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罷了。”她嗤笑一聲,眸中晦暗不明,“你去吧?!?/br> 見太醫(yī)走了,方才的宮女大膽道:“殿下莫生氣了,歷朝歷代后宮都是這個規(guī)矩,您……” “憑什么?”她徑直打斷了她的話,“這后宮女眷眾多,連正常瞧病的資格都不配有嗎?” “不止是后宮呀……”那宮女小聲說了些什么,忽然又緊張地捂住嘴,再不肯說了。 江禾嘆了口氣:“你去書院,去請一個叫顏竹苓的先生過來?!?/br> “是?!?/br> “殿下!”小芒慌慌張張地回來,差點撞上那要去書院的小宮女,“誒——慢點!” “早便傳信給你們說找到了,怎么這么久才回來?” “奴婢知錯?!毙∶?yīng)道,“奴婢剛剛?cè)ゴ蚵犃讼拢裨缣K小姐她在首輔府內(nèi)……確實與首輔起了些爭執(zhí)。” 江禾聞言,立即將她帶到殿門口,小聲道:“你此言可當真?” “千真萬確。奴婢還在那小攤附近,找到了這個……” 小芒猶豫片刻,還是將那一角碎布遞給了她。 她連忙接過,卻在一瞬間,整只手都抖了起來。 ——那是首輔府護衛(wèi)衣物的紋樣,她去過他的府上,不可能不認得。 那塊碎布在她手中被一點點揉皺,她努力仰起頭,望著陰沉的天空,卻終究沒能阻止那懸在眼中許久的一滴淚落下。 仿佛被撕開了口子般,她蹲在地上,無聲痛哭起來。 - 距離酉時還有好一段時間,裴淵早早便租了最貴的畫舫,獨自一人乘船到了湖心亭,又吩咐船家回到岸上等人。 他的眉目間有著極為少見的柔和,以至于船家見了他,不僅不畏懼他,還同他拉了幾句家常。 他想得很好,他與他的禾兒可以在這方小亭中促膝長談,若入夜涼了,便可回到這畫舫中,尋一方溫暖,秉燭夜話。 這一次,他要將他全部的想法、全部的經(jīng)歷都告訴她,他和她之間,再也不會有隱瞞與誤會,他們可以回到從前那個樣子。 他再也不要和她互相傷害了。 手中捻著一片上好的茶葉,他的唇角,勾起一個如春日暖風般溫柔的笑。 然而直到兩岸漸漸掌了燈,他依舊孤身一人坐在那里。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沉了一整日的天色,忽然像開了閘口一般,終于將今年的第一場雨縱臨人間。 雨水落在湖面上,逐漸泛起了層層水霧,他看不分明岸上的情形,竟只身走入雨中,在離對岸最近的橋角處,探頭張望。 岸上人匆匆來往,卻始終沒有一個人駐足停留。 “蘇歡受了傷,一定是被耽誤了。”他輕聲道,任憑雨水將他全身浸得冰涼。 湖上漣漪圈圈,風中傳來陣陣打更聲,隨后便是萬籟俱寂。 他閉上眼,這天地間,仿佛只剩他一個癡人。 “公子、公子!” 他聽到有人喚他,微抬眼簾,才看到來人只是紅鳶。 “下去?!彼畹?。 “公子,您全身都是燙的,您跟屬下回去!”紅鳶丟了傘,在雨中沖他喊著,“您身子本就沒恢復好,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 “讓開,她還沒來!” “都什么時辰了,她不會來了!您日日捧著一顆真心待她,她又何時把您當回事!” “我不允許你這么說她!” 他低吼一聲,一把將紅鳶推開,整個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 發(fā)絲已徹底濕透,緊緊貼在他蒼白而guntang的面頰上,他眼前黑白明滅,只覺陣陣眩暈不斷襲來。 恍惚間,他竟一頭栽進了水里! 第56章 溫柔 初春的第一場雨來得異常兇猛, 夜風也跟著呼嘯,昏黃的燭火跳動了整晚, 直至天將明時才堪堪歇了。 江禾只留了顏竹苓一人在屋內(nèi), 同她一道窩在床邊,整夜守著她的友人。 “殿下,天都要亮了, 您多少去歇息一會。”顏竹苓緩緩睜開眼睛,小聲道, “殿下信任竹苓, 竹苓也定會在此盡忠職守?!?/br> “我不困?!苯桃恢皇执钤谔K歡的手臂上, 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把顏jiejie叫到這里來,也是辛苦了?!?/br> “竹苓情愿供殿下驅(qū)使?!?/br> 說罷, 她猶豫片刻,又道:“其實, 殿下不傳喚, 竹苓也本是想來找殿下的?!?/br> “我同你一見如故, 你不必與我這么客氣?!苯虛纹鹕碜?,道, “是有事同我說嗎?” “好?!彼Я艘Т? “我那弟弟……顏楓,他對殿下動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前幾日給殿下與首輔大人造成困擾了, 竹苓代他向殿下道歉?!?/br> “無妨,我知道的?!?/br> “殿下知道?”她錯愕抬頭, “那殿下是真的……對他有興趣么?” 江禾輕輕搖了搖頭。 “既如此, 竹苓斗膽懇請殿下收回成命, 他性子里多少有些急功近利,接近殿下也只是想走歪路,做殿下的駙馬,萬萬不可?!?/br> 江禾側(cè)目看她,眸中多了些探尋的意味。 “他有了地位,你這個當jiejie的必然也不會差,對尋常人來說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你卻反倒來此勸阻?” “無義之財不取,無德之事不為,是竹苓一向奉行的原則,竹苓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弟弟行差踏錯,做不得堂堂正正之人。” 她話說得誠懇,惹得江禾也不由微微動容。 “顏jiejie,前途無量?!?/br> 江禾輕笑著贊道,又隨口問道:“之前裴淵打了他,他傷可好了?” “好多了?!彼χ舆^話,“昨日他是晚課,卻一大早就起身出去了,直到殿下傳喚時都沒有回來,他總是這樣愛往外跑,一刻都閑不 住?!?/br> 江禾敏銳地注意到了她話中的信息:“你是說,他昨日一大早便出去了?” “是的,殿下是覺有什么不妥嗎?” 還未及回應(yīng),蘇歡忽然動了動,竟慢慢睜開了眼睛。 “歡歡,你醒了?”江禾連忙撲過去,握住她的手關(guān)切道,“還疼嗎?” “有點……好像有人打我來著……” 顏竹苓坐到她身側(cè)將她扶起,一只玉手伸到她的腦后,輕輕揉了起來。 “好像好多了?!碧K歡被人攬著,側(cè)頭好奇地打量道,“你的手法好厲害,但我應(yīng)該沒見過你。” “她就是我同你說過的那位教醫(yī)術(shù)的先生,顏竹苓。”江禾解釋了下,又追問道,“顏jiejie,你與太醫(yī)都說無甚大礙,怎么她昏了這么久?” “近來她憂思過盛,久難成眠,此次便多睡了會,無妨的?!?/br> “這都能看出來嗎……”蘇歡有些不好意思,忽然又像意識到什么一般,“不對,你倆一直陪著我嗎?” “對呀。” “你沒去嗎?!”蘇歡激動道,“我為了給你倆送信,都被人揍了,你居然說你沒去?” “你這個樣子,我哪里顧得上?!苯唐^頭去,將那角被捏的不成樣子的碎布扔過去,“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去?!?/br> “這個紋樣……是我那天見到的樣子?!?/br> 昨日的記憶如流水般涌來,引得她頭又不禁痛了痛。 “嗯,首輔府的標志?!?/br> “可他為什么呀……”蘇歡皺了皺眉,“我倆也就關(guān)于你的事吵了兩嘴,他那么想和你重歸于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可能對我下手的?!?/br> 想到了什么般,她又突然壓低聲音道:“你說……不會是紅鳶吧?我瞧著她最近怪怪的,不是很安分的樣子。” “受了誰的命令也未可知?!苯痰?,“你當時,可有反抗嗎?” “沒有,我什么都沒干就躺下了,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br> “這樣的話……那這塊碎布,應(yīng)是被故意留下的?!?/br> “哎呀你就別猜了?!碧K歡推了推她,“你去問問他不行嗎?你倆真的是要急死我,我還不如再多睡會,省著受這折磨?!?/br> “我只是沒想好,萬一真的是他……” 蘇歡作勢倒在顏竹苓身上,將被子往頭上一蒙,一副不愿再講話的模樣。 她微嘆了口氣,思及方才與她們二人的對話,心底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想。 “辛苦顏jiejie照顧她。” 她留下句話,轉(zhuǎn)身出了門。 - 江禾抵達議事殿時,是剛剛要準備開始早朝的時辰,她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魚貫而入的朝臣,卻始終沒看到她想找的那個人。 她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看漏了人,便熟門熟路地繞到大殿側(cè)面的小門處,偷偷朝里望了望。 然而百官之首的位置上,竟空無一人。 她自覺奇怪,又努力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許是動靜有些大了,引得江晏將目光落到了她的方向。 “禾兒,找皇兄有事嗎?” 像被抓住了錯處的孩子般,她稍顯慌亂道:“沒……沒有。” 在眾人面前,江晏也略有些無奈:“先前你私解禁足的事還沒同你計較,注意分寸?!?/br> “臣妹知錯?!?/br> 江禾行禮道,匆匆退了下去,又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