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睡覺賴著臉皮跟學(xué)弟擠同一張床的確很有效果，某些夜晚他一上床胤華就清醒的翻過身來等他講今天一天的心得，又遇到了什么癥狀、什么病人，雖然絕大多數(shù)是聽不懂的專有名詞跟滿天亂飛的英文，但很貼近的感覺是能令人感受到的幸福。

    當(dāng)天凌晨晉海洗完澡，帶著一身沐浴芬芳擠上胤華的床。夜色中，他端詳了下手錶的時間，心中默屬五秒，貼近胤華耳邊奪得頭香：「乖乖學(xué)弟，生日快樂！」

    胤華側(cè)躺在床上，呼吸間都是晉海身上的味道，極近的距離以及耳畔邊的呼吸祝福讓胤華意是有些飄渺，該有的反應(yīng)沒有少，他笑著說聲謝謝，屁股卻悄悄的往后挪動。

    床很小，兩個人擠在上頭什么動作都相當(dāng)明顯，晉海把人撈回來，動作大的某樣?xùn)|西直接撞在他的腿邊，終于知道為什么乖乖學(xué)弟要后退。

    晉海打趣道：「有什么好躲的？我也會有啊?！?/br>
    「那不一樣?！关啡A回嘴。

    「哪邊不同了？」晉海額頭貼靠上前，兩人中間空隙急速縮小，呼吸交融。

    「我是男生?！关啡A的聲音有點尷尬，吸吐變得小心翼翼。

    「我也是男生啊?！箷x海話中的笑意更大了。

    「噢……我不是這個意思……」胤華喉腔深處發(fā)出既像哀鳴又像呻吟的聲音，很誘人，他自己沒發(fā)覺。

    晉海笑意盈盈地將胤華整個抱住，壓了一半體重在他身上。以前肢體語言沒少過，中間曾因為事情遇到內(nèi)心瓶頸，在沒有下決定前晉海選擇杜絕一切可能產(chǎn)生誤會的行為，現(xiàn)在當(dāng)然不會忘記補回來。他下巴抵在胤華的發(fā)頂，肩膀稱不上舒服的被枕頭墊高，但是很開心學(xué)弟難得的拌嘴，一天的辛勞頓時煙消云散。「給你解釋。」

    暗夜中胤華感受到晉海的愉悅和令他錯愕的生理反應(yīng)，遲疑著反手回抱，問了極其煞風(fēng)景的問題：「江學(xué)長……跟女生在一起不好嗎？」

    霎時間，晉海覺得被潑了滿頭冷水，沉默很久。只能大大的、夸張的喘口氣，聲音里聽不出情緒：「沒有不好，但是我現(xiàn)在是跟你在一起?！?/br>
    「噢。」單音節(jié)回應(yīng)，兩人沒有再說話，中間的激動隨時間推移也消除了。

    風(fēng)扇運轉(zhuǎn)著，盡責(zé)的將風(fēng)送往床上，晉海還沒松開，胤華的手也沒換位置放，彼此都知道對方還沒睡著，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晉海打破沉默，聲音有點難過：「我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我很高興能夠遇見你。曾經(jīng)因為喜歡你的個性有小小對小嬅meimei心動過，你們真的長得很像、很像……這樣說還蠻無恥的，你別多想。但小嬅終究是小嬅。記得我常說『要是你是女生就好了』這樣的發(fā)言吧，現(xiàn)在這年頭也不奢望了，你要是女生我們不會是這樣的關(guān)係，甚至可能不會認(rèn)識?！共煊X胤華想開口，出言阻止?！肝疫€沒說完。別再說那樣的話了，沒有意義，我不會改變現(xiàn)在的決定。你就愛、就喜歡，做想做的，好嗎？」

    晉海在一片靜謐中等不到答案，松開點距離，視線模糊中依然清楚看見乖乖學(xué)弟眼底的遲疑，再重新?lián)Щ匦厍?，輕聲嘆氣，溫?zé)岬拇笫忠幌乱幌碌呐闹谋场?/br>
    胤華埋首在晉海胸膛，攀住他背脊的手宛如抓住水中唯一的浮木，微微顫抖著。他不是沒有感覺、沒長眼睛，明明很忙碌，早上起床卻永遠看得見學(xué)長安穩(wěn)的躺在他旁邊沉睡，每個早晨都像是夢一樣虛幻，已經(jīng)很滿足了。

