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堯輾轉(zhuǎn)難眠──部分是由于不再使用麗夢幻境的后遺癥，但大部分是因為約瑟夫。

    她不斷回想和約瑟夫在交誼廳的對話，一直覺得一定是哪里弄錯了，才造成這局面。

    「我希望你開心。」約瑟夫的這句話在墨堯腦海里不停重播，包括他真誠的眼神。「來到地獄以來，上天堂從來不是我的目標(biāo)，而是要懲罰我的罪，我害的哥哥跳樓自殺的罪…」

    墨堯困惑不解地看著約瑟夫，直到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約瑟夫的雙眼是藍(lán)灰色的，里頭的深情簡單好懂，但她卻直至此刻才明白。

    「但你的出現(xiàn)，讓我的亡者生涯有了不同意義?！辜s瑟夫用再正經(jīng)不過的神色，肯定的口吻說著，連嘴角那抹嘲笑都收起。

    「你帶我走出來，讓我明白哥哥的死不是我的錯…」墨堯仔細(xì)聽著，她想起當(dāng)時崩潰大哭的約瑟夫，那模樣多讓人心碎。

    約瑟夫繼續(xù)說：「你讓死氣沉沉的地獄有了色彩，我不再漫無目的、不再爭辯罪行，將你的目標(biāo)變成我的，我決定與地獄抗?fàn)帲粸檫_(dá)成你的心愿?！?/br>
    「墨堯，」約瑟夫拉起墨堯的手：「生前我是個可惡透的人，但因為你，我第一次了解付出是多么令人開心、滿足，你就讓我繼續(xù)努力，我一定會讓你上天堂，和方肇在一起，好嗎？」

    墨堯想起說完話，便轉(zhuǎn)身繼續(xù)詢問亡者們測驗秘訣的約瑟夫，背影是如此高大，心里涌入她最害怕的暖流，但該死的是她不能再危害下一個無辜的人。

    她在黑暗中輾轉(zhuǎn)難眠，黑夜的雨不斷拍打窗沿，墨堯想起與jiejie的最后一面，jiejie大喊：「你跟那些負(fù)心漢一樣，傷透方肇、傷透我的心！」墨堯不禁悲從中來。

    「我不能再害任何一個人，即便死后也是。」不知道哭了多久的墨堯，下定決心。

    當(dāng)陽光從窗外推開黑暗，墨堯沒有起身測驗。

    隔天一早，約瑟夫和李叔測驗完一起在測驗中心外等待墨堯，李叔說：「結(jié)果，你有傳達(dá)心意了嗎？」

    「李叔，我真心喜歡墨堯，但我不希望我的情感造成她負(fù)擔(dān)。還是謝謝你給我這樣的機(jī)會。」約瑟夫有些無奈，昨天他表達(dá)心意后，不給墨堯回應(yīng)的機(jī)會，便逕自轉(zhuǎn)身，他知道那是脆弱的表現(xiàn)…只因他不希望聽到否定的回應(yīng)。

    「放手！放手！在地獄連人權(quán)都沒有！」兩人身后突然傳出熟悉的聲音，是墨堯！

    回頭一看，只見墨堯連床帶人被牛頭馬面扛著走，前頭領(lǐng)著的是審判官。

    約瑟夫衝向前去，卻被牛頭馬面架開，他只好大喊：「墨堯，墨堯！怎么回事？」

    「約瑟夫？」墨堯低頭看到約瑟夫，心中一陣羞愧：「我今天拒絕測驗待在夜寐區(qū)，卻被硬生生扛來?！?/br>
    「在地獄，選擇接受測驗，即不可拒絕?！箤徟泄倌樕幊恋亻_口：「墨堯今日違背規(guī)定，需強(qiáng)迫進(jìn)行。」

    「這什么鬼規(guī)定？根本忽視身為人最基本的人權(quán)！」墨堯怒不可抑，豎起的眉毛里多了道英氣。

    「身為亡者，何來人權(quán)可言？」審判官不屑地回答：「帶走！」

    「墨堯！」約瑟夫努力想上前，卻被阻擋在外，李叔趕緊拉開約瑟夫說：「沒用的！你小心惹禍上身?！估钍灏凳旧虘偾榈慕Y(jié)局，約瑟夫只好隱忍下來。

    「李叔，我不懂，墨堯為何要拒絕測驗？」苦惱的約瑟夫怎么都想不明白。

    李叔拍拍約瑟夫要他冷靜下來：「恐怕只能等本人解惑了…」

    兩人無計可施，只好繼續(xù)站在測驗中心外，等待墨堯結(jié)束測驗。

    「墨堯？墨堯！！」約瑟夫一直盯著測驗中心門口，一見到墨堯身影便跑了過去。

    墨堯一臉疲憊，一夜未眠加上強(qiáng)迫測驗的結(jié)果，讓她極度乏睏?？匆娂s瑟夫，又是一陣羞冉。

    「你怎么拒絕測驗？這可是上天堂的好機(jī)會，你這樣與方肇的距離不就越拉越遠(yuǎn)？」約瑟夫急忙說著，他可是徹底嚇壞了。

    「我…」墨堯欲言又止，她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李叔再次拍了拍約瑟夫的肩，然后宛如慈父般詢問墨堯：「發(fā)生什么事了？」

