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話。

    醫(yī)生沉默一會，抬頭看著我：“你的確沒有可以來照料你的親友嗎？”

    “沒有。而且我也沒錢手術(shù)?！?/br>
    醫(yī)生梗住了，沉默了一會才說：“如果不手術(shù)，的確可以有質(zhì)量地再活一段時間。但是因為腦部惡性腫瘤特殊，也可能隨時面臨新的問題?！?/br>
    “什么問題？”

    “比如徹底失明、幻覺、記憶力衰退，甚至不能自理。戒煙戒酒、心情平靜……晚期可能會稍微好受些?！?/br>
    我想了想：“沒事，樂觀點想，我可能活不到這些問題發(fā)生的那天——不手術(shù)能活多久？”

    “如果謹(jǐn)遵醫(yī)囑，情緒平穩(wěn)的話……可能是兩年左右?！?/br>
    出了醫(yī)院，我就迫不及待地掏出煙，點燃了一支，夾在指間。

    手機屏幕上是這個疾病的介紹。我還特意找了篇帶數(shù)據(jù)的文獻(xiàn)，知道了它低到可怕的五年生存率和高到離譜的復(fù)發(fā)率。

    ——是當(dāng)之無愧的絕癥。

    吞吐的煙霧模糊了黑沉沉的天幕和車水馬龍的人流。

    雪白的東西濺落在了我的肩頭。

    初秋時節(jié)，竟下雪了。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到了剛才那位醫(yī)生。

    他盡職盡責(zé)地追了出來：“如果是擔(dān)心手術(shù)費，我和醫(yī)院方面可以幫忙想辦法?，F(xiàn)在還來得及手術(shù)，不治就太可惜了?！?/br>
    如果不是沒得選，誰又不想活呢？

    但即使茍延殘喘，也總得有個理由吧。

    比如聽著你心跳聲就喜極而泣的家人愛侶，比如寒冬里溫了又溫的一碗湯。

    我這樣的，就沒必要死皮賴臉了吧。

    “算了?！蔽覐澭诨▔吷限魷缌藷?，在寒風(fēng)里裹緊了破破爛爛的風(fēng)衣：“仔細(xì)想想，兩年也夠用了，也沒什么遺憾了。”

    我擺了擺手和醫(yī)生告別，走入漫天飛雪中，甚至有種看到歸途的安然。

    不過，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安然”只是個短暫的錯覺。

    我從醫(yī)院出來后，見下了雪，便突發(fā)奇想，買了一箱啤酒，坐在街邊長椅上，一邊喝酒一邊抽煙，百無聊賴地踢著地上的煙屁股，想著剩下的兩年要做些什么。

    ——有什么有意義的事呢？

    人活一世，無非情理二字。

    于理而言，我曾問心有愧，眾叛親離，卻也成功地逆轉(zhuǎn)時間，結(jié)束末日。如今死到臨頭，倒也清算干凈了。

    而于情來說，于情……為我友之人，要么枉死，要么死于我手，哪怕時間逆轉(zhuǎn)，他們復(fù)活在新時間線，也不會認(rèn)識我，我也從沒想過再去見他們。

    我只在暗處看過一人。

    裴追。

    這名字在我舌尖滾了滾，然后隨著一口guntang的酒，落入了冰涼的肺腑中。

    我喝醉了。

    不記得是什么時候醉的，只是回想起來，大概是酒后斷片。

    我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意識卻錯落地飄回了末日來臨前的舊世界線，以為自己還身居高位，錦衣華服。

    于是，我滿身酒氣，穿著松垮邋遢的風(fēng)衣，大搖大擺地進了一家高檔藝術(shù)酒店。

    具體的細(xì)節(jié)我瀕臨死亡的大腦已經(jīng)回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依稀完成了登記、拿房卡、進房間、脫上衣、倒頭昏迷等一系列流程。

    其實我還想把褲子也脫了，還好實在醉的厲害，沒cao作完就又睡倒過去了。

    吵醒我的是一陣玻璃碰撞的聲音和水流聲。我睡覺從來很淺，因此向來厭煩被打擾，而能來煩我的也一直只有一個人。

    依然是裴追。

    他父母故去后，便與我同住。為了實現(xiàn)找我報仇的宏大目標(biāo)，他每天一早雷打不動地學(xué)習(xí)新陣法和咒符，而演習(xí)法陣的書房正比鄰我的臥室，就難免會鬧出些動靜。

    鬧得重了，我會不輕不重地斥責(zé)幾句寥當(dāng)發(fā)泄。

    “裴追，你討不討厭?！蔽易淼椒植磺褰裣蜗Γ瑳]睜眼，昏昏沉沉地低聲叱了句：“安靜，我還要睡?！?/br>
    實在醉得厲害，說完，我的意識就陷入更深的昏沉……直到，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了。

    他說：“但你在我床上?！?/br>
    這聲音清亮高遠(yuǎn)、還帶著種特殊質(zhì)地的冷——直凍得我從靈魂深處，打了個激靈。

    作者有話說:

    *【燃骨】cp1468145 古耽，我死在徹夜燃燭的宮中，有人不許我投胎?；实踴帝師，偽替身

    *【成了殺我兇手的狗】cp1265635 獨裁官x科學(xué)家。星際，相愛相殺

    *【替代性滿足】cp1418709 我演我自己，現(xiàn)耽，瘋批x騙子

    *已完結(jié)：【罪己】cp1228850 年下暗戀，刑警x教授，現(xiàn)耽

    第2章 上別人的床，這么理直氣壯？

    我睜開眼睛，先看到了一人肌理分明、緊致漂亮的腹肌曲線，帶著些未干的水珠，就像一塊溫潤的寒玉，還漾著水盈盈的潤澤感。

    一滴水珠順著他的腰線緩緩滑下，隱入腰間的白色浴巾中。

    他赤裸著上身，顯然剛剛沐浴完，微長的黑發(fā)如墨般貼在脖頸，勾勒出利落的面部線條和嶙峋的喉結(jié)。

    而蒼白的膚色和淺淡的唇色更是襯得他的眼睛格外的黑。

    在舊世界線，我還數(shù)次隨口夸過他的眼睛——靜如沉淵，又暗藏利刃。

    ——裴追。

    多年未見。

    我的法陣是將時間回溯到五年前，如今剛好過了近五年，裴追的形貌和那日法陣中分別時幾乎并無變化，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