    課業(yè)忙碌時晉海會回房間看書，待有空時看些其他讀物，想到就拿著食譜央著他提問，甚至提出親手烹調(diào)的要求，做一些他們曾經(jīng)居住一起卻從未學(xué)習(xí)好的事務(wù)。這些點滴他都看在眼里，當(dāng)然絕大多數(shù)家事還是在他手中，但晉海會主動來分擔(dān)，都是些很小的事，別人或許覺得微不足道卻對胤華很受用。

    胤華很愿意站在晉海背后，平常聊聊天像一般的朋友就好，以前心底曾有過的奢求經(jīng)過壓意再壓抑，斬草又除根?，F(xiàn)在晉海告訴他，不必除草讓它發(fā)芽就好，土壤卻貧瘠了。晉海拼了命的施肥、灌溉，胤華想起他窗檯上的小盆栽，早已茁壯許久，卻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也能如此。

    胤華臉埋在他胸臆間，悶著聲音道：「這樣就好了……要是有喜歡的女生就去，好嗎？」

    起先聽見前頭還挺開心的，后面一段又來桶冷水，毫不留情澆上來。灌溉植物都是不這種方法，若不是晉海了解學(xué)弟的死心眼，換做他人早就放棄了。

    現(xiàn)在很想把學(xué)弟挖起來，狠狠的吻下去，再兇狠的警告他對他發(fā)一頓脾氣。晉海純粹在腦里想像，吸吐幾口氣平緩一下怒氣：「你慢慢等?！?/br>
    胤華徹底沉默了。學(xué)長意想不到的堅決，堅決的要把他趕到臺前，晉海已經(jīng)應(yīng)允──無論言語、行動上──要在一起，拖著他也要往前走。

    「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不勉強嗎？」胤華調(diào)整姿勢，仰頭能對望晉海。

    晉海順著胤華調(diào)整，額頭對著額頭抵上去：「什么是勉強？你這樣就算，我算得上什么，就算不能接受男歡的部分，跟你比是小巫見大巫，沒見過送到門口的rou要再送走的道理。」

    話聽一半，最震撼的是學(xué)長口中說的男歡，胤華想都沒想過，連幻想學(xué)長自己手yin都沒有，當(dāng)下雙臉炸紅，緊張又結(jié)巴：「學(xué)長你在說什么啊──」

    晉海樂呵呵笑了，好單純的反應(yīng)?！腹鈶{你現(xiàn)在這臉，就別想我把rou往別人家送?！?/br>
    這下胤華真的接不下去，什么是勉強，違背自己的心意要他去找女孩子在一塊，拼了命抗拒送到眼前的幸福，還去質(zhì)疑，用力的質(zhì)疑，明明都知道，也想得通，就是無法坦然面對即將誤了學(xué)長，甚至可能斷送未來前途。「那未來呢？工作呢？」

    晉海頓一下，旋即失笑道：「你也想太遠了，學(xué)醫(yī)都知道沒什么好糾結(jié)的，哪像你跟你妹，頂多就是情理上無法接受，這你就別想了?！?/br>
    胤華點頭表示知道了，晉海頭退開又改回?fù)ПУ姆绞剑旌蜣D(zhuǎn)涼的日子哩，懷里有個人真的挺好睡的。

    今年天候轉(zhuǎn)涼的特別快，從學(xué)弟生日過后氣溫就像坐上溜滑梯拼命下滑，在臺中算相當(dāng)難得的一次，尤其地處偏僻空曠的地區(qū)，颳來的風(fēng)都能凍的人一鼻子鼻涕，滿腔的不舒服。

    這日放學(xué)映嬅撲著兩個小紅暈，穿的像顆球一路從日文系教室直奔中文系，來到教室外里頭教授正講得火熱，一點也沒有要提早放學(xué)的意思，是難得非常認(rèn)真的老師。映嬅沒辦法直接闖入，滿臉交集的在外頭走廊來來回回踱步。

    映嬅在外頭不斷探頭探腦，終于打斷教授授課的熱誠，皺著眉頭宣佈下課，出來時還忍不住叫喚映嬅聽訓(xùn)：「同學(xué)，下次不要一直在外頭晃，會影響其他同學(xué)上課情緒。知道嗎？」

