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躲貓貓(九)
“葉哥,電話打不通,我下去看看?!?/br> 沒等葉帆回答,樊赤云就打開車門下了車,他站在路口,凝神看向空蕩蕩的前路。 他記得,約莫是十分鐘前,他們在這個路口跟丟了黎錦秀的車。剛開始,葉帆還以為是他們開錯了路,于是繞了路又回到了導航指示的必經(jīng)路上,但是即便這樣,他們還是沒有瞧見黎錦秀乘坐的那輛車的影子。 更糟糕的是,電話也打不通。 無論是黎錦秀、王亦還是司徒建蘭和他們的司機,一個電話都打不通。 “怎么樣?” 葉帆和其他幾個保鏢也下了車,他們走到樊赤云身邊。 “老板他們的車到底去哪兒了?” 有人弱弱地說:“老板是不是故意甩開我們?那么幾個大活人,總不可能憑空消失……” 正說著,他便察覺到一陣冷得讓人犯惡心的風吹起。 “會不會是……出事了……”有人顫抖著聲音。 葉帆沉著臉:“別胡說?!比绻浅鍪拢麄円矐摽吹绞軗p的車輛。 “我不是說車禍,我是說……”那人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撞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br> 葉帆臉色越發(fā)凝重。 他們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也遇到過一些難以言喻的怪事,不是沒這個可能,更別說黎錦秀剛剛從道觀回來,指不定他就是因為這方面的事情才會要去道觀。 這時,樊赤云突然朝前方走了兩步。 “小樊!” 樊赤云回頭:“葉哥,我去看看?!?/br> “我跟你一起去?!比~帆是這只小隊的隊長,他不會退縮。 他又吩咐身后的人,“去叫人,不怕的人跟上我和小樊,害怕的人守在車上,等我們的電話?!蓖nD了一下,他看著身上佩戴的無線電,“或者無線電?!?/br> “……好,葉哥?!?/br> 很快,就有十幾個人跟上葉帆和樊赤云,踏上了清風街。 清風街是聯(lián)系明月大街和西二環(huán)路的一條次干道,四車道,兩側(cè)有非機動車道筆直平坦。因為靠近金融中心,清風街街道兩旁的建筑多為寫字樓或商業(yè)大廈,這個點有不少加班的白領(lǐng)下班,所以陸陸續(xù)續(xù)有私家車從兩邊的輔道開出來,行駛在明亮的路燈下。 看了一圈后,葉帆說:“沒有什么問題,先回車上吧?!?/br> 樊赤云卻覺得那些從身邊路過的車輛距離他們很遠,就像是隔了一層玻璃,連聲音都有些模模糊糊。他聽到了葉帆的話,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離開,而是依靠著自己的第六感朝某個方向走了一步。 忽然樊赤云的心臟猛然跳動,他難以自控地晃神。 再睜開眼時,他的身后已經(jīng)變得空空蕩蕩——隊友不見了,路上的那些來來往往的私家車也不見了。 樊赤云深吸了一口氣,隱約明白自己應該是意外踏入了什么不該進來的地方,但是他既然能進來,就一定能出去,說不定還會意外的驚喜。 他向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一輛歪斜地停在車道上的賓利—— 那是黎錦秀他們乘坐的車! 樊赤云剛想上前,又看到那輛車的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年輕男人,他反應極快地俯下身,借著輔道和主道之間的綠化帶遮掩身形,隱秘前進,直至靠近那輛車。 “媽的,車門鎖了,怎么打開?” 那個人像是在跟什么人通話,“我不會開這玩意的鎖,什么破車!算了,我從上面把那貨拽出來?!?/br> 樊赤云小心地透過綠化帶枝葉之間的間隙看出去。 那人翻身爬上了車頭,踩著車頭又跳上了車頂,而車頂?shù)奶齑疤幍怪@一個直立著的人,是司徒建蘭。 連道長都能放倒,是什么邪術(shù)? 那人扣住司徒建蘭的肩膀,死命地將他往外拉,還忍不住埋怨:“修為不高,體重不輕,呵呵?!?/br> 終于將司徒建蘭拖出來后,那個人直接將失去意識的司徒建蘭推下了車。 “咚——” 司徒建蘭滾落在地面上,發(fā)出悶悶的聲響。 那人累得不行,坐在車頂喘息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跳下去,而就是這個短暫的停留讓樊赤云看清楚了他的臉。 他見過這個人,就在今天。 樊赤云飛速地回想,終于定格了一個記憶中畫面——他是那座宮觀里的一個守門道士,不是跟黎錦秀交涉的那個,而是被吩咐留下來好好看著門的某一個。 這算什么?道士之間的內(nèi)斗? 樊赤云見他并沒有進入車輛去傷害黎錦秀或者王亦他們,便沒有著急行動。 