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彼а劭次遥f了一句：“小事，不用怕。他倆就這么點心眼，得罪了也沒什么大不了。但是你再不開始寫，這期要是開天窗的話，趙緙和于小鴿可是一公一母兩只老虎，吃人都不吐骨頭的。”

    我什么都沒做，為什么就得罪人了呢？

    可也沒必要這個時候跟曾源探討這事了。

    我沉下心打開電腦，曾源用軟件把音頻轉(zhuǎn)成文字版，一邊整理速記一邊還在開解我：“這就是職場，有能力的、沒能力的都有各自的煩心事，但是總的說來，有能力總比沒能力的肯定混得好?！?/br>
    我不想混，我只想好好寫稿。

    可是這話沒必要跟曾源說，說了他沒準(zhǔn)還要笑我傻，而且也沒有必要讓他明白我怎么想的。

    我不說話，打開電腦按著記憶正要開始列提綱，加上曾源源源不斷整理好的速記，迅速開始碼字。

    寫東西的時候，會忘記時間，忘記周遭的一切。

    等到再抬頭的時候，是剛剛在文章末尾敲上句號，而此時，太陽已經(jīng)偏西。

    驀然間，我有些無法從文章里走出來。

    “寫完了？”曾源從座位上跑過來，旁邊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正在跟印廠用電話溝通的于小鴿。

    我有點恍惚地把電腦推給曾源，嗓子里發(fā)出一個字“嗯”。

    “太好了！”于小鴿搶身接過電腦，片刻也不停留地開始編輯校對，“可以，可以，一句廢話都沒有，這里可以分段，做小標(biāo)題……”

    我任她改稿子，曾源問：“你中午飯還沒吃，我給你買個漢堡？”

    “……不用。”感覺不到餓……

    “別空著肚子?！?/br>
    “我要，喝冰可樂。”我沒有精氣神了，只想喝可樂。

    兩小時的高濃度英文采訪，一次激烈的職場沖突，六千字的緊急稿件……

    這一天真的太累了。

    “行?！痹囱杆倥苋ベI可樂。

    我茫然看著四周，人群已經(jīng)開始減少。

    “展映沒結(jié)束吧？”我問。

    “沒呢，但是人都散了。”于小鴿沒心思跟我說話，隨口答了一聲。

    那就行，我是來看動畫的，我還沒看到蔣翼的動畫片。

    我晃晃蕩蕩站起來，于小鴿抬頭問：“你去哪？”

    “我去看一個短片，我這次就是為了這個來的?！?/br>
    她不太放心，“那看著點手機(jī)啊，沒準(zhǔn)還有要修改的地方?！?/br>
    我點點頭，輕飄飄地起身往回走。因為快要散場，我逆著人群，回到空曠的主展館，那里被布置成劇院的包廂，一個個黑幕包裹下的是小小的電影展映室。

    每個門口標(biāo)注著創(chuàng)作者和作品名字，我仔細(xì)地尋找，終于在展館的盡頭找到了熟悉的幾個字：蔣翼《魚》。

    第108章

    我推開包廂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本來準(zhǔn)備下班的放映員看到我進(jìn)來，沒說什么，調(diào)暗燈光，點擊播放影片。

    我一個人在幽暗的屏幕前站立。

    藍(lán)色的海水撲面而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魚，向著海面飛快地游去。

    故事這樣開始：湛藍(lán)的小魚有一個朋友，是金黃色翅膀的小鳥。鳥兒喜歡嘰嘰喳喳，魚兒隔著水面吐著泡泡和朋友交談，卻看不清彼此真實的模樣。

    魚兒不能在沒有水的環(huán)境里呼吸氧氣，每次都在將將離開水面的時候跌回海里，他苦惱地一遍遍想起沒有經(jīng)過水面折射的陽光，和鳥兒的羽毛一樣溫暖，清亮，柔軟……

    魚追隨著鳥兒遷徙，他們隔著水面四處游歷，詢問水妖和樹精，想知道魚兒離開水面的辦法，都沒有答案。直到有一天，鳥兒在風(fēng)暴中受傷跌落水中，即將窒息，小魚下意識上前吻住小鳥，嘴唇觸碰的那一剎那，魚的脊背上長出翅膀，鳥兒在水中呼吸，太陽明晃晃侵入海底，天空一片如水湛藍(lán)。至此，鳥兒可以在水中游動，魚兒也可以在天上飛翔，全世界沒有他們到不了的地方。

    最美的畫面在那一刻定格。

    全世界都那樣被最純摯的愛包裹，清透、明亮、溫暖。

    只要看過一眼，就沒有人會舍得離開。

    這樣的故事竟然是蔣翼做的，如此明快，是這個人現(xiàn)在的心境么？我忍不住隨著畫面微笑，心里似乎也暖洋洋的。

    音樂響起，簡單的staff依次列出，然而，進(jìn)度條仍舊沒有結(jié)束。

    短暫的黑屏過后，夢，就在這個時候醒了。

    陰沉如夜的海底，魚兒突然睜開眼睛！

    瞳孔的世界中，天空有鳥群經(jīng)過，金色的鳥兒貼著水面飛走，進(jìn)入太陽，再也沒有回頭……

    畫面戛然而止，室內(nèi)燈光亮起，我呆怔怔地看著屏幕，一剎那全身顫抖，說不出話。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結(jié)局么？

    原來有翅膀，就一定會飛走。

    從前那么溫柔的人，抽身離開竟然就可以這么殘忍？

    可以當(dāng)一只鳥這么厲害的么？

    能轉(zhuǎn)身就走就這么厲害么？

    鳥飛走了，魚還不知道。

    夢醒了。

    早就應(yīng)該醒了……

    黃瀛子是海中央的一個小島，到底留不住有翅膀的鳥。

    “黃瀛子！黃瀛子你這是怎么了？”曾源驚慌的聲音傳過來。

    “嗯？”我看向他，視線一片模糊，抹抹眼睛，才發(fā)現(xiàn)放映員遠(yuǎn)遠(yuǎn)不知所措地看著我，自己臉上一串串的眼淚，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