    被訓(xùn)得不斷點頭，連綿不斷的對不起不好意思中終于把老師送走，又沖沖忙晉教室找哥哥，大步流星的飛奔過去，雙手激動拍在桌上上身往前傾，脫口就說：「爸媽說明天要找我們吃圣誕大餐！」

    映嬅不是第一次來找哥哥，第一次來的時候兩人太過相似卻大相逕庭的個性而被眾人包圍，大家很愛好跟映嬅聊天，不同于胤華的安靜，完全是不一樣的體驗。后來大家也都熟了，便不曾在上演眾人包圍的戲碼。

    「……他們回國了？」胤華愣了三秒才回過神，心底說不出的高興，很久沒有見到父母親了。

    「何止回來了，明天還要下來啊！」為強調(diào)氣勢，映嬅又用力拍了兩下桌子，造成巨大聲響。還等著胤華的班代跟小竹隱忍不住內(nèi)心好奇，靠上前來。

    胤華不懂meimei的焦慮從何而來，微側(cè)頭語氣溫和：「沒問題啊，你后天的約會報備一下不會有影響，爸媽我當(dāng)導(dǎo)游在加上學(xué)長沒有問題。」

    映嬅徹底無言，哥哥根本沒聽懂她要表示的是什么！

    「你跟──」嘎然停下，映嬅轉(zhuǎn)頭看向班代兩人的眼神有些兇惡，見他們一副瞭然于心的模樣像是什么都知道了，繼續(xù)說：「你跟學(xué)長的事呢！」

    「我會跟爸媽說，不用擔(dān)心。」胤華收拾桌面，牽過meimei的手一起離開教室。

    映嬅嘆氣，從知道哥哥喜歡男生開始人生就開始充滿嘆氣這動作，有人說嘆口氣短少三年壽命，零零總總加起來早沒命了。思及此，她又嘆了口氣：「爸媽現(xiàn)在在臺北家里，晚點打給他們吧？看他們幾點要下來。哥你說，我要不要把阿昔叫來？」

    四人走在路上，浩浩蕩蕩朝美食街出發(fā)。共同點了簡單美味香氣芬芳的乾麵，坐下來話題繼續(xù)。

    「小嬅，你這么快就要上演丑媳婦見公婆的劇碼了嗎？」小竹坐在映嬅旁邊，夾一塊紅油炒手吃。

    「才不是呢，我收到消息沒人講，先跟他說，結(jié)果他說：『我也想見見你爸媽！』你們說說，二十六歲的男人都這么急嗎？」映嬅揮舞著筷子，言語間充滿無奈，一臉幸福的樣子看得旁邊三人想掐她。

    胤華呵呵笑：「我也沒見過，先問問爸媽吧？」說著手機拿出來，螢?zāi)粍傸c亮鈴聲就響起。

    一接起所有人都聽到電話那頭興奮的招呼：「兒子！媽好想你！嬅嬅跟你說了沒，我跟你爸明天中午下去，晚餐一塊吃！」

    「好啊，」胤華眨了下右眼，耳朵被高頻率音量轟炸的感覺不是很好受。「媽，你們怎么突然回來了？」

    兄妹倆一個像母親一個像父親，映嬅就像年輕的mama，充滿活力，電話那端的聲音也很有活力。「老闆放假啊，難得過年不用工作，回國看看你們??！」

    胤華點頭，忽然發(fā)現(xiàn)在電話這邊點頭看不見，趕忙嗯了聲?！膏拧Ｄ菋?，你想不想見小嬅的男朋友？」

    「什么？嬅嬅交男朋友了？」此話一爆出，電話另一段立即被雜音入侵，一陣窸窸窣窣后電話易主了。「華華，meimei交男朋友了？」

    「呃，爸──」電話換人接一樣吃驚，胤華話還沒說話就被打斷。

    「叫那臭小子，咳，不是，讓那小鬼一起來吃飯！」激動到氣質(zhì)全無，開什么玩笑，女兒是心肝寶貝怎么能不好好鑒定！

    映嬅坐在對面都能聽見話筒里的聲音，無聲笑倒在小竹肩膀上。

    既然決定要多請一個人又是爆炸性宣言，兩老也不打算多聊了，言語間對于明天晚餐約會異常興奮期待。

    電話臨掛前，爸爸又說：「別忘記找你學(xué)長們，不用來接我們，地址給我搭車過去就好?！?/br>
    胤華回報地址，爸爸電話那頭又交代要買些什么菜，打算明天來場父子相聚料理大會，電話就被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