那道士走到司徒建蘭身前,背對著樊赤云蹲下了,樊赤云隱約看到他塞了什么東西在司徒建蘭的衣服里,然后又取出了背包里取出了一瓶“飲料”,將里面那粘稠的液體澆在了司徒建蘭的身上。 “道友,有冤就跟閻王爺申去吧,誰讓你撞到馬道長——” 還沒說完,后頸處傳來劇痛,他睜大眼睛,然后翻了個白眼,倒了下去。 “還好,看來還是rou體凡胎?!?/br> 挨打一樣會暈過去。 他的身后,樊赤云松了口氣,他將伸縮棍收起,重新掛在了腰上。 樊赤云動作極其麻利地將地上暈倒的道士捆了起來,知道這些道士可能會結(jié)印或者念咒,他又將道士的手指分別捆綁,最后還從道士的外套上撕下了一塊衣料,堵住了對方的嘴巴。 做好一切后,樊赤云試圖叫醒司徒建蘭。 “司徒道長,你醒醒!” 樊赤云搖晃著司徒建蘭,發(fā)覺對方皺著眉頭,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在施法:“急急……如律令……” 叫醒無望,樊赤云只能先查看司徒建蘭的情況。 司徒建蘭身上的液體是菜籽油,聽那個道士的意思,樊赤云猜測,對方應該是想給他做一個物理火化升天的儀式。 樊赤云先將司徒建蘭身上那沾滿油的外套扒了,他剛想扔到一邊就看到兩個迭好的符紙從里面滾了出來,但那兩個符紙與常見的黃符不太一樣,它們是血紅色的。 “邪門。” 樊赤云沒有動那兩個符紙,起身去看車里人的情況。 黎錦秀、王亦和司機都像是昏迷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司機滿頭是汗,王亦口中是不是發(fā)出尖叫,黎錦秀卻很平靜。 平靜地像是死了。 樊赤云取下伸縮棍,對準車窗薄弱處用力地敲了幾下,將一側(cè)的玻璃砸碎,然后手臂伸進去,從里面打開了車門。 “老板!”樊赤云試圖叫醒三人,“王助理!張哥!” 三個人卻像如同地上的司徒建蘭一樣,毫無反應。 這里處處透著古怪,還是先帶他們闖出去再說。 樊赤云轉(zhuǎn)身將司徒建蘭搬上了車,將司機拖下來塞進了后面的第二排。他又想起了地上的道士,于是下車將道士抓起來,塞進了后備箱里。至于那兩道符,丟也不是,不丟也是,樊赤云心一橫,將它們撿起來丟在了那道士的身上。 做完一切后,樊赤云坐到了駕駛位上, 他小時候在山上遇到過鬼打墻,樊赤云記得自己那時候就是悶頭大叫著闖出去的,那么這次應該也可以。 他媽說了,管他什么妖道、鬼道、邪魔外道,在一腔正氣面前統(tǒng)統(tǒng)都是雕蟲小技! 樊赤云劍眉擰起,啟動車輛掉頭,猛踩油門朝著他剛剛進來的地方直線攆去—— 剎那間,栽倒在座位上的司徒建蘭睜開了眼睛。 “金三,陣破了?!?/br> 沉摶凝重地對手術(shù)臺上的人說,“那道士真是個廢物,你那里怎么樣了?” “我試著融合了一部分,但還沒成功。”金三抬起頭:“那怎么辦?我們現(xiàn)在將黎錦秀帶走嗎?” “不行,恐怕會有人追來。”沉摶搖了搖頭,“你先回去?!苯鹑顷柣觌x體。 金三卻貪婪地看著沉睡著的黎錦秀,說道:“這么好的命,真不甘心?!?/br> 沉摶催促道:“你說過,這次就是一次實驗,快走!”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忽然,手術(shù)室的門外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哭喪聲:“沉摶……!” 幻境應聲而碎,手術(shù)室也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虛無空間。 沉摶瞇了瞇眼睛,看到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自白霧間出現(xiàn),下一個瞬間,他們又猛地顯現(xiàn)在他的眼前,此起彼伏地哭嚎像是魔音入腦,刺痛他的心神。 是黑白無常。 “沉摶……!” “……沉摶!” 沉摶邪佞一笑,歪了歪脖子,說道:“老朋友啊……” 隨后他的身形暴漲數(shù)倍,青白的鬼臉上落下血淚,直沖著白無常而去,三鬼交戰(zhàn)在了一起。 而另一邊,金三見情況不對便想開溜,卻突然被抓住了胳膊。他低下了頭,看到了原本應該沉睡著的黎錦秀對他露出了笑容。 “這位金三先生,您能不能解釋一下,你剛剛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金三像是比見到黑白無常還驚訝:“你一直醒著?。俊?/br> “托您的福,我的確一直是清醒著的。” 黎錦秀像是才看到旁邊的黑白無常和厲鬼:“這是黑白無常?那是你朋友……沉摶?我記得他叫這個名字……” “滾!” 金三揮手想把黎錦秀甩開,黎錦秀卻死死抓著他紋絲不動,金三焦慮又著急:“怎么回事???” 