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換好衣服往外走, 瞥見隔壁房間的燈也亮著，敲兩下：“你們也這么早？”

    郭永年剛把所有人叫起來, 應(yīng)道：“忙嘛?！?/br>
    也是, 大家都挺自覺的，要不說紅山大隊的知青們都相處得好, 許淑寧：“行，那就都動起來！”

    整個宿舍立刻變得雞飛狗跳起來。

    這詞確實也是真實情況，郭永年要逮只雞，反而被雞啄來啄去，雙手叉腰在院子里嘆氣。

    大好的日子，嘆什么嘆。

    齊晴雨擼起袖子：“這有什么難，看我的?！?/br>
    就她這小胳膊小腿的，郭永年道：“你還是把衣服放下來，當(dāng)心受傷?！?/br>
    齊晴雨想想也是，只是這樣一來氣勢上好像就弱下來。

    她只能更高聲說：“你且觀戰(zhàn)，我來。”

    豪氣萬丈的樣子，看著就要撲上去，郭永年無奈叮囑：“小點聲?！?/br>
    齊晴雨渾身是膽，往前一沖還喊口號，明顯是沒把別人的話放心上。

    郭永年只得轉(zhuǎn)變方法：“你往我這邊趕，我來抓?！?/br>
    一時之間，院子里更加吵鬧。

    許淑寧正在廚房忙活，舉著鍋蓋出來說：“你們怎么不干脆把房子拆了？”

    郭永年訕訕笑，手一伸捏著目標(biāo)雞的翅膀：“馬上就好。”

    話和動作是同步，齊晴雨奇怪說：“你剛剛可不是這樣?！?/br>
    郭永年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想跟她講兩句話，尷尬道：“運氣好，運氣?！?/br>
    是嗎？不過在除夕日也算是個好兆頭。

    齊晴雨：“還要鴨子?！?/br>
    今天這頓飯將會非常豐盛，知青宿舍有的東西都要翻出來。

    許淑寧一鍋接一鍋地?zé)奶幹笓]，手上這把刀把雞鴨魚全收拾了。

    梁孟津看她身上還沾著一片魚鱗，伸手拿掉說：“累不累？”

    這點事算什么，許淑寧在家又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說：“這要是在家，做的更多?！?/br>
    老許家是女人干活，每年除夕四代同堂幾十號人齊聚一堂，光吃飯都要好幾桌，從鍋碗瓢盆到桌椅板凳，哪樣不要洗洗刷刷。

    梁孟津家親戚少，沒辦法想到那種情況，問：“要做什么？”

    許淑寧掰開揉碎講，講到一半梁孟津忍不住說：“你們就幾個人，哪里忙得完?！?/br>
    確實忙不完，許淑寧聳聳肩：“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從小到大是這樣，要不然她的現(xiàn)在的手腳怎么會這么利落。

    習(xí)慣未必是對的，梁孟津敏銳察覺出關(guān)鍵：“其實男人也應(yīng)該幫忙?！?/br>
    話是這么說沒錯，許淑寧沒意識到自己嘴角的弧度帶著嘲諷，說：“男人？怎么可能。”

    梁孟津覺得有被影射的嫌疑，左右看：“宿舍男人這么多，都在干?！?/br>
    連向來懶散的陳傳文都不例外。

    確實是很有力的說明，許淑寧：“還真是?！?/br>
    她接過幾封朋友寄來的信，像她這個年紀(jì)，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插隊，言語之中都抱怨相處得不算和諧。

    人多的時候總有矛盾，像他們一開始也經(jīng)過磨合。

    大家磕磕絆絆到今天，才變成一個整體。

    許淑寧感慨道：“這可是咱們在大隊過的第一個年，感覺時間挺快的?！?/br>
    說實在，她都有點想不起來剛到時候的樣子。

    梁孟津也這么覺得，兩個人絮絮叨叨在灶前說著話，彼此之間的氣氛太美好，別人都不好意思打擾。

    齊陽明進(jìn)來過一次，靜悄悄地拿個碗又出去，蹲在屋檐下掰花生仁，順便看門。

    陳傳文想去廚房看看，接收到他的眼神也蹲下來說：“什么意思？”

    齊陽明一挑眉：“你啥什么這么沒眼色？”

    也不看看里面是誰。

    陳傳文恍然點點頭，肩膀撞他一下說：“現(xiàn)在剩咱倆是孤家寡人?！?/br>
    齊陽明看得出來的郭永年的心思，卻從來沒有點破過，這會說：“大過年的，別讓我打你?！?/br>
    說白了meimei是女孩子，他可以任由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不能做實這件事。

