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很少有人知道,她是極怕黑的。 這座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這 里的屋子,她根本不敢往里再走上一步, 也不敢抬眼去看它究竟是什么模樣,只得內(nèi)心默默祈禱, 至少讓她度過這一夜。 哪怕最終只剩一口氣, 她也一定要將這里發(fā)生的事盡數(shù)報上去, 北地本就兵強馬壯,若是他們偷下來的銀子用于培養(yǎng)軍隊,那對江家的江山會是一次致命的打擊。 朦朦朧朧間, 她聽到一聲陌生的鳥鳴,鼓起勇氣抬起頭, 才發(fā)現(xiàn)天亮了。 應(yīng)當(dāng)沒有那么危險了。 她心下想著, 大著膽子想活動活動酸痛的身子, 奈何剛一起身,便驚呼一聲, 摔倒在地。 這地上, 這厚重的積灰里……竟全是一根根白骨! “對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她嚇壞了,想跑出去, 雙腿卻異常沉重,整個屋內(nèi)盡是她的回聲。 忍下心中巨大的恐懼, 她閉上眼睛, 拖著軟得不成樣子的腿匍匐著一點點向外爬, 偶爾她能感受到身體壓到白骨時那鈍痛的感覺,便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不是小孩子了,不該怕這些東西了…… 她反復(fù)提醒著自己,終于挪進了院子里,將那屋門緊緊關(guān)上,心緒方漸漸平緩下來。 抬眼間,她看到面前無盡的荒原,砂礫肆意飛卷著,天色也白慘慘的,許是過不了多久,便要被沙塵染上色。 白日的溫度雖然高一些,但終究還是難熬,她僵在原地,眼睜睜瞧著這剛剛亮起來的天,再一次昏暗下去,心也跟著一點點沉了下去。 “你怎么還不來……” 枯等了一日,饑寒交加之下,她凄慘一笑,勉強站起來想回屋里去,可一想到里面駭人的畫面,便躊躇著不敢上前去。 “嗷——”一聲狼嚎破空而來,她緊張之下摔坐在地,左腿被地上尖銳的石頭生生劃破,霎時間血腥氣彌漫開來。 那聲音一下子便大了許多,好似拼了命地朝她這邊奔來,焦急之刻,她也顧不上什么,連忙去拽那屋門,可她幾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力氣,怎么弄也拽不開它。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她詫異轉(zhuǎn)身,正對上一雙瑩亮的獸眼。 竟真的引來了狼。 她動也不敢動,手緊緊扒著廢棄的屋墻,正悄悄搜尋著防身用的東西,前方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閉眼!” 她下意識地照做了,緊接著那狼凄厲的叫聲便響徹天際,隨后,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禾兒,你怎么樣?” 她睜開眼睛,看到眼前再相熟不過的人,終于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裴淵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心痛不已:“沒事了,已經(jīng)沒事了?!?/br> “你怎么才來……”她聲音沙啞,虛弱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br> “抱歉,我來晚了。”他顫聲應(yīng)道,“你將我的信退了回來,上面還有血跡,我真的要嚇?biāo)懒?,還好你沒事,還好……” 說罷,他將那帶血的劍收好,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先不要說了,我?guī)慊厝?。?/br> 她窩在他懷里,輕輕點了點頭,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大人,徐彥等人已經(jīng)被控制起來了?!?/br> 急急趕到的大理寺卿四處尋找著,終是在官署內(nèi)一間屋前找到了他。 “可問出來昨夜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有,下官用了刑,但他們?nèi)允墙^口不提長公主之事,一概都說不知情,或許只有等殿下醒了才能知道?!?/br> 裴淵蹙了眉,眸中隱約有些怒意:“知道了?!?/br> “大人,下官還有一事,事發(fā)突然,跟來的可用人手并不多,您派人去搜尋的那位叫蘇歡的女子,據(jù)下官了解不僅只是個婢女,還是罪臣之女,您看是否將人手調(diào)回來用在需要之處?” “本官讓你去找,找便是了,哪里那么多話!” 見首輔發(fā)了火,他趕忙認(rèn)罪告退:“是,下官明白,大人息怒?!?/br> 裴淵還待說些什么,見身后有大夫出來,立即迎了上去。 “她怎么樣?” “殿下受了極重的風(fēng)寒,又一整日沒有進食,許是要幾日才能恢復(fù)?!崩洗蠓驌嶂?,緩緩道,“草民剛剛給殿下喂了些水,等殿下有些力氣了,便可以服藥了。” “好,多謝?!?/br> 他言簡意賅地答復(fù)道,繞開他,徑直進了屋。 “誒,大人——”老大夫嚇了一跳,又搖了搖頭,“女兒家的屋子,也敢隨意闖,年輕人啊……” 裴淵并未理會他,坐在床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而她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努力睜開眼睛。 “禾兒醒了?”他微微有些驚訝,連忙為她端了水來,又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別著急,再喝一些。” 江禾眼下只覺頭痛難耐,見他將碗遞到自己嘴邊,才勉強抿了些水,只喝了一點,便重重咳了起來。 “慢慢喝,別著急?!迸釡Y柔聲哄著她,“我知道你有話要說,但一切要等你好起來?!?/br>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緒,一口一口飲下,又在他胸口依偎了許久,才終于恢復(fù)了些力氣。 似是不知該喚他什么,她怔了片刻,才小聲道:“先生?!?/br> “我在這里?!彼麥睾蛻?yīng)道,“別擔(dān)心,我會一直陪著你?!?/br> “你見到歡歡了嗎?” “我馬上就會找到了,她會沒事的?!?/br> “我不知道怎么弄丟的她……”江禾帶了些哭腔道,“你一定要找到她。” “禾兒放心?!彼p輕撫了撫她的頭發(fā),“不哭了。” “那……那卓觀呢?” 裴淵手上動作一滯,良久,垂眸道:“他不在了?!?/br> 他不敢向她描述,卓觀在一群北地士兵的尸體中被翻出時,模樣有多慘烈。 因著駙馬之事,他一直很不爽這個人,可見到此場景,他無法言說自己心中的感激,只垂首肅立,規(guī)規(guī)整整地向他行了個禮。 “怎么會……!”她崩潰道,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他那么好,他家里還有人等他回來……都怪我……歡歡和卓觀,都怪我……” “禾兒,你聽我說,你已經(jīng)做得非常好了?!迸釡Y緊緊摟住她,不住地安慰道,“危難之下能夠保持冷靜,能夠利用信鴿求救,是真的很好,其他人的事,怨不得你,他是臣子,保護你是他的職責(zé)。” “我不是……我本來以為自己長大了,可是還是對很多事情無能為力,到頭來還是……還是要靠你救……” “沒有人能夠強大到可以不依賴任何人的,從容地利用他人的力量,也未嘗不是你一直所求的成長。”他攬著她,將唇貼到她濕漉漉的雙眼旁,輕柔地吻干她的淚水,“而且,你的需要,本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被他這般溫柔地哄著,她終于漸漸止住了哭泣,只小聲抽搭著。 見狀,他笑道:“好了,萬事莫要逞強,我始終在你身旁?!?/br> 她點點頭,一聲聲喚著:“先生……” “我在?!?/br> 他忍著對她無盡的心疼,逐一堅定地回應(yīng)過去,直到她安靜下來,他才終于寬了心。 “再休息一會,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好不好?” “你等一下……”她費力去拽他,又將他拉回了床邊,“祁連城的賬本,是假的?!?/br> 聽罷,裴淵立即皺起眉:“所以,他們是因為此事,才對你趕盡殺絕的?有多少數(shù)目是假的?” “一整本?!庇@訝的目光,她緩緩道,“白鹿宣,是假的?!?/br> “我知道了?!彼麑⑺匦掳差D在枕上,掖好被角,“我先去取藥,這件事情,你先不要勞費心神了。” “我只是怕我不說,可能就沒機會了……”她糯糯道,“我感覺自己要死了?!?/br> “說什么胡話?!彼麥芈暢獾?,“不出兩日,你就該活蹦亂跳地罵我了?!?/br> “我哪有你說得那么兇……” 他跪在床邊,拍了拍她的小手:“等我回來?!?/br> 在溫暖的錦被里,江禾很快便昏昏欲睡,腦中浮現(xiàn)出這幾日的種種畫面。 經(jīng)歷了生死,她忽然不愿再計較很多事了,只覺被他這樣照顧著的日子,倒也極像她幼年所遐想過的一般,溫暖而又心安。 得找個機會,和他說說才是。 畢竟她……不出半月,便真的要及笄了。 “禾兒?” 聽見他焦急的聲音,她有些疑惑地抬起眼皮。 “這臉怎的這般紅……分明已經(jīng)退燒了……” 看到他眸中掩不住的擔(dān)憂,她止住了自己的旖旎思緒,窘迫道:“……不要你管?!?/br> “我又哪里做錯了?!彼Φ溃皩⑺幒攘?,我便不打擾你了?!?/br> 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fù)ё∷?,將那藥吹得涼了些,才送到她唇邊?/br> “有些苦,我給你備了糖,喝完就可以吃了?!?/br> “先生還當(dāng)我是小孩子?!彼p輕抱怨道,隨即展顏一笑,“謝謝先生?!?/br> 他微微一愣,眼角笑意愈深。 “公子,公子……”紅鳶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也顧不上通報,她徑直闖了進來,“蘇歡找到了!” 第64章 宋家家徽 “她怎么樣?她在哪里!” 江禾焦急地追問 著, 想迫切的知道,又不自主地想逃。 卓觀之事對她的沖擊不小, 她掩飾著情緒也不過是怕人擔(dān)心, 可若是蘇歡也…… 她不敢聽,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