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20節(jié)
浴室門合上,秦青卓站在花灑下面快速沖了一遍水,將身上和頭發(fā)上的酒精味一并沖洗干凈。 頭很暈,腳底發(fā)軟,有點站不住,也不知是不是被熱水的蒸汽熏的,關上花灑的時候,他扶住開關站了一會兒才不至于栽倒。 這宿醉的后遺癥夠嚴重的……以前好像沒這樣過。秦青卓想。 洗完澡他從晾衣桿上取下江岌晾干的白色t恤套到頭上,衣服上清爽的肥皂味讓他覺得好受了一點。 從浴室走出來,他看到江岌仍捏著那支煙沒抽。 他到底要不要抽?秦青卓腦中閃過這種念頭,但他什么都沒說,走過去坐到沙發(fā)的另一頭。 反胃的感覺消失了,但頭暈依然很嚴重,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都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而且,明明窗外日頭熱烈,身體卻莫名有點冷,就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的寒意。 秦青卓抬手捏了捏眉心,兩只胳膊屈起來壓在大腿上,一只手撐著額頭。大概因為重心降低的緣故,在這種姿勢下,頭暈似乎緩解了一些。 見他從浴室出來,江岌從沙發(fā)上起身,走去衛(wèi)生間洗漱。 將那支擺弄了一早上也沒抽的煙扔進垃圾桶時,他看見秦青卓換下來的衣服也被扔到了里面。 站在洗手臺前,他俯身往臉上潑了幾捧冷水,呼出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么,從昨晚到現(xiàn)在,似乎一見到秦青卓,或者說一想到秦青卓,就有種想要抽煙的沖動,但一旦將煙夾到了指間,那種沖動又會自己消失了。 這種莫名其妙、反反復復的沖動讓他有些心煩。 就好像打噴嚏一樣。明明有了要打噴嚏的感覺,臨到即將要打出的一瞬,那感覺卻自己消失了。 一股微妙的不爽感。 也許應該把秦青卓盡快送走。江岌想。 洗漱完,江岌從浴室走出來,瞥向秦青卓:“能自己回去么?” 坐在沙發(fā)上的秦青卓垂著頭,沒有任何反應,還是昨晚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垂落下來的黑發(fā)襯得臉側(cè)和頸側(cè)紙一樣的白。 江岌從茶幾上拿了那只剩下小半瓶的礦泉水,喝光之后將瓶子扔到了垃圾桶:“還是要我送你回去?” 秦青卓這次有了反應,動了動,低垂著的頭抬起來,看向江岌,像是沒聽清:“嗯?” “我說,”江岌低頭看著他,“你要怎么回去?” 在他說話時,秦青卓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嘴唇上。那雙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洗過澡被熱氣蒸騰過的緣故,眼珠上像覆了一層水霧。 平常人說話時不是應該盯著對方的眼睛么?嗓子啞了,難道耳朵也聾了? 明明剛剛喝過水,但江岌莫名又覺得有些口渴,而且那種煩躁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江岌注意到秦青卓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唇色卻很淡,且似乎有氣無力。 他抬起手,用手背觸碰秦青卓的額頭,皺眉道:“你發(fā)燒了?” 手背上的溫度幾乎有些燙手,再看秦青卓這反應遲緩的病懨模樣,江岌放下手:“走吧,去醫(yī)院?!?/br> 說完走到臥室,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 他走出來,將外套扔到秦青卓身上,然后往樓梯方向走,撂下一句:“穿上,我下去開門。” 秦青卓想出聲叫住江岌,但清了清嗓子的時間,江岌已經(jīng)走下了樓。 本想借個充電器,等手機開了機再叫司機過來送自己去醫(yī)院,但現(xiàn)在江岌難得善心大發(fā),就這樣吧。 秦青卓拿過江岌扔來的那件外套,慢吞吞地穿上了,棉質(zhì)外套寬大而柔軟,緩解了身上的寒意。 穿好外套后他走下樓梯,一樓的大門已經(jīng)開了,江岌倚著門框,站在那里微低著頭擺弄手機。 秦青卓走進了,嗓音沙啞地問:“摩托車?” “你都燒成這樣了還騎什么摩托車?”江岌語氣不耐。 看著江岌在打車軟件上敲出了昨晚那家醫(yī)院的名字,秦青卓開口道:“去普濟?!?/br> 普濟是燕城最好的醫(yī)院,距離紅麓斜街少說也得十幾公里,江岌抬眼看他:“發(fā)個燒而已,至于么?” 秦青卓再次堅持地重復道:“去普濟?!?/br> 江岌看著他,手指沒動作:“窮人看病的地方治不了你?就這么嬌貴?” 秦青卓面色蒼白,病懨的模樣使他看上去極為冷淡,全無平時溫和的影子,且看不出有絲毫改變主意的意思。 “麻煩?!苯У吐暤?,繼而看著秦青卓皺眉道,“你跟人說話時總這樣么?” 秦青卓莫名:“哪樣?” 盯著別人的嘴唇看。江岌心道。 但他沒說出口,在輸入框里刪除了之前的醫(yī)院名字,輸入了“普濟醫(yī)院”幾個字。 