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國中生李嘉洵有生以來最糟糕的夜晚。嘉洵與小寶在即時通上的對話，那句：「但我自己知道我喜歡她?！贡划敵闪思武頌橥詰俚蔫F證，而不擅長說謊的嘉洵，自然也沒有反駁。

    「你mama可能拿你沒辦法，但是我可無法接受！」嘉洵的爸爸大聲訓斥，嘉洵站著、不敢吭聲。

    「把你衣服里穿的東西脫下來?！拱职置畹馈＜武缓酶糁鴗-shirt把束胸脫了下來，遞給了爸爸。

    爸爸接過束胸，看了一眼，便拿起電腦桌前的剪刀，在嘉洵面前，將束胸剪成一片片的碎布。

    一刀又一刀，嘉洵看著自己省吃儉用換來的束胸被剪碎，敢怒不敢言。胸前也因為沒有了束胸的遮蔽，彷彿赤身露體，很沒安全感。

    「同性戀就是罪，沒有什么好商量的?！辜武犃说皖^不語。

    「我們家不能允許你這種人?！辜武^續(xù)保持沉默。

    這類不知道該算責備還是攻擊的話，爸爸連續(xù)講了半小時以上，嘉洵保持一樣的站姿，心中不斷祈禱時間趕快過去。至于爸爸到底說了什么，嘉洵實在不想記得。

    罰站了彷彿一世紀之久，爸爸終于站起身，進房前扭頭撇下一句話：「你自己知道你做錯了什么，明天待在家，不準出門?！?/br>
    「好?！辜武吐暤溃职株P(guān)上房門后才躡手躡腳地提著背包躲回房間，那滿地的碎布，就讓它們待在那里吧！

    §

    禮拜一，槿妤來上課了，戴著口罩、一臉大病初癒的的樣子。

    「李嘉洵，這什么?。俊归孺那懊孀晦D(zhuǎn)過頭來，指著嘉洵掛在課桌旁的濕束胸。

    「呃......我爸剪爛了我的束胸，現(xiàn)在只剩一件了，我不敢曬在房間哩，只好帶來學校曬?！辜武勚掣C在座位上，一臉無奈。

    「你爸媽到現(xiàn)在都還沒接受喔？我以為上次的事之后他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归孺ブ傅氖巧洗渭武瓕τ枌?dǎo)主任大喊：「我才是同性戀啦！」導(dǎo)致mama被找來學校約談的事。

    「知道是知道，但我爸強調(diào)他還是無法接受?！?/br>
    「為什么？」

    「他說同性戀就是罪，李老師那套同志神學的理論好像無法說服他。」嘉洵嘆氣。

    「你爸媽應(yīng)該還是愛你的吧？」槿妤兩隻手撐著臉頰，若有所思：「那我覺得他們早晚會習慣的?！?/br>
    「如果是你，你能習慣嗎？」嘉洵反問，舉目盯著槿妤的雙眼。

    「我可以?！归孺フf。注意到跟嘉洵不敢置信的表情后，趕緊回避掉眼神，補了一句：「只要我是真心的?！?/br>
    下課時間的教室十分喧鬧，窗外正時初春的陰雨綿綿，嘉洵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正猛烈作響，而槿妤看著窗外，看起來沒有要更正或收回自己所說的話。

    雖然還不能確定那句話的意涵，嘉洵這顆運作過快的腦袋已經(jīng)妄想起兩人三年、五年、十年之后的故事了。

    「槿妤，你想考哪所高中??？」

    「我還在考慮，雖然會想讀復(fù)興美工，但是讀完一般高中大學再考平面設(shè)計或日文系好像也不錯?！?/br>
    「是為了繼續(xù)畫漫畫嗎？」嘉洵問。復(fù)興美工是臺北地區(qū)繪畫技能最強的高職。

    「是呀，但是我爸媽不希望我只會畫畫，所以我也還在想。」

    「我們有機會讀同一所高中嗎？」

    「那你要加油點了！」槿妤笑道。論成績，槿妤處在中段，而嘉洵是后段，甚至吊車尾。

    「嗯，距離基測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回家問我媽?！辜武谛睦锉P算著製作完這次的漫畫后，要開始去蹲補習班惡補拖延的進度了。

    「而且......」槿妤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覺得，高中讀哪，還是要選自己真正想要的吧！不該受別人影響?！归孺ソo了嘉洵一個溫柔的微笑，但眼鏡背后的神情卻有些冷漠。

    「是啦......」嘉洵咕噥道。不管怎樣，他知道必須把成績拉上來，才能得到更多選擇權(quán)。

    §

    過了兩個禮拜，新作品即將完成，槿妤也開始物色近期適合投稿的漫畫比賽。

    嘉洵的父母則沒有再提起同志身分的事，暫時是避過了風頭。于是，嘉洵選了一個mama休假、在家煮晚餐的夜晚。

    「媽，我可以去補習嗎？」嘉洵走進廚房，一個直球開場。

    「補習？為什么突然想補習？」mama的眼神從炒菜鍋移到嘉洵身上，一臉困惑：「我看你根本沒在在意成績的??？」

    mama所言不假，在跟槿妤討論過高中話題之前，嘉洵確實從來沒考慮過成績、升學之類的，反正球隊多的是不會讀書的朋友，一起去末段高職也不會孤單。

    「我想過了，我還是想去好一點的學校?！辜武[出一個最誠懇的表情。

    「你也知道家里經(jīng)濟沒有很好......」mama關(guān)掉爐火，將炒青菜裝盤，緩緩說道：「如果你要補習的話，那就一定要考上公立的學校，不然就去重考。」

    「好，可以?！辜武胍矝]想就答應(yīng)了，一心賭上所有未來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