    陳傳文是個人精，在嘴邊比一下：“我會安靜?！?/br>
    又轉(zhuǎn)移話題：“對了，你昨晚說夢話了?！?/br>
    夢中的事情，齊陽明睡醒就忘得七七八八，好奇道：“說了什么？”

    陳傳文只聽見他在大喊大叫，具體內(nèi)容也不清楚，調(diào)侃說：“像是個女孩子的名。”

    拉倒吧，整天亂講。

    齊陽明才不信，說：“行，將來我討不到媳婦來找你?！?/br>
    陳傳文自己還沒著落，余光看見郭永年跟齊晴雨聊天的模樣，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老郭這樣耿直的性子，居然先有女孩子對他傾心。

    不過他看得出來，郭永年沒覺得，自以為懷揣著小秘密，一顆心砰砰跳跟心上人講話。

    齊晴雨不知道他的緊張，自顧自指揮著：“不對不對，你再往左邊一點?！?/br>
    兩個人正在貼窗花，郭永年踩著凳子，動一下回頭看：“這樣行嗎？”

    好像還是不夠居中，齊晴雨摸著下巴：“再右一點?！?/br>
    這樣左左右右地來回調(diào)整，得虧是郭永年脾氣好。

    齊陽明都看不出下去，說：“差不多得了齊小貓。”

    齊小貓是哪位？陳傳文可聽得真真的，立刻說：“小名嗎？”

    齊陽明自知失言，抿著嘴不講話。

    倒是齊晴雨道：“不行嗎阿狗？”

    誰是阿狗，陳傳文反唇相譏，兩個人真是好端端的除夕也不消停，一直到吃午飯才休戰(zhàn)。

    許淑寧在廚房忙活一早上，坐在餐桌前松口氣，手一拍說：“對了，還有酒?！?/br>
    大中午的就喝酒，聽著有點刺激。

    陳傳文摩拳擦掌說：“我在家可是號稱千杯不醉?！?/br>
    又吹牛，齊晴雨撇撇嘴：“瞎說吧你就?！?/br>
    酒要糧食釀，這年頭填飽肚子都不夠用，還能有多少酒，更何況他才多大年紀(jì)。

    陳傳文自然知道是一戳就破的謊言，但還是大言不慚：“來比比看。”

    齊晴雨是個激不得的，馬上要答應(yīng)。

    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能懂謹(jǐn)言慎行四個字，齊陽明捂住她的嘴：“吃你的飯?！?/br>
    這句話是開飯的號角，許淑寧第一個動筷子。

    大家說說笑笑，吃完又接著準(zhǔn)備晚飯。

    仔細(xì)想來，這一天好像光做飯，吃吃喝喝好幾頓，直到晚上九點。

    收音機里唱著歌，陳傳文張羅著打牌，可惜無人答應(yīng)。

    齊晴雨喝了兩杯開始發(fā)酒瘋，在房間里轉(zhuǎn)圈圈，還得拽著人一起。

    她左手郭永年，右手齊陽明，三個人看上去已經(jīng)是頭昏眼花。

    許淑寧其實也有點暈，坐在角落里發(fā)呆。

    她一張臉紅通通，眼睛也霧蒙蒙。

    梁孟津伸出手在她面前揮揮：“要不你早點睡？”

    許淑寧并不困，捏著他的手說：“不要動。”

    梁孟津的心頭微顫了，連呼吸聲都放輕說：“好，我不動?！?/br>
    許淑寧覺得他很乖，伸出手在他頭上摸摸：“這樣就對了?！?/br>
    感覺像是她養(yǎng)了小狗，梁孟津蹲在她跟前，心想好像也不賴。

    第63章

    十二點的煙花爆竹響, 新的一年正式來臨。

    時間就如同被掃干凈的碎屑，眨眼不見蹤影，很快到了一九七五年。

    三月的風(fēng)宛如一把刀, 撞得知青宿舍的院門七葷八素的。

    許淑寧忙著納鞋底，收針之后才抽出空去關(guān)。

    門才合上, 陳傳文就啪啪敲著說：“誰家在??？”

    得虧是還沒進(jìn)屋, 許淑寧重新打開：“怎么不再用力點, 最好全砸了?！?/br>
    火氣這么沖，也不知道是誰惹她生氣, 陳傳文縮著脖子, 又馬上昂首挺胸：“有個好消息, 聽嗎？”

    就是不聽，他肯定也憋不住。

    許淑寧一言難盡道：“我有選擇嗎？”

    還真沒有, 陳傳文攤開手說：“改政策了，今年能養(yǎng)三頭豬, 掏錢吧?！?/br>
    本來這錢誰墊付一下也可以，偏偏他們四個今天都身無分文, 只得派他回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