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反覆覆
后來我把事情全告訴劉敏聰,他果然是個鐵心腸的人,聽完后居然好像很理解地點點頭,眼鏡框后的雙眼波紋未動。 「你不是說屁股不痛了就馬上起程回s市嗎?」 「我現(xiàn)在還是很痛!」 「你不是天天唸著『崔子行不再是我的心上人』嗎?怎么還照顧他到深夜,被護(hù)士趕出門才罷休?」 「咳……不是心上人還是哥哥呀!正常的弟弟哪有可能扔下受了重傷的哥哥!」 「把哥哥當(dāng)成心上人的你根本不正常?!?/br> 「喂!別一直吐槽啊!」 「好。如果你哥醒了,你怎么辦?」 「等到他的情況穩(wěn)定了,我就走,跟隨金主大人打江山?!?/br> 「不會突然變卦吧?」 這個誰也猜不準(zhǔn),但是面對凡事很有計劃的金主大人,我當(dāng)然要猛拍胸口答應(yīng)。 況且,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哥哥有未婚妻,老家容不下我,我所擁有的只有s市的人生。 正如崔絲縷所言,哥哥已經(jīng)脫離危險期,但身體仍虛弱得很,昏迷中。就像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我和其他人輪流守在哥哥床邊,不斷觀察他的情況,偶然呼喚他的名字,說幾句話,盼他能聽到、能回應(yīng)。 只是崔子行自刎是件丑事,為了那該死的家族面子,大家縱然擔(dān)心,也不敢多留在醫(yī)院,意圖將事情壓下去。于是乎,這一天我守在哥哥身邊,另一天在他床邊的依然是我。 我?guī)Я擞螒驒C(jī)消磨時間,但握在手里,卻提不起勁看螢?zāi)?,最終丟在旁邊算了。當(dāng)醫(yī)生為他更換繃帶、檢查身體時,我一次又一次看著他自刎的傷口,那道從手腕處一直到臂彎的刀痕是最明顯的,據(jù)醫(yī)生說,可能會影響左手的活動能力,也會留下疤痕。 我目送醫(yī)生出去,再回望仍未清醒的哥哥,胸口就一陣鬱悶。 哥哥為什么要自刎?他上了我,不就應(yīng)該好好地回家睡覺,怎么會拿水果刀亂劃?該自刎的是我這個被插痛了屁股喪失童貞的可憐人吧? 到了第三天,哥哥的臉色又比昨天好了些,醫(yī)生說如無意外,他應(yīng)該很快醒來。 我安心地找了劉敏聰,我們一同在醫(yī)院附近的快餐店吃個飽,只是他對快餐店食物嗤之以鼻的,咬著漢堡時一直擺臭臉。 「金主大人,你覺得……嗯、他為什么要那樣做?會不會是因為不喜歡未婚妻呀?」 劉敏聰不屑地啜著咖啡:「不可能。容穎不是身價千金的公主,如果他不想要這場婚姻,大可以推掉。再者,訂婚足以讓人自殺嗎?」 「那……那么,他那樣做的真正原因呢?是什么?」 「八成是因為……」 劉敏聰說到一半突然煞掣,靜靜地低頭咬炸薯條。 等到他吃完了,只剩下大半杯咖啡時,我追問:「他為什么要那么做?」 他略有深意地瞅了我一眼,然后閉著眼把快餐店咖啡一飲而盡,伸出舌頭埋怨「太難喝了」,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家里的人認(rèn)為是我害哥哥自殺。連劉敏聰也是嗎? 在床上痛的人是我,我也沒有事后罵他,他不會因為我而自殺吧? 當(dāng)我納悶地回到病房,我竟然看到哥哥的眉毛在跳!我馬上跑到他身旁,摸摸他的眉毛,只見他動得更多了,眼皮好像在掙扎著要張開,我握著他沒插任何傳輸管的手,這回他連手指也動啦!他就這么圈著我的食指,如同剛出生的嬰兒,那么脆弱無力。 哥哥……終于醒了嗎? 這段時間很漫長,我四處張望、拿出手機(jī)、尋找求救鐘、研究氧氣罩下張張合合的嘴,緊張得全身都在流汗。