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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號!六號!林春!」黑柴人叫他,所有同學(xué)均看著林春。他立馬跑出去,匆忙接過黑柴人手里的成績單,卻將之對摺,喘了幾口大氣。陳秋站在他身旁,輕說:「看,怎么不看?」 「你、你……替我看?!?/br> 「它是屬于你的。它雖然無法證明你的能力,但至少是你傾盡心血拿回來的結(jié)果,就似你自己生的兒女。無人有權(quán)越俎代庖?!龟惽锏穆曇魩c冷酷,該硬起來時,他總會逼林春去做些應(yīng)做的事。 「林春,若是你的話,不用害怕,放心放心。」黑柴人一邊派,一邊插句話。林春遂把心一橫,打開成績單—— 上頭不只列出了每科的總成績,即大grade,還有各份paper的得分,即小grade。林春第一眼看到自己的see得了e,頓時整顆心似被人用手揸成一團(tuán),一陣腦眼昏花。陳秋探頭過來,嘖嘖幾聲說:「真是的……果然是書獃子,比我好上這么多?!?/br> 林春連自己的成績也未看完,便緊抓著陳秋的手,低叫:「你呢?你呢?你怎樣……升到大學(xué)嗎?怎……」 「十號,王秀明?!购诓袢四涿畹慕械酵跣忝鞯拿?。那些未拿到成績單的人也愕然,卻見黑柴人一臉驕傲的笑意,他說:「王秀明同學(xué)患了癌癥,仍然堅持應(yīng)考alevel。他于上月尾完成化療,亦在局方的特別安排下考完高考。雖然他今天未能親身過來拿成績,人還在家中,但他的母親已來校代領(lǐng)。王太不介意公佈王秀明的成績,他考得1a、3c、1d的佳績?!?/br> 大概過了近五秒的沉默,眾人爆出一陣狂歡之聲,近于野獸嚎叫。李旭才剛看了看自己的成績,此刻突然聽到這個消息,那拿著成績單的手垂下來,連成績單掉下地也不知道,另一只手虛掩著張得大大的口,一雙有著血絲的眼瞪得極大,一些意義不明的聲音自喉頭發(fā)出來,似被人捏著他的咽喉。李旭忽然整個人跌坐,幸好身邊的戴志手快,揪著他的手,一張臉混雜了太多情緒,不似喜、不是悲,夾有十分的驚訝,連戴志也不知該做出什么表情來,一向健談的他也成了啞巴,與李旭、林春和陳秋相顧無言。 兵荒馬亂,眾人的理智成為一餅餅打結(jié)的毛線,糾纏在一起,理不清頭與尾。好半晌,李旭拾回成績單,緊緊握在手里、捏得皺巴巴的,他甩開戴志的手,扶著桌緣,腳步踉蹌,嘴里不斷吟著:「電話、電話、電詰……」 李旭抹一把臉,用力眨幾下眼睛,自書包取出電話。胡亂按了幾個掣,手顫得如同狂風(fēng)中的亂葉,不小心掉下手機(jī)。他猛地蹲下來、又拾起手機(jī),喘得十分厲害,再撥了一通電話,原來是打給母親:「我、派了……2a……2a、2c、1d……秀也派了。什么?……我一會兒再打給你?!?/br> 然后,李旭飛快按了八個數(shù)字,幾乎不用看按鍵。他軟軟癱在椅子,忽然以手背揩了揩眼睛,他們一看,李旭雙眼通紅,淚液源源流出來,他用手背揩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極用力擦著眼睛,然后囁嚅了一句什么話,但他們已聽不清楚。 林春這時才奪回理智,揪著陳秋的衣領(lǐng),猛力搖撼對方的身體:「成績、成績……」 「1a、3b、1d?!龟惽飺P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一雙眼睛依然水秀,但不是那種不誠實的、妖媚的閃亮,而是平靜的,如海面在陽光底下透射的閃光,斑駁細(xì)碎,一下子震動了林春的世界。他們沒有相擁,林春只是緊緊抓著陳秋的手腕,吐息漸漸回復(fù)如常。林春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想做出一副笑容,為何臉皮如此僵硬。 太多衝擊炸得他身心均支離破碎,已經(jīng)分不清什么是喜與悲,他有一種暈厥的錯覺,似要暈死在陳秋的笑容之中。 「打電話?!龟惽飳⒆约貉澊械氖謾C(jī)拿出來,塞到林春手中,說:「快點,阿姨一定很擔(dān)心??旄⒁虉笙??!?/br> 林春迷糊接過手機(jī),那時陳秋已替他撥了一通電話,林春等了幾秒,母親就接電話,語氣帶著幾分疑問,因為他用的是陳秋的手機(jī),不是他的,來電顯示的號碼自是不同。 「喂?」 「我、媽……是我?!?/br> 「阿春?怎樣?派了嗎?」 「派了……3a、1d、1c……」 「什么?b定c?」 