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巧欣最近很常提起沉雁書。

    林婕妤經(jīng)?？粗角尚阑丶視r滔滔不絕地抱怨著沉雁書如何如何，上班時又是如何如何的捉弄她等等……

    這么說起來，從聽到他們在同個地方一起工作開始算起，也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了啊。

    于是當(dāng)方巧欣週五回家又開始碎念起沉雁書今天又害她差點出糗，她便決然地將目光從電腦上移開，望著她淡定地吸了一口飲料。

    「這么聽起來，雁書似乎特別喜歡欺負巧欣你呀？」一手支著頭，林婕妤睜著大眼睛，表情看起來很無辜。

    「誰知道啊？」方巧欣撇了撇唇，語氣聽來有些疲憊，聲音卻是尖銳了起來，「我只知道我快被他氣死了──！」咬牙切齒地重重低吼了一聲，她吐了口氣，腦中已經(jīng)開始盤算起要如何避開那個麻煩精──一天到晚喜歡找她麻煩的麻煩精。

    不過說要躲……其實她也不是真的那么討厭他啦。

    她其實挺喜歡和他相處的感覺，輕松又自在，而且還很恰巧的有相同喜好，有時也意外地挺有默契?？墒撬褪呛苡憛捵约豪鲜潜凰o耍得團團轉(zhuǎn)，他像是能夠看穿她似的，總是知道要怎么讓她對他氣得牙癢癢，但又沒辦法下手扁他。而且每次她開口罵他損他挖苦他，他卻像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依然是那副笑得很燦爛很欠扁的模樣。

    真的是孽緣啊……她撫額。

    「哦──」聞言，林婕妤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望著她點了點頭，「會不會是雁書喜歡你??？」揚揚眉，她饒有興味地眨了眨眼，并努力憋住了唇邊幾乎要溢出笑聲來的弧度。

    八卦八卦啊拜託──！她這個鮮少談戀愛的好姊妹終于……！好吧，也不算是很稀少啦。只是……

    總感覺這次看起來一整個就不一樣啊──

    「喜歡你媽啦。」方巧欣毫不留情地開口吐槽，同時附贈一根中指，眼神很兇很銳利地掃了她一眼，然后才又轉(zhuǎn)身繼續(xù)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唔唔好兇……林婕妤默默摸了摸鼻子，想了想，然后又是吸了一口手中的綠茶：「嗯……還是巧欣你喜──咳，對雁書有……好感？」試探著湊向前又再問了一句，她語氣充滿了期待，還帶有一點曖昧，雙眼眨巴眨巴的很閃亮。

    聞言，方巧欣慢慢地轉(zhuǎn)過了頭望向她、很緩很緩地勾起了一抹笑。

    「林婕妤?！?/br>
    「嗯？」

    「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對不起大姊我錯了。」

    「很好，乖?！?/br>
    看著好姊妹瀟灑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洗澡的輕盈身影，林婕妤癟了癟嘴，心里幾分埋怨了起來。

    嗚嗚她只是想物色物色未來的姊夫?。?/br>
    ★★★

    ──週末夜晚八點。

    因為是老媽的生日，方巧欣便請掉了晚上的打工來陪mama慶生。

    mama的工作辛苦，從小她老爸就愛喝酒不管事，幾乎是她將他們一手養(yǎng)大，因此每當(dāng)這種時候他大哥總是會用盡各種威脅利誘逼他們?nèi)置脽o論如何都得一定要回家。她是還好，而大哥非常孝順，但二哥很愛玩，每次總是要三催四請才肯退掉朋友的邀約回家一起慶生。

    偏偏她老媽又最疼愛二哥……她無奈。

    「喂，阿誠啊，帶angle去散步啦！」

    方母不甚標(biāo)準(zhǔn)的臺灣國語腔調(diào)遙遙從廚房那頭傳來，坐在電視機前的方巧欣聞言即是渾身一震，心知自己這又是要倒楣了。

    今年方要滿二十八的資訊工程師，方家大哥方家誠坐在電腦前，聽見母親叫喚了自己的名字，眼皮卻是抬也未抬，開口便跟著大聲喊了一句：「佑騏，帶angle去散步──！」

    孝順是一回事，懶惰是一回事。她這大哥是標(biāo)準(zhǔn)電腦癡，黏上去就拔不下來了，跟林婕妤兩個簡直可以去結(jié)拜。

    于是乎，樓上又如她預(yù)期地幽幽傳來了一句：「妹仔──」

    她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她二哥名字叫方佑騏.今年二十六，是汽車修理員。而至于她老媽口中的「angle」呢，是他們家養(yǎng)的哈士奇，今年剛邁入十一歲，雖然已經(jīng)是隻高齡老狗，但還是老愛撲人。

    身為家中最小的meimei，方巧欣基本從小就接受了各種跑腿。倒垃圾啦、買晚餐啦……各式各樣的都有。通常是老媽先叫大哥，大哥再叫二哥，然后二哥再叫她……她還能叫誰？難道要她去把那個每天醉在酒鄉(xiāng)夢里的老爸挖起來跑腿嗎？那她不如叫angle去算了，那還比較實際一點。

    「災(zāi)啦！」萬分無奈地對著樓上喊了一句，她莫可奈何地放下遙控器，起身，換下拖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二十幾年來她早就習(xí)慣了。