    墨堯看了看李叔，再看了看約瑟夫，仍不發(fā)一語。李叔卻看懂墨堯的意思，于是將約瑟夫拉到一角：「似乎是因為你，你先去交誼廳，我和墨堯聊聊，再跟你說?！?/br>
    約瑟夫搔搔頭，焦躁不安的吼著：「我走了！」一個勁地往交誼廳去。

    「李叔，謝謝你…」墨堯低聲說著，但李叔卻一臉嚴(yán)厲。

    「墨堯，除非你有什么隱情，否則不該這樣讓人擔(dān)心?！估钍遄詠淼鬲z以來一直是個慈父角色，墨堯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會讓李叔動怒。她覺得自己真的是羞愧到無臉見人，淚水竟在此時涌了上來。

    「對不起，李叔，我這么做是有原因的…」聽見墨堯nongnong的鼻音，李叔放松臉部的線條，溫和地問：「那究竟發(fā)生什么事？讓你拒絕測驗？」

    墨堯不敢直視李叔說：「我不想約瑟夫為了我，不想害了他，我只希望我們能達(dá)成目標(biāo)，一起上天堂?！?/br>
    李叔有些不明白，于是問：「為了你，怎么會害了他？」

    「李叔，來到地獄以來，我一直為自己的罪行所苦。因為我無法抗拒誘惑，讓方肇失望傷心，更拖我的好友下水，害他沒有上天堂的機(jī)會....」墨堯一想到這里便感到痛心疾首，甚至無法呼吸。李叔則靜靜聽著，只要墨堯敞開心胸都好。

    「所以說，我的感情對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件好事，我喜歡、我最關(guān)心的人最后都因為我而沒有好下場…」

    「我暗自在心里發(fā)誓：絕對，絕對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不能再讓我私人的情感，害了其他人。」說到此，墨堯才敢抬頭定睛看著李叔，淚水仍在眼眶，濕潤的模樣讓人心疼。

    李叔搖搖頭：「墨堯，不會有人因為你的喜歡而受害啊…」疼惜地將墨堯攬入懷里，不捨地摸摸頭，心想：「真是個傻丫頭?！?/br>
    「這就是為什么，我沒辦法回應(yīng)約瑟夫的原因…」墨堯說完，深呼一口氣，感到有些解脫。

    但李叔還是搞不懂：「這和你拒絕測驗又有什么關(guān)係？」

    墨堯轉(zhuǎn)離開李叔身邊，稍微整理一下情緒：「如果只是當(dāng)面拒絕他，我想他是不會放棄…」

    「我想透過這個方式，表達(dá)我的決心：我們是要『一起』上天堂，不是只有『我』上天堂?！?/br>
    李叔大概能理解了，但另一個煩惱卻來了，他該怎么跟約瑟夫說呢？

    李叔來到交誼廳，一眼就能看見約瑟夫正焦躁不安坐在老位置上，一會兒站、一會兒坐，李叔一走進(jìn)，約瑟夫便跳了起身，急著問：「所以呢？到底是怎樣？墨堯呢？」

    「你冷靜點…」李叔雙手放在約瑟夫肩上，施力要他坐下。

    「我想先跟你道歉，是我導(dǎo)致這事發(fā)生的…都怪我?！估钍逡荒樓妇巍?/br>
    「什么？墨堯拒絕測驗怎會與你有關(guān)？不行，我找墨堯問去…」約瑟夫又從位置上跳起身來要走。

    「你先聽我說?！估钍遐s緊一把抓住約瑟夫，但卻不太能敵過約瑟夫的一股蠻勁。

    李叔無計可施，只好說：「墨堯是因為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你所以才這么做?！?/br>
    約瑟夫這下冷靜下來，他吃驚地看著李叔：「所以是因為我？」

    「你聽我解釋…她是因為…」但約瑟夫卻不給李叔解釋的機(jī)會。

    「因為要表明拒絕的決心，所以才拒絕測驗？哈！真有墨堯的風(fēng)格?！辜s瑟夫突地?zé)o力跌坐在椅子上，一面苦笑。

    「是這么說沒錯，但這其中是有原因的…」李叔趕緊搭腔，他可不希望約瑟夫從此一蹶不振。

    「還能有什么原因呢？一定是我不夠好，我這樣一個自私的人，即使下了地獄也洗不凈其中的罪惡?！辜s瑟夫懊惱地抱著頭，完全不聽李叔的一字一句。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到了地獄還是如此自私，完全不管墨堯的心情…」氣餒的約瑟夫像消了氣的皮球：「逕自訴說心意，還說是無私的付出，也難怪墨堯會這么做！」

    「我知道了，李叔，你幫我告訴墨堯，請她不必將我的心意放在心上…」約瑟夫好像想通什么一樣，自顧自地說著。

    李叔有些無奈：「怎不是你去說？」

    約瑟夫搖搖頭：「我怕墨堯暫時不想見我，你告訴她：讓我們繼續(xù)努力上天堂這件事上，拜託你了?！菇又酒鹕?。

    「我們還有兩次機(jī)會，我先去找其他亡者問問，等等再跟你討論。」約瑟夫說完，轉(zhuǎn)身離開，獨(dú)留下李叔。

    李叔嘆口氣，自言自語：「旁觀者清，這句話竟然到地獄仍如此貼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