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喂,書俊,來北二環(huán)物華電器,收尸?!北R克淡淡說完,對著二環(huán)的喧囂放聲咆哮,目眥欲裂。 二環(huán)路上,車如流水馬如龍。 第三十七章 萬物歸一 這是“大畫師”最長的一個視頻,因為搬酒瓶的全程都錄在里面了。盧克回到警局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此視頻從頭到尾過一遍。雖然了解了諸多令人震驚的真相,但趙常已死,法律也沒能趕上制裁他。警方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出“大畫師”的破綻,將其從茫茫人海中揪出來。 “盧隊,”盧克剛準(zhǔn)備看第二遍,丁書俊便從法醫(yī)室里出來了,“和視頻內(nèi)容一樣,趙常死于窒息。你們也看了過程,我就不詳細說明了。我們還在趙常的胃里找到一個小塑料袋,里面還是一首詩。” 說完,眾人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 “左漢在物證室研究血畫呢,過會兒你直接拿給他吧?!北R克眉頭緊鎖,“現(xiàn)在沒工夫再去拜讀‘大畫師’的大作了,我們各司所長?!?/br> 丁書俊點點頭,轉(zhuǎn)身前往物證室。盧克繼續(xù)滿臉凝重地一段一段研究視頻。張雷在分析“大畫師”留給他們的各種物件,包括快遞包裝、小蹦蹦車等。郭濤在研究“大畫師”逃離的監(jiān)控錄像,分析他消失在某個小巷子口之后的逃跑路徑。而劉依守則在出外勤,郭濤指哪兒打哪兒。 雖然忙上忙下,熱火朝天,但眾人的心早已涼透。為什么涼透,他們都清楚??伤麄儾恢溃虑槠鋵嵾€可以更糟。 左漢獨自站在物證室內(nèi)。他前方的地面,整齊擺放著“大畫師”的五幅血畫。李妤非被他硬推出去,分外不爽,但她知道左漢此刻心情不悅,需要安靜,而且在書畫方面,自己確實沒什么真知灼見可以提供。 這張《雪景寒林圖》,大畫師臨摹得十分潦草。但這并不意味著不像。“像”與“不像”只是外行對一張臨摹作品的評價,對于一個懂畫的人來說,真正的像絕非一比一的描摹。 他還沒看多久,思緒就被敲門聲打斷。 “請進。”他說完,發(fā)現(xiàn)來人是丁書俊,便道,“是從趙常肚子里又挖出來一首詩嗎?” “那么美好的事情,怎么一被你描述,就讓人覺得……” “你是法醫(yī),你還能覺得惡心?” 丁法醫(yī)只是笑笑,白凈的臉蛋加上一副無框金屬眼鏡,看似一位人畜無害的靦腆書生。書生很識趣,伸出手拍了拍左漢的肩膀,走出物證室。 左漢緊了緊白手套,拿起紙看起來。同樣的a4紙,同樣的廉價墨水,同樣的蘇東坡字體。 忖了半晌,他收回思緒,決定先看內(nèi)容。這次“大畫師”寫了許多字,不但用了更小的筆,而且居然寫到了反面。他輕輕讀道: 我終將遇見這樣一場雪 它來得很晚 但我篤信它不可期的到來 它會下得很大 像是在無數(shù)的苦難中壓抑 卻在一聲淡淡的晚安后 決堤的淚水 它終將覆蓋一切的色彩 以保護的名義 將它們占有和吞噬 包括和它一樣的白 我沒有勇氣用指尖的溫度 戳破它意義的窗紙 它將一切無分別地蓋住 我不知我手下被蓋住的 它是想保護 殺戮 還是埋葬 我沒有勇氣用矯捷的步履 跟從雪地上悠長的足印 它將一切無分別地蓋住 我不知我要跟從的足印 將把我引向家 遠方 還是萬丈懸崖 我終將遇見這樣一場雪 它以輕的名義 嘲笑著夏夜暴雨的沉重 夏夜的暴雨沖不掉的污穢 就讓冬天的雪來掩埋 到最后一首詩,“大畫師”不再解釋他殺戮的原因,這些似乎已經(jīng)不再重要。左漢讀罷,呆立良久。他讀出了“大畫師”的信念和迷惘、堅忍和脆弱、壓抑和爆發(fā)、殘酷和善良。他似乎完全不了解“大畫師”,又似乎完全了解。他也曾經(jīng)歷徹底的悲傷和迷惘,以及悲傷和迷惘之后前途未卜的選擇。只有經(jīng)歷過那種選擇的人,才會讀懂“大畫師”。 你到底是誰?他捧著紙的手微微顫抖。 墨香絲絲縷縷,在他鼻尖瀠洄流轉(zhuǎn)。又一陣愣神后,他意識到不能再這樣耗下去?!按螽嫀煛币呀?jīng)徹底完成作案,但這件事還遠沒有結(jié)束,他依然逍遙法外!突然攥緊的神經(jīng)讓左漢后背沁出一片薄薄冷汗,他暫時放下a4紙,重新回到五幅血畫前。 五幅畫擺滿一地,不難發(fā)現(xiàn)“大畫師”展示了迥異的臨摹手法。在和原作神似的基礎(chǔ)上,《富春山居圖》筆墨比原作更加潤朗綿長,在有意強調(diào)原作的優(yōu)點和特色,體現(xiàn)了他對原作重點特征和精神的深刻理解,比一般畫者高出一座喜馬拉雅;《早春圖》則幾乎與原作一模一樣,每個細節(jié)纖毫畢現(xiàn),栩栩如生,體現(xiàn)了“大畫師”在臨摹上深厚的功底、高超的技巧;《萬壑松風(fēng)圖》由于原作筆跡過于繁復(fù),而“大畫師”作案時間太少,他采用提取原作符號和意象的方法,在筆畫上做了很多減法,卻在氣勢、元素上分毫不減,這體現(xiàn)了他超群的提煉和再創(chuàng)作能力;《鵲華秋色圖》中,“大畫師”自行修改畫面構(gòu)圖,將原本趙孟頫畫錯的地理問題糾正過來,將被畫在黃河同一岸邊的鵲山和華不注山用一片大水隔開,體現(xiàn)了他尊重事實而不迷信前人的科學(xué)態(tài)度,以及對書畫背后歷史的深度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