去往普濟醫(yī)院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秦青卓是覺得難受得要命,喉嚨疼得僅僅是吞咽都覺得費勁。 而江岌昨晚窩在沙發(fā)上,一整晚都沒怎么睡實,幫秦青卓跟司機借了根充電線后他就沒再說話,一路上都在倚著后座閉目養(yǎng)神。 幾分鐘后,手機終于充電開機了,屏幕亮起來的瞬間,一連串的消息彈窗出現(xiàn)在屏幕上方,全都是季馳發(fā)來的未接語音。 秦青卓感覺很疲憊,退出跟季馳的聊天界面,點開了另外一個人的頭像,發(fā)過去一條消息:“程昀,你在不在醫(yī)院?” 普濟醫(yī)院的門口一如既往地擁堵,下了車,看著內(nèi)部道路堵得寸步難行的車流,江岌心道這種人滿為患的醫(yī)院,臨時過來能不能掛到號都不好說。 先去碰碰運氣吧,實在不行只能問問鐘揚了。那家伙業(yè)務廣得很,連醫(yī)院黃牛都有門路,剛來燕城那會兒他就是這么認識鐘揚的。 但走了幾步之后,江岌便意識到自己多慮了。 穿著白大褂的青年醫(yī)生站在臺階上方,揚起手朝秦青卓示意:“青卓,這里!” 秦青卓走上臺階,對那醫(yī)生說:“程昀,又要麻煩你了?!?/br> 江岌看見那醫(yī)生胸前掛著的工牌上寫著“謝程昀”,料想秦青卓應該跟這醫(yī)生挺熟,怪不得非得來普濟。 “嗓子啞成這樣,怎么搞的?”一聽他說話,這位謝醫(yī)生就皺起了眉,“走,先進去做個檢查再說。” 又看向一旁的江岌:“這位……” “是我學生?!鼻厍嘧空f。 “要跟你一起進來嗎?” 秦青卓搖了搖頭:“不用?!?/br> 江岌無所謂,腳步停下來,沒跟著進去,在門診樓大廳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學生。他覺得秦青卓在向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用的這詞兒挺有意思。 他輟學快兩年了,居然還有人叫自己是學生。挺新鮮的。 門診樓吵得很,江岌從兜里摸出耳機,塞到耳朵里。 音樂軟件今天推薦的第一首歌居然是秦青卓的,大數(shù)據(jù)已經(jīng)智能到這程度了么。 這歌不新了,江岌記得自己上初中那會兒就聽過,還單曲循環(huán)過一陣子。第一次聽的時候他就被歌手的嗓音和唱腔吸引了,是一種挺有質(zhì)感的溫柔,聽來甚至讓他覺得很美,于是掃了一眼歌手的名字,記住了“秦青卓”三個字。不過也僅限于記住了這個名字,過后也沒特意關注過。 沒想到四年之后,他居然跟唱這歌的歌手產(chǎn)生了這樣的交集。 人生頭一次,江岌覺得命運這種東西,有時候挺殘忍,有時候也挺神奇的。 第18章 大半個小時后,戴著口罩的秦青卓和謝醫(yī)生從走廊里走了出來。 看出秦青卓在用視線搜尋自己,江岌收起耳機,從座位上站起身,朝兩人走過去。 “……回去之后要好好休息,不能過度疲勞,尤其最近到了換季的時候,一定注意不要再感冒發(fā)燒了?!苯牭结t(yī)生這樣叮囑著秦青卓。 見江岌走近了,謝醫(yī)生很快止住了話,只最后說了句“總之一定得調(diào)整好狀態(tài)”,語氣似乎有些擔憂。 “嗯,我知道了?!鼻厍嘧繎?,仍舊沒什么精神,但嗓音似乎沒之前啞得那么嚴重了。 謝醫(yī)生抬手拍了拍秦青卓的肩膀:“那青卓,我就先回去了,有事你隨時聯(lián)系我?!?/br> “謝了程昀,”秦青卓點頭,“你快去忙吧。” 說完他看向江岌:“走吧?!?/br> 從醫(yī)院走出來,江岌看到秦青卓的車已經(jīng)停在了門口。 司機從車上下來,幫秦青卓拉開后排的車門。 江岌的腳步停下來:“那我先走了?!?/br> “跟我回去一趟,”在他抬步之前,秦青卓開口道,“你有東西在我那里。” 江岌看他一眼:“什么東西?” “樂譜?!?/br> 樂譜?江岌不記得自己有樂譜在秦青卓那里。 “是我在你門口撿到的,”秦青卓淡淡道,“我猜,應該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 江岌微微一怔。 看他的反應,應該猜到了哪份樂譜。秦青卓心道。而且,那份樂譜似乎的確對江岌很重要,否則他斷然不會這么干脆地跟自己上車。 轎車內(nèi)部的隔音很好,幾乎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偶爾車內(nèi)會聽到輕微的胎噪聲。 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在公路上,秦青卓和江岌坐在車子后排。 起先兩人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秦青卓看著車窗外開了口,啞聲問:“照片哪來的?” 江岌當然知道他問的是那幾張季馳和助理的照片。后排空間寬敞,他倚著后座,兩條腿微微前伸,坦然道:“偷來的?!?/br> 秦青卓轉(zhuǎn)過臉直視他,江岌看著前排座椅,無視了他的目光。 “為什么發(fā)給我?”秦青卓又問。 “看你不爽?!苯е卑椎馈?/br> 秦青卓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轉(zhuǎn)了過去:“你很討厭我嗎?” 江岌沒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