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坐在電腦前的嘉洵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已經(jīng)快九點了，心里也知道該出發(fā)去臺中了，但卻好難從電腦前離開。

    電腦開著即時通的畫面，嘉洵在跟小寶聊天：

    「這禮拜三四五奇諾都沒來上課，她怎么了嗎？」嘉洵問道。奇諾是他們?nèi)〉膶Σ涕孺サ拇Q。

    「班導(dǎo)不是說她重感冒嗎？」小寶回覆。

    「是啊，但總覺得很擔(dān)心。」槿妤傳給嘉洵的簡訊里也沒提到自己的身體狀況。

    「那你想去探望她嗎？」小寶傳了一個掩嘴笑的貼圖。

    「還是不要吧！萬一被她爸媽看到就不好了，我喜歡他們的女兒耶！」

    「他們應(yīng)該只會把你當(dāng)奇諾的好朋友吧？」

    「但我自己知道我喜歡她?！辜武J(rèn)為裝成純朋友是自欺欺人。

    小寶隔了一會兒才回：「我覺得你可以傳簡訊先問，趁她爸媽不在家時去找她?！?/br>
    「好主意，感謝！」

    「我們要出發(fā)去淡水了，你不是要去臺中嗎？」外頭陽光煦煦，簡珊跟簡玟已經(jīng)在小寶家準(zhǔn)備好一起出發(fā)了。

    「是啊，我也該出門了，謝謝你陪我聊天?！?/br>
    「路上小心喔！掰掰。」

    「掰?！辜武统隽擞嵪⒑?，便將電腦螢?zāi)魂P(guān)上，背起背包去臺中了。

    §

    臺北到臺中的客運路途約一個半小時，嘉洵一上客運便倒頭呼呼大睡，再醒來時已經(jīng)到了臺中市的臺灣大道了，窗外盡是陌生的街景。

    遠離了臺北，讓嘉洵格外想念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到的槿妤，這學(xué)期開始新的漫畫製作以來，兩人首次超過三天沒見面。

    「好想見她?！管嚧巴馔鶃硇腥瞬粩?，沒有嘉洵想找的那個人。

    「好想跟她面對面說話?！剐闹兄夭テ饍扇说膶υ挕⑺R「干！」的樣子。

    「好想跟她一起走在臺中的街上?！辜武胂衿鸷烷孺恐值漠嬅?，感覺臉又紅又熱。

    原來想一個人想到難以呼吸是這樣的感覺。

    嘉洵此刻真不知道等國中畢業(yè)，和蔡槿妤去了不同的高中后該怎么辦。

    客運「煞——」地一聲停了下來，快到站了。嘉洵起身按了下車鈴，與同一站下車的男子走向車門。

    「咦？李老師你怎么在這？」嘉洵嚇了一跳，原來男子是快要被大家遺忘的代課老師——李奕誠。

    「我來探望我們倆的阿公??！」奕誠笑道，原來他們搭了同一班客運來臺中。

    §

    嘉洵所稱的「阿公」指的是嘉洵mama的爸爸，是從小帶嘉洵長大的人。

    去年，阿公的老年失智癥已經(jīng)惡化到大小便無法自理了，嘉洵的父母都需要全職工作無法照顧，只好迫不得已地把阿公送來臺中的教會朋友經(jīng)營的養(yǎng)老院。

    養(yǎng)老院的交誼廳內(nèi)，老人們有些在看電視、有些在打麻將，空間中交談的聲音不多，老人們幾乎都是靜靜地在做自己的事。

    嘉洵看到阿公正坐在牌桌前打麻將，便走向前去，拉大音量說：「阿公，好久不見！」

    老人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啊，你好啊！」眼神好像有些困惑。

    「我是嘉洵啦！」嘉洵再次拉大音量，阿公有重聽。

    「我知道，我知道?！估先薱ao著一口濃厚的外省口音。

    「生日快樂！」嘉洵彎腰，靠近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謝謝，謝謝?！估先嘶馗?，聲音雖大但不是很有精神。語畢，便把頭轉(zhuǎn)回去牌桌了。

