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相逼
今天李銘見天色頗佳,就在驛館后面的花園里搭了一個大棚子,然后焚香奏樂,讓胡亥可以一邊賞花一邊辦事。 這個花園本來是驛館后頭一名富豪人家的園子,李銘以「正當(dāng)」的名義把園子徵走,還把驛館的圍墻打掉重砌,足足把驛館擴(kuò)張十來頃地。 花園里裝飾的很豪華,本該在冬季凋謝的花卉顯然經(jīng)過細(xì)心栽培過后也能盛開,在園子外頭還圍著五、六把火炬,主要是怕胡亥在戶外待久了著涼。 這時候,從外地郡縣趕過來匯報的官員也相繼抵達(dá),他們在底下朝胡亥報告,胡亥則在上頭跟五名美艷的女子調(diào)笑。 五名女子都圍著胡亥,其中還有一個直接躺在胡亥懷里,胡亥給她餵酒,然后捏著她的臉頰,完全不管官員們匯報的內(nèi)容,只是聽見底下沒聲音了,他就揮揮衣袖,讓下一個繼續(xù),由官員匯報的字句則是交給一旁負(fù)責(zé)紀(jì)錄的事務(wù)官撰寫下來。 在此地聚集的官員大大小小加起來有數(shù)十人,所有與長城能扯上一點關(guān)係的幾乎都被胡亥一道命令給找來,他們在匯報中途,甚至能聽見胡亥身邊女子的笑語比他們說話的聲音還大聲。 所以在他們之中比較聰明的馬上辭官,更聰明的則是賣力諂媚胡亥讓自己升官。 好不容易官員匯報完了一階段,胡亥只是淡淡說著:「乏了。」 李銘立即把酒席擺上,舞妓叫上,讓官員們?nèi)柯渥趦膳缘淖焕锊辉S他們再說任何一個有關(guān)長城的字,胡亥看著眼前滿坑的財氣酒色,本來揮霍無度放浪享樂的本性就在這時候完全展露無疑。 直到趙高出現(xiàn),胡亥縱情大笑的神情才有一刻消緩。 趙高一早醒來頭疼欲裂,幾乎快要睜不開眼睛,他還清楚記得昨晚結(jié)義大哥姬丹頻頻對他勸酒,飯菜沒吃幾口,胃口倒是給酒灌飽了,這幾天姬丹總藉酒抒懷,昨晚卻特別愁苦,好像有滿腹的話語如鯁在喉,但終究還是沒有明說。 就在趙高打算今天要好好與姬丹談?wù)?,一起身,就發(fā)覺自己身體酸疼無比,不僅如此,身上的衣服早就凌亂破裂,下半身還有血跡。 他呆坐片刻,腦子越清醒就越覺得身體底下的孔洞越鈍痛,而他身處在驛館,能對他做出這種事的還會有誰? 趙高緩緩起身,心里雖然意外,但大多是意外胡亥已經(jīng)兩、三天沒碰他,怎突然昨晚來了,可他卻沒有印象。 他隨隨便便將自己收拾好,胸中很是鬱悶,一開門,就聽見遠(yuǎn)遠(yuǎn)有絲竹之聲,他叫了侍婢過來問話,才知道原來胡亥正在花園里進(jìn)行午宴。 這下子趙高就傻了。 按照過往的經(jīng)驗,胡亥總喜歡在完事后拉他去沐浴換衣,可方才的情景完全不是這回事,結(jié)果對方此刻正在享用盛大的午宴? 趙高揣度著胡亥的心思,拖著腳步走,在前往花園的路上有經(jīng)過馬廄,一過馬廄,他整個人就愣住。 他失魂地衝了過去,在馬廄旁邊有一個臨時搭建的牢房,里頭五花大綁吊著一個人,那個人正是姬丹。 「丹大哥!」 姬丹聽見這聲凄切的叫喚馬上就張開雙眼,他的雙手被縛,就掛吊在樑上,左右腳分別拖著十來斤的銅塊,壓根兒是逃不掉。 他只是對著一臉詫異的趙高回以凄慘一笑,「……子堯,看到你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快走吧,別讓人看見你跟我在一起?!?/br> 「他──」趙高訝然道:「他難道發(fā)現(xiàn)你是──」又唯恐被旁人聽見,馬上噤住了聲。 姬丹看似虛脫,氣若游絲,「我不曉得,天剛破曉我就被官兵捉來,什么理由都沒給?!?/br> 趙高激動不已,扯著牢房上的鎖鍊直呼:「不行!我要去找他!」 「子堯,不要輕舉妄動!」姬丹喊住了他,一時岔力,忍不住咳了幾聲,啞聲道:「別讓我害了你……」 「大哥──」 趙高悲切地喊著,轉(zhuǎn)瞬間似乎明白為何胡亥上了他的床卻異于往昔。 ──那可恨的嬴政之子,只不過是在凌虐他罷了! 想到這兒,他全然不顧姬丹的勸告馬上跑去找胡亥,當(dāng)他來到花園午宴現(xiàn)場,就看見胡亥像是個傻瓜一樣被女人餵著吃飯,趙高雙肩顫抖,發(fā)出幾聲悲傷且憤恨的冷哼,才一步一步走上了面見胡亥的階梯。 階梯只有五階,上階后就是胡亥的一張桌席,很寬大,上頭擺滿了佳餚美酒,旁邊還坐著一個美人。 趙高渾然未覺旁人的阻攔,就連李銘見狀況不對頭把趙高攔了兩次都沒成功。趙高走上階梯與胡亥對視的時候,這午宴的周圍都靜了。 「放了他?!?/br> 胡亥把目光從女子的臉上移開,然后緩緩看向趙高。 他勾著唇,似笑非笑道:「趙高,你現(xiàn)在是用哪種身份跟我說話?」 趙高一時語塞。 胡亥很滿意自己一針見血,他不再看趙高,逕自撫弄著懷中女子纖細(xì)的腰枝。 「你若是用中車府令的身份,就跟著其他人一樣跪在下邊,如果是用公子太傅的身份,就站在階下等著,如果是──」 輕蔑的語氣嗄然而止,但趙高卻聽的很明白。 能與他胡亥站在同個地方的,除了他旁邊這些供他狎玩的身體,還有誰? 趙高全身顫抖,他說不出他的心里到底是生氣還是難過,但是他覺得自己受辱,奇恥大辱,因為他連他身為男性最后的一絲尊嚴(yán)都被胡亥當(dāng)場踐踏。 最使他怨恨的,就是這一切并非侮辱而已,而已經(jīng)是既定的事實。 忽然間,趙高仰天苦笑,聲聲凄厲,李銘在旁邊領(lǐng)著官兵伺機(jī)而動,這時,全部人都看見趙高對胡亥出奇鎮(zhèn)定地開口。 「我知道,你們秦國就是想對我們趕盡殺絕?!?/br> 除了因為燕太子丹的身份暴露,趙高想不出第二個胡亥會挾持姬丹的理由。 胡亥聽見趙高提起「秦國」二字后就隱隱察覺事情不單純,那些本來要跟趙高賭氣的怒火在這時候居然無端滅了一半,沒想到趙高忽然拿起桌上的陶盤,「匡──」的砸破,把裂開的盤口對準(zhǔn)了自己的喉嚨。 他沉聲道:「想要我們死,何必你動手?」 說完,趙高就用那陶盤裂口朝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