛(wèi)騁看了一整頓飯，衛(wèi)騁也就被他?看著，腰桿不?敢松半點，覺得吃什么都不?大?有滋味。

    飯后再要告別，謝湛已經(jīng)?沒什么理由挽留謝輕非了。

    宋芝蕙牽著謝輕非的?手笑瞇瞇地讓她下次再來，謝湛站在衛(wèi)騁面前，銳利的?眸光透過鏡片看這個青年，語出驚人：“你們晚上怎么睡？”

    衛(wèi)騁愣了一下，說：“我在附近的?酒店訂了兩間房?！?/br>
    謝湛聽到“兩間”，臉色才好看了些。

    緩了緩，他?看向兩個女人，道：“聽說你同輕非現(xiàn)在在一個單位，她那里都是?警察，你無名無分的?能待多久？真不?打?算繼承老孟的?衣缽了？”

    衛(wèi)騁拿出準備好的?說辭：“警務(wù)人員長期從事?高危一線工作，心理上……”

    “行了行了，少?說這些沒用的??！敝x湛打?住他?，“老孟出事?之后最?難緩過來的?就是?我們這些身邊人，宋老師又……說不?受影響是?假的?，但總得有個頭啊。他?們夫婦倆也沒個一兒半女，總要有能扛事?的?人?！?/br>
    衛(wèi)騁沉默半晌，說：“您說的?我都知道。”

    他?垂著眼認訓(xùn)，謝湛身形明?明?已經(jīng)?算高大?了，還是?要微微抬頭才能看到他?，心里又禁不?住郁悶，“你長這么高做什么！”

    衛(wèi)騁無辜地“啊”了一聲。

    “……”謝湛長吁一口氣，嘆道，“都說醫(yī)者不?自醫(yī)，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宋老師這邊平時有我們照料著，不?用太掛心，反倒是?……”

    衛(wèi)騁了然，“我也會好好照顧輕非的??！?/br>
    謝湛的?眼神又復(fù)雜起來，有些沒好氣道：“她是?你的?女朋友，照顧她是?你的?分內(nèi)之事?！算了算了，看你也不?像個不?靠譜的?，等會兒記一下我的?電話號碼，平時多和我說說輕非的?事?情，你們不?是?總在一起嗎？”

    衛(wèi)騁掏出手機給他?輸入時，轉(zhuǎn)念一想，問道：“您平時不?和謝輕非通話嗎？”

    謝湛目露黯然：“她不?愿意和我們交換聯(lián)系方式，只是?為了避免意外?在幼宜那里留了電話。幼宜是?她mama的?助理，我想著她們年輕人之間應(yīng)當更聊得開來。哎，她既然不?愿意，我們也不?好隨意打?擾，畢竟這么多年都……”

    衛(wèi)騁疑道：“是?謝輕非親口對你們說她不?想和你們有聯(lián)絡(luò)的?嗎？”

    謝湛微愣，道：“是?幼宜轉(zhuǎn)述的??！?/br>
    說完他?自己也頓了頓，干巴巴道：“輕非出生后不?久容與就去世了，她mama很?長時間都沒走出來，后來投身在工作上才勉強恢復(fù)了精神。輕非小時候我們一家人聚少?離多，我知道這是?當父母的?對她有所虧欠，只想著等閑一點、空一點，或者等這邊生活穩(wěn)定了就把她接過來。我們允諾等她考上市一高就請假帶她出去旅行，可到了那一天還是?被事?情絆住了腳，也沒能接到她報喜的?電話，這次之后……她大?概對我們徹底失望了?！?/br>
    謝輕非陪宋芝蕙說話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始終溫和地回應(yīng)著她。衛(wèi)騁朝她看過去，她比了個“好了沒”的?手勢，示意該走了，他?扭頭低聲對謝湛道：“據(jù)我所知，她一直很?掛念你們，也絕對沒有不?愿意和你們聯(lián)絡(luò)的?想法。謝教授，外?人終歸是?外?人，但謝輕非是?你們的?親生女兒，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br>
    謝湛是?老了，但他?頭腦很?清醒，一朝被點醒，他?幾乎是?驚愕地看向衛(wèi)騁。

    衛(wèi)騁點到為止，頷首道：“我先走了?！?/br>
    剛跨出兩步，他?又匆匆折返，對謝湛道：“這次謝輕非因為擔(dān)心您的?身體特地回來一趟，也不?是?由誰人告知的?，是?辛教授寫信寄到了警局?！?/br>
    “你和我爸都說什么了聊這么久？他?那么不?愛說話的?人，怎么就和你有這么多話題?！敝x輕非拉過安全帶系上，問道。