    嘉洵以求救的目光轉(zhuǎn)向斜后方看著這一切的奕誠，奕誠只能聳個肩、搖搖頭。

    嘉洵實在無法判斷這位從小照顧他長大的長者，是否還認(rèn)得自己。

    還是阿公的冷淡是因為自己很久沒來看他，讓阿公感覺被拋棄呢？

    嘉洵感到罪惡感，雖然知道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但還是很難過。

    奕誠走了過來，再次打斷阿公打牌：「大哥，今天是您生日，喝點汽水！」拿出了兩大瓶飲料，一瓶可樂、一瓶雪碧。

    老人愣了幾秒，很明顯不知道奕誠是誰，便說：「很好，很好，謝謝你??！」接過了兩瓶汽水。

    奕誠跟工作人員拿了六個塑膠杯，為阿公與他的三位牌友、嘉洵、自己添了汽水。

    「各位大哥大姐午安，今天是張大哥的生日，讓我們一起鼓掌，祝張大哥生日快樂！」奕誠舉杯吆喝長者們，大家緩慢地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

    「生日快樂！」零零散散掌聲響起，老人們緩步上前祝嘉洵的阿公生日快樂，交誼廳難得熱鬧了幾分鐘。

    嘉洵再次看向阿公，望著他舉杯，便將汽水一飲而盡，對上了眼的阿公也點點頭，喝了一口。

    §

    離開養(yǎng)老院的路上，奕誠打破了兩人的沉默：「人都會老，這不是你的錯。」

    「我當(dāng)然知道阿公喜歡喝汽水，但我卻沒有想到要帶給他。」嘉洵對于自己兩手空空地前來感到懊惱。

    「我是覺得，阿公平常待在養(yǎng)老院，飲食應(yīng)該健康到很無聊，才想說帶汽水給他?！罐日\說。

    嘉洵已經(jīng)懶得跟奕誠問：「為什么我們有同個阿公？」這種事，反正奕誠也只會回他：「我是你死掉多年的雙胞胎哥哥?！惯@類鬼話。

    「李老師，你覺得阿公是不是不認(rèn)得我了？」嘉洵問。

    奕誠想了一下：「老實說，我覺得可能不認(rèn)得了，不過老年失智癥不就是這樣？」

    確實，暗自期待一個又老又病的長者熱烈歡迎自己，好像也不太合理，嘉洵反省了起來。

    「其實，我會害怕見阿公?！辜武f。

    「因為他跟你記得的樣子不一樣了嗎？」

    「是啊。」

    「就算因為失智癥忘記了很多事，阿公對你而言還是重要的人吧？」奕誠問。

    嘉洵不暇思索：「當(dāng)然??！」

    奕誠笑了笑：「那就不要害怕，好好把握還能跟對方說話的機會吧！人的時間跟生命都是有限的?！?/br>
    嘉洵想到阿公總有一天會完全離開自己，便紅了眼眶，奕誠拍了拍嘉洵的肩膀：「下次跟爸媽一起來吧！」

    嘉洵點點頭，趕緊用手背擦掉滑落的眼淚。

    §

    鬱悶的嘉洵不小心在臺中街頭逛了太久，回到東湖時已經(jīng)超過晚上九點了。

    拿出鑰匙時，心中真害怕因為晚歸被責(zé)備，只好暗自期待父母還沒回家，便轉(zhuǎn)開了門鎖。

    拉開落地窗，看到的是桌上電腦螢?zāi)涣林?，上面是嘉洵忘記登出的即時通畫面，跟小寶早上的那段對話被點開了。

    爸爸坐在電腦前，凝視著走進門的嘉洵，開口說道：「李嘉洵，你穿了什么東西？為什么沒有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