黎錦秀勾唇一笑。 于有田都甩不開他,面前這個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東西怎么可能甩開他? 黎錦秀看他著急,語氣更陰陽怪氣:“你很想走嗎?不用著急,陰差大人都在這兒,他們肯定會保護好人?!?/br> “你——!” 金三簡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黎錦秀的命金貴,金三現(xiàn)在投鼠忌器還不敢傷他,于是想要找沉摶當外援,但回過頭才看黑白無常已經(jīng)喚出了更多的陰差,他們已經(jīng)團團圍住了沉摶。 不太對勁,他和沉摶一直都躲得好好的,怎么會在此時此時惹上陰差? 黎錦秀見他出神,便一手將金三臉上的口罩扯了下來,一張有些邪性卻平平無奇的年輕男性面容出現(xiàn)在黎錦秀的面前。 金三怒不可遏,指間出現(xiàn)了一道符箓:“你自找死路!吞眼!” 那道符箓縈繞著黑氣,化作數(shù)只開弓的小箭向著黎錦秀的眼睛扎來! “你為什么生氣?” 黎錦秀驚慌失措想要躲開,又忍不住猜測:“難道你怕我這個受害者去警局指認你——” 他明白了。 “你是活人!” 那煞氣逼人的符箭逼近,黎錦秀躲避不及,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一道無形的力量擋在他的面前,符箭悄無聲息的消弭。 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產(chǎn)生,黎錦秀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只如青玉一般的手。他抬起頭,看到身旁的伊青。 “大人……” 又是一個陰差,金三臉色鐵青。 看到對方臉上那畫友不知名的雷文云篆和血紅紋樣的咒布,金三明白這人應該更不好惹,他藏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掐訣,準備利用回魂術(shù)逃回自己的身體,但下一秒,他便看到那個無面的陰差扯下了自己面前的咒布。 那白布頃刻便飛至他面前,將金三的臉徹底覆蓋。 金三感覺自己像是瞬間被投擲進了八重地獄中,烈火焚燒、刀劍穿體,痛不欲生卻完全不能動彈。 這是什么東西……金三差點被這樣的痛感逼瘋。 “大人?” 黎錦秀看金三被定住,連忙抬頭去看伊青的臉,沒想到一張新的白布早已經(jīng)又出現(xiàn)在了伊青的面前,將他的臉遮得嚴嚴實實的。 扯了一張就會有新的…… 黎錦秀疑惑望著他:“這就跟抽紙差不多……” 伊青微微低頭:“什么?” “沒事。”黎錦秀尷尬地轉(zhuǎn)過頭。 “啊啊啊——!” “啊——————!” “放開我!?。 ?/br> 這時,不遠處的沉摶發(fā)出了一聲穿透耳膜、讓人膽寒的鬼哭,黎錦秀緊張地咬住牙關(guān),卻忍不住下意識看去,卻被伊青捂住了眼睛和耳朵。 “勿看、勿聽?!?/br> 黎錦秀卻顫抖著聲音說道:“……大人,你手好冷……” 伊青愣了片刻,沒有回答,而下一秒黎錦秀便感覺自己身體一輕,再睜開眼已經(jīng)回到了車里。 “錦秀!你醒了!” 司徒建蘭帶著一股濃郁的菜籽油味道湊了上來,手里還拿著一面鏡子,著急地問:“你遇到什么了?有沒有事???” “老板!”王亦哭兮兮地轉(zhuǎn)過身,“你嚇死我們了!” 黎錦秀頭有點疼:“……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兒?” 前方駕駛位上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在去醫(yī)院的路上?!?/br> 黎錦秀疑惑:“……小樊在這里?那張哥呢?” “我在這兒?!?/br> 后排座位冒出了一個人,正是司機張哥。 司徒建蘭慚愧地說:“還好有小樊,是小樊救了我們?!彼薜廊噍d,卻不如一個火氣方剛的年輕人能干。 黎錦秀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只是有些著急地詢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建蘭低聲道:“等會兒到了醫(yī)院,三合部門的人來了,我再跟你解釋,你先休息一會兒?!?/br> “三合部門?” 那又是什么。 黎錦秀還想再問,可是頭實在是疼,只能先按照司徒建蘭的建議閉目養(yǎng)神,而司徒建蘭收起了鏡子,緊握住了那件沾滿油的外套和那兩個血色的符箓。 他沒想到,道盟的人居然跟鬼怪糾結(jié)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