「是3、3a……1d,df,狗那個……還有一c,cforcat……」 林母什么也沒說,只聽她聲音也微顫:「阿春、阿春……那阿秋呢?」 「他是1a、3b和1d……媽,我不跟你說,遲點再打給你。」 林春不待母親回應(yīng)就掛了電話。回首一看,戴志還坐在李旭旁邊,微彎著腰細(xì)看手中的成績單。那一紙成績單是如此單簿,恰好一陣風(fēng)吹過,揚起那薄紙,彷彿亦隨風(fēng)飄零,身不由己,似要在戴志手中成為碎片。 戴志的神情極疲累,一手托著額頭,整個人的重量似乎就聚在那一只手上,他看起來似一個快要倒下來、沉睡于黑暗中的斗士。林春心一凜,執(zhí)著陳秋的手,跑去戴志身旁:「戴志偉!」 「書kai子……」戴志抬起頭,一臉笑容竟然比哭相更難看:眉皺得緊要,卻咧著嘴做出個笑容,他將成績單交予陳秋:「秋秋,書kai子,你們看?!?/br> 他倆一看,陳秋立刻舒一口氣:「什么嘛!戴志偉,我們心血少、『唔嚇得』??茨氵@副死相,以為你f了哪科……挺不賴嘛!文學(xué)竟然給你拿了個b回來,經(jīng)濟(jì)又有a,嗯……英文雖然e了,但中化也有c,地理也有c……嘩,四科credit!好傢伙!」陳秋兜頭兜臉的拍了戴志一記,林春看了,心才定一點。 「我拿到了?!勾髦究∪菖で?,吃吃低笑:「這就是我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所換來的。文學(xué)b、文學(xué)b,好一個文學(xué)b。心哥要我文學(xué)衝個credit回來,我衝到了,不只拎c,連b都拎到回來。我衝到了、我衝到了,但為什么……」 說著戴志傻笑起來,緩緩搖頭,瘋瘋癲癲,一張俊朗的臉孔竟然好似小丑的面具:一張詭異的笑臉上,有兩只星星眼,左邊笑彎,右邊卻掛著一滴淚。林春覺得,眼前這一個近乎瘋狂的人才是戴志的真身。戴志跟李旭均陷入半瘋狀態(tài),一個面容扭曲地傻笑,一個面容扭曲得哭笑不分,這場面震懾得陳秋和林春不能言語。 然后,一陣柔和的旋律響起——是戴志的手機(jī)鈴聲。他接電話,卻沒有出聲。 電話那頭的人在說話,戴志無神地點頭,呼了一口氣:「拎了。看了成績。allpass,四科credit,uee了,但文學(xué)b了。是你教我的文學(xué)。」戴志合上眼,一臉慘笑:「你教我的。這個b不是我拎回來的,是你拎回來再給我?!?/br> 電話那邊的人又說話,戴志回應(yīng):「我想不行,你不是在c大嗎?……不行、不行。你已經(jīng)畢了業(yè),學(xué)校不會放你進(jìn)來……你在下面?……隨便你。非得要……好啦。好,我現(xiàn)在下來。」 戴志沒掉下一句話,就拿了成績單跑出去。 忽然周圍爆出一陣女生的尖叫,他們回頭一看,只見葉芝被三四個好友圍在中間,她正咬著唇,隱忍著飲泣聲,眼淚無聲落下。她的好友拍著她的肩,說:「葉芝……你很棒!不可以哭的、不可以哭的,要笑……」 他們打聽了一番,才知道:葉芝竟拿了4a1c。陳秋立即望了望林春,林春對上他的視線,呆了一下,又說:「怎么?老師之前也說過,通常會考高分的,考alevel時未必是成績最好的,又有什么出奇?」 「你……」 林春摟著陳秋,力道之大,似要將陳秋握碎、揉入骨子里,林春聽到自己聲如裂帛,沙啞得走音,如同一部壞了的收音機(jī),他由然地說:「還好你考到了。我們……一起入c大。一起入c大,好嗎?你說過的,一起入c大,一起住,你出房租我包伙食?!?/br> 「獃子?!龟惽镄α?,林春合上一雙熱得驚人的眼睛,酸麻一片,他想揉揉眼,又怕眼眶中的熱液會流出來,他聽到陳秋低啞的聲音:「書獃子。只有書獃子才將所有無聊事記下來。蓮蓉月、書kai子,書獃子……」 李旭一把推開桌子,拔腿跑出課室。戴志還未回來。課室內(nèi)喧嘩如街市,哭的哭、笑的笑,打電話的打電話,跑入來的又跑出去了。有人相擁,有的是三五個人抱在一起。有女生帶淚靠入友人懷內(nèi)。有男生一臉肅穆地坐下來,獨個兒對著成績單飲恨垂淚。有人全程木無表情,電話打了一通又一通,報平安,又跟黑柴人報告過了,大概是趕去報ive或副學(xué)士課程。然后他們就背起書包踏出課室,并且永遠(yuǎn)不會再踏入來。 這一天,所有入來的人踏出這課室后,就再也沒有踏進(jìn)過這個7a班房。這件事,當(dāng)時沒人察覺到,還是事后孔明,才忽然想到這件事。離別不是敲鑼打鼓,而是悄然無聲,如同一滴滴雨點,落到人的衣領(lǐng)去,滲入去了,就尸骨無存,乾了之后亦無痕跡,事后無人追蹤到離別的軌跡,只能接受這個事實,竭力讓自己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