    衛(wèi)騁笑道：“說明?他?對我這個準女婿很?滿意。”

    謝輕非臉頰微燙，“說了只是?陪你演戲，你還上癮了？”

    “只是?陪我？”衛(wèi)騁轉(zhuǎn)向她，問道，“你爸那邊不?用解釋？哦，沒準兒現(xiàn)在你媽也知道了，我?guī)熌覆?是?個能藏住消息的?人?！?/br>
    “我這邊無所謂。”謝輕非有些自嘲地道。

    她撥弄了下手邊的?塑料袋，這是?走前謝湛硬要塞給她的?，說是?他?親自種出的?甜梨，水分足甜度高，口味十分好。

    但她從來就不?喜歡吃梨。

    高強度的?工作節(jié)奏一旦暫停，她總會有迷茫的?時刻，原來這種迷茫還可以?通過需要專注力的?事?情緩解，可她涉足真實的?生活后，發(fā)覺自己以?為的?順流而下的?人生也不?過是?在沼澤中?打?滾，來來回回都沒有走出過多少?路。

    謝輕非是?個行動派，她當然不?是?沒有遇到過問題，只是?不?管大?問題還是?小問題，她都堅信能夠被解決，能夠被解決的?自然也算不?上問題了。不?懂的?事?情就去學(xué)，別人能做的?她也沒什么不?可以?，哪怕失敗了，只要機會還在，下一次她一定能把這困難踩在腳下。她在這種自信與堅韌中?長大?，外?表風(fēng)光無限，實則劈開多少?大?浪跌過多少?跟頭都只有自己知道，但她毫不?在意這些，她坦然地將自己的?優(yōu)越展示于人前，欣然接受別人的?夸贊與艷羨，久而久之就忘了疼，覺得自己生來能承受任何重量，不?會被任何挫折打?倒，無往不?勝。

    可人怎么會不?知道疼呢？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沒有多么萬無一失，甚至她人生中?就這一次的?疏漏，卻釀成了最?大?也是?最?痛苦的?禍端。自嘲、愧疚、悔恨，很?多很?多情緒積壓在一起，幾乎將她的?心臟都壓爆了。

    如果她沒有和父母慪氣，如果早一點發(fā)覺其中?的?不?對勁，她會不?會也能和其他?人一樣?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可事?到如今她連在謝湛面前說明?情況的?勇氣都沒有，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葉障目，錯失了十多年的?親情，驕傲如她，又要怎么接受這個事?實呢？

    這是?無解的?題，因為再沒有第?二個十年給他?們一家人重新開始了。

    可她還沒有學(xué)會怎么和父母親相處，不?知對方的?喜好，甚至無法自然地叫出一聲“爸媽”。

    一片落葉從樹上飄下，砸在車玻璃上。

    衛(wèi)騁看了謝輕非一會兒，忽然提議：“要不?我們下來散散步吧，我對這片挺熟的?，帶你走走？”

    謝輕非剛才在宋芝蕙的?熱情招待下吃得很?飽，確實需要消消食，也就同意了。

    “這里的?學(xué)校很?多，每到周末就很?熱鬧?！眱扇搜刂诸^漫步，衛(wèi)騁每走一處就指著片風(fēng)景向她介紹，“你們學(xué)校作息嚴格，平時會出來玩嗎？”

    謝輕非搖搖頭：“我們只有周末才可以?外?出，但我不?會把這種寶貴的?休息時間浪費在堵塞的?交通和沒意義的?人群擁擠上。你呢？沒怎么聽你說過大?學(xué)時候的?事?情?！?/br>
    “因為我也很?忙啊，要知道像我這種成績優(yōu)異的?好學(xué)生，往往都更被寄予厚望?！毙l(wèi)騁玩笑地說道。

    謝輕非忽然想起件事?，問道：“你大?學(xué)的?時候見過我的?，對吧?！?/br>
    雖然是?問句，但她出口已經(jīng)?很?肯定。

    衛(wèi)騁沒再顧左右而言他?，承認道：“你不?是?說研一的?時候來過我們學(xué)校？我就是?那次見到的?你?！?/br>
    謝輕非奇道：“那你怎么沒叫我？”

    衛(wèi)騁懶懶道：“當時混得不?好，怕被你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