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道別 (下)
莫說這是蝕骨之痛,在大刀穿越心扉時,她就已經(jīng)血流不止。 不過…… 「不用,是月缺失言。」朱唇微啟,如琉璃落地的清脆聲音響起,盪在這偌大的書房中。 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湖泊般平靜的瞳眸將激動封閉,唯一的破落是淌下無悔的絕望。淚花晶瑩地閃爍,每一朵都寫著她的無語與酸楚。 然而她不再拒絕甦醒。 她的手上,握有最后而最重要的底牌── [i]「沁兒jiejie,宰相府如何?環(huán)境應(yīng)該不比將軍府差吧?」程月缺柔柔一笑,揮手退下她特意安排監(jiān)視寧沁的侍女,落落大方地坐下,與寧沁彷彿間話家常。她沒有懷疑寧沁的承諾,不過她不會參與沒有把握的戰(zhàn)爭。 由發(fā)現(xiàn)寧沁是「騙子新娘」的一刻,她就知道她不可能會輸??v然她可能敵不過寧沁在莫言心里的地位,但是她能夠?qū)幥咄媾诠烧啤?/br> 她可以巧妙地引導寧沁誤會莫言,威脅寧沁離開莫言。以防萬一,她更在寧沁揹著包袱離開將軍府時將其帶回宰相府軟禁。 耗費心神,只為一個男人。 「程月缺,你到底想怎樣?」寧沁氣呼呼地看向她,卻對上一雙如狐貍狡猾的眼睛,完全摸不出頭緒。 徐徐晚風跨越狹小的新月型窗櫺,溫柔地撫摸著她吹彈可破的臉頰。她伸出頎長的指尖挪起一片香味濃烈的玫瑰糕,細味品嚐,對寧沁的問話毫不理會。 直至細小的嘴巴吃下整片玫瑰糕,才添上饜足的微笑。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樣?」 程月缺緩緩站起,腳步優(yōu)雅地去到她的跟前,本來含笑的黑眸瞬間陌生起來,猶如長年藏身于雪山里的冰劍,成為冷冰且尖銳的利刃。她用力地扳起寧沁的下巴,漠視白晢臉孔的幾道紅痕,激動地問:「你是誰?你到底憑甚么褫奪屬于我的東西?」 即便掙扎讓程月缺在她的肌膚上留下滲血的微傷,寧沁還是不甘示弱地甩開程月缺的手。她憂傷地盯著程月缺,忽然覺得身為宰相千金的她十分悽涼。 「他不是東西?!惯B喜歡的人都當成死物。 程月缺嗤之以鼻的聳聳肩,失笑地說:「對,是人,一個會走會跑會思考的人?!咕鸵蛩侨?,她才沒有辦法輕易地將他弄到手。 可是,這并不代表她沒有付出,亦不代表她不愛他。 「那又如何?他是屬于我──程月缺的!」 屬于嗎?寧沁搖搖頭,漾出薔薇色彩的脣輕柔而堅定的呢喃:「不,他從來不屬于任何人。」即便莫言愛她,也不曾屬于她。她不喜歡程月缺將她心里的大將軍量化。 她對莫言,并沒有具侵略的佔有,而是默默地守候。 程月缺不忿地撿起第二片玫瑰糕,像是聽不習慣寧沁的大義凜然,渾身氣得不自在的發(fā)抖。這算甚么?愛他不外乎為了得到他,就算硬拼都要搶回來,她就不相信當她將莫言據(jù)為己有,寧沁還能泰然自若。 「……沁兒jiejie,你敢與我賭一把嗎?要是我輸?shù)?,我可以放你走,你要回去言哥哥身邊也行,要離他千里遠也行,我絕不干涉?!顾淖旖菭科鹨唤z陰森,腦海里錙銖必較的算盤已經(jīng)計算出對她雙贏的法子。 這局,她要寧沁再無翻身之日。 寧沁暗暗地吁了口氣,不置可否地問:「你想賭甚么?」 「就賭你對他的重要性?!?/br> 程月缺的臉承戴淺淺的笑意,準確無誤指向?qū)幥?,如同無邪的孩童玩著無傷大雅的游戲。不過,唯獨她明白,不論寧沁對莫言是否舉足輕重,她都有權(quán)隨時改變游戲規(guī)則。 她才是控制賭局的莊家。 「如果失去你,他決意終生不再娶,就算你勝出。反之亦然。輸了的你必須向官府自首?!?/br> 寧沁深深吸入空氣,心湖很平靜,彷彿他就在她的身邊支持她、鼓勵她。 「好!一言為定。」 眼見寧沁天真地答允,她心里狂喜竊笑。寧沁輸了,她當然能夠大條道理將其送入官牢;要是寧沁獲勝,心情欠佳的她同樣可以更改約定,將寧沁丟入獄中。 雖然這刻她亦有能力將這口眼中釘拔除,但是她享受只有一半機率的刺激。徘徊在勝負的邊緣,方能顯出她的臨危不亂。 不過,她就是勝利。[/i] ──沒錯,她夢醒了。她要趕在一敗涂地前,拾回屬于她的勝利。 「言哥哥,月缺就此拜別,還有一點事情需要處理。」程月缺邁開步伐,沉重地朝門走。她對寧沁憎惡,卻欣賞寧沁始終光明磊落,更是妒嫉寧沁和莫言之間的信任。 她注定闖不進他倆的天地,便只好選擇破壞這個空間。 「……月缺?!?/br> 當程月缺的一雙柔荑已經(jīng)伏在門柄時,莫言叫停了她。 她本不想停下來,雙腿卻不爭氣地變成鉛塊,教她無法提步。 「……抱歉,還有謝謝你。」 莫言一動不動地凝視她的背影,從此程月缺終于走出有他的世界。他相信他們不會再有交集,可是若說他對程月缺沒有感情絕非事實。他們曾經(jīng)親厚的兄妹情誼,鐵不是虛假的。 「希望言哥哥能盡快找回沁兒jiejie,一家團聚?!?/br> 最后一刻,他不是狠心地將她趕走,而是禮貌地道別。她低頭望住握得發(fā)白的雙手,宛如覆上一層朦朧的薄紗,模糊得光是輪廓都顯得格外含糊。 「再見,言哥哥?!?/br> 她推門而出,心里但愿他是狠心的將她驅(qū)趕。這樣的話,她才有恨他的理由,以后所作的事情才會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