剎那間,我回神,發(fā)覺哥哥的眼睛已經(jīng)張開了,隱藏在眼皮下的黑珠子終于露出了半個。瞧那抖動得厲害的眼瞼,彷彿眨眼對他而言非常費勁。 哥哥……終于醒了! 我興奮得全身血液狂奔,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口:「哥哥、你怎么了?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哥哥雙瞳的焦點慢慢移到我的臉上,與我對上。他果然是個病人,我默默等待了幾十秒,他才抖一抖食指,抿一抿嘴唇,給我反應(yīng)。 只是他太活躍又不好。他看著我,好像有話要說,可是他的唇一動,眉心就扭得像海一樣深。笨蛋!辛苦就別裝勁,不要之后又睡過去不知要我等多久! 「我懂啦!你別說話!我就去叫醫(yī)生來,他會讓你舒舒服服的!」 我才剛轉(zhuǎn)頭,他的手就用力捉住我──嗯,像羽毛般地輕碰式的環(huán)繞。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一、他很痛,就像臨盆的婦人,需要一個人陪在他身邊。 二、他還沒睡醒,像個小孩子一樣,看到有人在身邊就亂抓。 三,他想跟我二人世界,不想被怪怪的醫(yī)生打擾。 不管理由為何,我回到他身邊,好好坐下來。哥哥的手的力道果然減弱了,他望向我,嘴巴仍然在作我看不懂的口形。 我說:「別說話啦!好好休息吧?!?/br> 可恨的是,崔子行的行動偏跟我的好言好語相反。他是沒有說話啦!但是他的身體動得更厲害,不止雙手雙腳,連腰和頭都扭啊扭地爬過來,真是要命!我迫于無奈攀到病床上,壓著他的兩肩,那姿勢被人看到肯定會以為我正在強(qiáng)暴哥哥。 該死,叫護(hù)士的鐘是哪個?不管啦! 「你別亂動!」 此言一出,哥哥真的停止了肢體動作,但是動的部位換回了他的口。他在搞什么? 我偷偷回望門口,確定是關(guān)得好好的才把耳朵湊到哥哥嘴邊,偷偷將氧氣罩打開了一道小縫。 ……唔。 ……唔、唔。 ……唔、唔、唔,什么都聽不懂。 我再等了幾秒,忽然聽見東西掉下的聲音。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耳朵似乎碰到了什么。 我詫異地轉(zhuǎn)頭,但我的手被床上的病人輕輕一拉,我一個不留神就掉到哥哥身上,「撲」的一聲……??! 臉頰濕濕的,好像撞到哥哥的唇,原來氧氣罩脫掉了……這樣子小賺了一個吻啊。 ……咦、咦咦?好像有點不對? 溫潤的感覺并未停止,他的唇反覆黏在我的臉上,我反覆地感受到他傳來的、微薄的暖意。 前幾天晚上明明只懂得進(jìn)入我的股內(nèi),連摸我也覺得麻煩,今天卻用盡渾身的力量,抬頭,將嘴唇貼上來。 這是我在做夢嗎?其實我吃完快餐店回來就睡死了,做了這樣的夢? 不一會兒,連聲音都出現(xiàn)了。 「小逸……別走……」 耳邊傳來了碎語,接著是一雙虛弱的手搭上我的腰。 這樣子,我真的在做夢嗎? 他真的身處夢中嗎? 我把唇對著他,他停止了呼喚我的小名,又吻上來,再吻上來。哪怕是蜻蜓點水,也遠(yuǎn)勝于缺乏愛的荒唐性愛;穿著衣服的輕擁,也遠(yuǎn)勝于脫光光的親密接觸。 沒錯呀!為什么我現(xiàn)在才懂?什么在哥哥結(jié)婚前體驗一次完美的性愛,相擁到天明后瀟灑離開……我根本不期待這個! 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 過去他傷害過我,但我依然愛他。 因為他愛我啊。 過去是,現(xiàn)在也是。他離開我的時候總是滿臉掙扎,所以我才不甘心,反反覆覆測試他對我的真實感覺。 怎么我到現(xiàn)在才確認(rèn)這一點呢? 