    「喂妹仔，」在她要踏出門口前，那邊方家誠回過頭來對她又是喊了一聲，「出去順便把蛋糕拿回來，錢回來再給你?！?/br>
    心知他口中說的是什么，方巧欣便順手抓起了錢包，懶懶地應(yīng)了聲「喔」.便牽著狗出門去了。

    今天林婕妤也會來一起慶祝的樣子，她得快點才行了。

    林婕妤身為她的好姊妹，基本和她家人每個也都已經(jīng)混得很熟──包括她手上牽的這條狗。而她也和婕妤的mama感情不錯，兩人簡直是像世交一樣的關(guān)係。

    坐上摩托車，她帶著angle到蛋糕店附近的公園散步，盤算著差不多繞個一圈正好回來拿蛋糕。

    然后才方準(zhǔn)備過馬路，對街那個穿著黑色運動短衫的熟悉身影隨即是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個人影怎么有點熟悉？她想了想，腦中隨即是浮現(xiàn)出了一張陽光的可愛笑臉。

    天啊，不會吧，怎么又是他……

    「巧欣？」乾凈溫醇的嗓音在見她來到這邊公園后帶上了驚訝，「你怎么會在這里？」

    啊，她也很想這么問呢。

    ★★★

    于是方巧欣便和偶遇的沉雁書漫步在公園里，一起遛狗。

    她有點無奈。這倒底都是什么樣的孽緣啊……她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他兩百萬？

    「嗯……所以你就出來帶狗散步了？」摸了摸angle的頭，沉雁書笑笑開口問。

    黑灰白三色相混合的大型犬毛發(fā)柔順，被摸得舒服了便開心地晃了晃尾巴，往他寬厚掌心又蹭又舔。

    「對啊，誰叫我是家里最小的……」萬分無奈地嘆了口氣，方巧欣微微側(cè)頭望向他，覺得自己有點可憐。「欸，沉雁書，你也有兄弟姊妹嗎？」有些好奇地微微偏了偏頭，她揚了揚眉問。

    「有啊，我有個弟弟，還有個meimei，跟你們家很像?！归_口回答，沉雁書也側(cè)過頭來望她，目光含笑，卻遙遠得不似是在看她。

    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狀，方巧欣又是默默嘆了口氣。「唉，真好?！顾Z氣帶了些羨慕，「當(dāng)大哥一定很方便吧，不要被使喚來使喚去的，搞得自己像僕人一樣……」垂眸看了一眼還興奮地吐著舌的angle，她有些無奈。當(dāng)老么很可憐的啊，當(dāng)人更辛苦，哪像這條狗，每天睡飽就等著吃。

    「是嗎？」聞言，沉雁書的聲音帶笑，只是目光卻不覺冷了幾分，語氣淺淡如風(fēng)，輕得像是要消散不見?！改强刹灰欢ò?。」有些譏誚地低頭冷笑了一聲，他說著，眼神卻是驀然復(fù)雜了起來，在清冷月色下更顯得寂寞。

    方巧欣一愣。

    她從未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好像孤單得要融入了月光，平時總是燦爛如暖陽一般的笑容此時卻復(fù)雜黯然地教她看不清。

    這個人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表情？

    正猶豫著自己是否該開口打破沉默，那邊沉雁書卻是旋即收起了有些孤寂的淡然笑容，唇角又是彎起了陽光的弧度，彷彿她剛才只是看見了幻象?！负伲瑺孟窈芟矚g我。」伸手又是摸了摸angle的頭，他轉(zhuǎn)頭對她眨了眨眼，似是在炫耀自己的人氣很高。

    方巧欣滿臉受不了地偏頭白了他一眼。這傢伙又來了……「拜託，牠對公的都這樣好嗎?！巩?dāng)然歐巴桑什么的應(yīng)該是例外啦她想。

    沉雁書卻是揚唇笑了起來，寬厚掌心愛憐地順了順牠的毛發(fā)，然后抬手看了下手錶，接著是停下了腳步?！膏牛以撟吡?，待會還有打工?！罐D(zhuǎn)身面向?qū)治恢?，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已經(jīng)繞了公園一圈，似乎自己也是該走了。

    然后他向她招招手，邁步便跑遠了她的視線：「再見！」

    她想起他似乎是說了今天九點還有工作，說是趁著一小時的空檔出來跑步練體力的……于是方巧欣怔了怔，揚揚手，大聲地開口跟著喊了一句：「掰掰！」

    他轉(zhuǎn)過頭來對她揚起了一抹燦爛微笑，似乎是在表示自己聽見了她的話，揮揮手，回頭便消失在燈火盡頭。

    當(dāng)方巧欣跟著載著蛋糕和狗騎回家時，腦子里卻是塞滿了他突然黯然的淺淡神情。

    依稀是記得昏暗燈光下，他的側(cè)臉被月色照得模糊，銀色耳鑽閃著一點清冷而不刺眼的光。那張一貫燦如朝陽的臉龐眼底卻沒有一點笑意，淡漠得像是要隔絕一切于千里之外。

    會讓那樣開朗樂觀的人露出這種表情……沉雁書這個人的背后，到底有著什么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