我貼近他,讓他好好躺回枕頭上,主動地吻他的臉,嚼他的嘴。事隔四年,我對他的執(zhí)著在心中不斷擴(kuò)大,把我全身的皮膚都燒得發(fā)燙。 哥哥,崔子行。 我喜歡他,我真心的喜歡他! 我垂頭,吻遍他臉上的每一處,還有脖子。他的身體狀況這么差,但依然把我吻了好多遍,不愿意放手。 我們兩人是互相喜歡著對方,從來未變。 身體像掉到熔巖一樣的熱,熱得我想馬上脫掉身上多馀的東西。我果斷地脫掉大衣,再一次吻他。 吻他。 吻他。 崔子行啊,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就像以前一樣。 跟我回去吧,我們那間小小的木屋,再創(chuàng)造更多新記憶啊。 我閉上雙眼,深深地與他接吻,淺淺的,互相含著對方的唇,品嚐對方的味道……整個人都融化了。 哥哥,嗯……哥哥啊,我真的有多么的喜歡── 「啪?!?/br> 突然,聽到啪的一聲,將我和哥哥狠狠地分開。 我再度爬上前,我想再一次擁抱哥哥,偏偏一個巨大的黑影子成為了我倆之間的巨大墻壁。怎么回事?我伸手、踢打,卻被那堵墻擋開! 可惡!走開,別妨礙我! 「不要這樣!小向……冷靜,冷靜點……」 一把柔軟的女聲捆住我的雙手,在我耳邊不斷重復(fù)……或許那是魔女的咒術(shù),我的頭腦真的慢慢靜下來。 頭一抬,原來魔女的真身是崔絲縷,高墻的別名叫爸。 我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這兩張臉,神智逐漸回復(fù)過來,出了一身冷汗,喉嚨有些發(fā)乾。 這里是病房,我跟哥哥前一刻還在親密地接吻…… 咦……剛才是做夢? 不、不對。 我驚愕昂首,老頭子終于暴怒了。他明明只巴了我一掌,卻好像要用盡全身的力量打我,在我面前氣呼呼地舉起手。要不是崔絲縷擋在我和老頭子中間,他應(yīng)該早就刮了我千百次。 從暖意中清醒,冷卻過后,現(xiàn)在只剩臉上那熱乎乎的刺痛。 嘖,這個老頭子,下手有夠重??! 我按著被打的部位,冷笑:「死老頭子,你對哥哥也是這樣吧?以前打哥哥,現(xiàn)在打我!」 懸在半空的手驟然垂下,老頭子是被我說中,心虛了? 哼。 他張開獸嘴,只有怒羞成怒的一句吼叫。 「不準(zhǔn)再碰子行,聽到?jīng)]有!」 ……聽起來就像我侵犯哥哥一樣,哈哈? 憑什么我要離開哥哥?哥哥還沒結(jié)婚,哪怕真的結(jié)婚了,他也不見得喜歡那個姓容的女人,到頭來一切都是葬送人生的商業(yè)婚姻。迫婚的死老頭子才是真正的犯罪家,害死哥哥的兇手。 喜歡哥哥,從來就不是罪,也不是禁忌。 啊,要說我們傷了父母的心?笑話!都是老頭子自找,他不阻止我們就好了! 我退后一步,讓老頭子整個人都映入我的視野中。 沒錯,這個人是我和哥哥的敵人。 呸,死老頭子! 「哥哥……崔子行是我的!我才不會讓你碰他、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崔子行!」 這句話一說完,崔絲縷再也壓不下老頭子的殺意,敵人撲過來猛地打我,就像瘋子。 這可能是我第一次跟大人打架。 也是第一次跟自己的父親打架。 我們在地上翻滾了好幾遍,拳頭不斷飛過,皮膚不但脫皮,還有大大小小的紅塊紫塊,骨頭都在喊痛。 我記不清我們打了多久,只記得,我是因為一下巨物掉地的聲音而失神。 鏡頭一轉(zhuǎn),我看見哥哥不知為什么跌落地板,原本插在手里的幼管都松開了,捲在一旁。 我還聽到哥哥微弱的聲音:「停手?!?/br> 于是,我的手停下來了。 但老頭子的手還沒停。 剎那間,我的臉迎上了一個拳頭,接著陷入沒有哥哥的漆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