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敵于世…真得嗎？” -------------------------------------------------------------------------- “誰？！” 不僅是不空，所有的人都將臉轉(zhuǎn)向說話的方向…雪湖的對面。 已是深夜，但，在說話之后，每個人，也能看清楚對面的一切。 因為，圣潔的白光，正一波又一波的自高臨湖面的宮室中涌出，將周圍映的如同白晝。 白光中，一點身影緩緩浮起，更向著這邊飄來。 僅僅這個起手勢，當(dāng)今天下能夠做到的絕不超過二十人，所以，當(dāng)看清楚來者樣子時，密宗諸僧無不動容。 “法照？！” 微笑著，緩緩搖頭，法照此刻的笑容，竟已與平日完全不同，是…如此的無奈，如此的…慈悲。 神情從容，說出的話，卻石破天驚。 “區(qū)區(qū)第九級力量，便以為可以無敵天下…也罷?！?/br> “嗔癡之念，出家人本該斷絕，但既然靈童您一意如斯…那未，本座，便領(lǐng)教一下好了。” 平淡的說話，卻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大風(fēng)，使雪湖洶涌蕩動，也使色尼等人驚到有如木雞。 “您…您…” “還認(rèn)不出么？” 似好笑樣的問著，法照臉上的皮膚，竟開始自行萎縮、脫落…很快的，另一張臉出現(xiàn)，一張，似蒼老閱過千年的滄桑，又似年輕帶著勃然的生氣，似漠然無視世間一切悲歡，又似悲憫關(guān)懷世間一切苦難的臉。 …一張，能夠令色尼等人迅速跪下的臉。 “佛尊？！” --------------------------------------------------------------------------- （佛尊？這是誰…等等，佛尊？！） 嚇了一跳，云沖波實在沒有想到，傳說中，當(dāng)今天下“最強者”之一，位居整個佛門之首的“佛尊”釋浮圖，竟然就是和自己一干人等同行多日，被花勝榮等人視同“肥羊”，前后弄了幾百銀子的法照！ （這，這可糟了…唔，不知道現(xiàn)在把銀子還他的話，他會不會計較…） 佛尊現(xiàn)，眾僧拜，唯一昂然挺立的，只余下不空，他更如釋浮圖般，緩緩向上漂起。 “佛尊蒞臨雪域，真是不勝榮幸?！?/br> 說話客氣，卻全然聽不出“榮幸”的意思，不空目光灼灼，盯著釋浮圖 “但…您卻錯了?！?/br> “當(dāng)然，密宗法王在佛尊面前，是什么也算不上，但…” “沒錯?！?/br> 一句截斷掉不空的說話，這令其瞳孔驟然收縮，也令眾僧一齊屏住呼吸。 “我說的就是…靈童?！?/br> ---------------------------------------------------------------------- 沉默一時，長長吁出口粗氣，不空的聲音，竟較先前更加平靜。 “佛尊…難道是我記錯了？” “密宗雖奉您為共主，但宗中長者更替…卻從來都是自決，還是說，從現(xiàn)在起，凈土華嚴(yán)的長者，經(jīng)已開始由您指定了？” 微笑，搖頭，釋浮圖淡淡道：“不是。” “我…我只是想說，有的事情，你也還不清楚?！?/br> ------------------------------------------------------------------------ 淡定微笑有若拈花，但釋浮圖說出的事情，卻令眾多信徒的信念再一次的被顛覆。 告訴諸僧，關(guān)于上一次法王選定的事情，曲細(xì)崗珠說的，并不全對。 “其實，那若上師佛法精深…白…白蓮一戰(zhàn)前，他心中早有預(yù)感?！?/br> 以手卷的形式，他將前因后果留下，希望中原佛門的長者們知道這件事情，以防日后的變故。 “真相…真相是，你們兩個，都是靈童，都是，那位偉大法王的轉(zhuǎn)世?！?/br> “真相是，當(dāng)初并不是在最優(yōu)與次優(yōu)間做出選擇，而是在兩名同樣的優(yōu)秀中做出選擇，因為對你的野心感到擔(dān)憂，那若上師最終決意支持達(dá)勉倉嘉?！?/br> “你…你胡說！” 聲音中出現(xiàn)了明顯的怒意，曲細(xì)崗珠的身子，竟已在微微顫抖。 “金瓶擎簽的勝者明明是我！是我！” “…不是你?！?/br> 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卻似乎有著更多的說服力，釋浮圖雙手負(fù)于身后，神色竟有幾分憐憫。 “第一次的擎簽，你們平分秋色，第二次的擎簽，是因為達(dá)勉倉嘉已被你下毒…沒有意義，那一切根本沒有意義?！?/br> “你…你胡說！” 聲音已近乎失態(tài)，但這當(dāng)然不能增加自己的說服力，立刻便已警覺，可在曲細(xì)崗珠能夠彌補之前，更重的一擊卻已降臨。 “并且，這也不僅是本座的意見…至少，還有一個人，他和我持一樣的觀點?！?/br> 輕輕的擊著手，釋浮圖淡淡道：“滄先生，請出來罷。” ------------------------------------------------------------------------ “滄”不是大姓，但以天下之大，也總有萬兒八千人不止?？墒?，這些人當(dāng)中，能夠讓佛尊以“先生”相敬的，卻…只有一個。 獨射天狼，滄月明！ 比剛才聽聞佛尊親臨時更加震撼，連曲細(xì)崗珠也不能自制的張大了嘴，看著那個在釋浮圖招呼之后出現(xiàn)，正越過雪湖，飛向釋浮圖身側(cè)的男人。 神色甚至較釋浮圖更加的從容，那人雙手皆負(fù)在身后，身側(cè)浮著一張五尺長弓，一邊淡淡道：“‘無敵于世’的力量，在下也很感興趣…倒還要佛尊手下留情才好?！?/br> --------------------------------------------------------------------------- 或者有些不講道理，但事實是，當(dāng)天地八極之二聯(lián)手出現(xiàn)時，他們便能將隨便怎樣的“沒有道理”變成“很有道理”，而不僅如此，認(rèn)真想想，當(dāng)敖家的龍將在質(zhì)疑曲細(xì)崗珠的合法性時，就很難不聯(lián)想到敖復(fù)奇的態(tài)度。 多數(shù)僧侶都在瑟瑟發(fā)抖，色尼等人更完全無語，反而是最底層的人物，那些最為無拳無勇的信徒們，卻在一個個露出了憤怒的激昂。 （不識時務(wù)…但，釋浮圖和滄月明竟然會聯(lián)手行動，而且，堂堂佛尊，為何要化身法照的樣子？） 緊緊的皺著眉，向來自以為“心清若冰”的刺客也要感到失措，眼前的一切，實在已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之外。 如果及時的cao作利用民眾對“外來強權(quán)”的憎惡，未必不能夠掀起波瀾，但在曲細(xì)崗珠做出動作之前，釋浮圖卻已先行喊話。 “佛門四宗…一向都是完全平等的存在，禪宗沒有立場，也絕對不想干涉密宗的事情。” “我們來到這里，我們做這些事情，是因為曲細(xì)崗珠他的確只是‘靈童’，因為他的確不是‘法王’…如果被他迷惑，災(zāi)難將會出現(xiàn)?！?/br> “密宗的諸位啊，請想一想敖龍將的說話罷，曲細(xì)崗珠…一個被仇恨蒙蔽心靈的靈童，一個不惜將雪域拖入災(zāi)難來實現(xiàn)個人欲望的靈童…他的一切表現(xiàn)，不正證明了那若上師當(dāng)初判斷的正確么？！” “釋浮圖…你！” 怒極幾近嘶吼，但為時已晚，當(dāng)看到下面信徒臉上的迷惑時，曲細(xì)崗珠就知道，釋浮圖的說話，已成功將這些人分化。 “你們…不要被他的胡說迷惑！” 狂怒之下，曲細(xì)崗珠已失去掉冷靜，再一次的面斥釋浮圖為“胡說”，這樣子的狂燥，令不止一人輕輕搖頭，也令色尼等人下定決心。 “我等愚魯…謝佛尊開導(dǎo)?！?/br> 躬身及地，色尼等人的態(tài)度，實在再清楚不過，而與之相比，另一個人的表態(tài)，則更令曲細(xì)崗珠無法容忍。 “本座愚魯…謝龍將開導(dǎo)。” “達(dá)勉倉嘉…！” 聲音尖銳，連上空的雪云也被震動，更使地面的冰雪紛紛開裂，經(jīng)已消失的巨像，又再出現(xiàn)。 “奪我一切二十年…現(xiàn)下的你，竟然還有臉繼續(xù)下去嗎？！” “也罷…這么自信的話，就來和我一戰(zhàn)，讓大家都看一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無敵法王？！” 一時間，曲細(xì)崗珠氣勢高揚，鎮(zhèn)壓全場，但…這樣子的威勢，卻壓不住另一個低低淡淡的聲音。 “那不公平…那也沒有意義，我們都知道，達(dá)勉倉嘉被你下了毒，那令他的身體不能恢復(fù)，也令他在金瓶擎簽當(dāng)中失敗?！?/br> “你胡說！” 本是心思縝密的細(xì)致之人，但“法王”這身份，卻是曲細(xì)崗珠最為重視，勝過一切的東西，被當(dāng)今佛門之長一次又一次的否定，真是令他幾乎發(fā)狂。 微笑著，搖著頭，釋浮圖的眼中，盡是憐憫之色 “而且，若要印證，也未必非要法王動手…既是無敵于世，又何必在乎對手是誰？” 拱手，結(jié)印，目光澄定，釋浮圖的神情非常認(rèn)真。 “靈童…請賜教罷?！?/br> ------------------------------------------------------------------------- 在幾乎所有人的心中，這一戰(zhàn)都沒有意義，“只要身在雪域，法王就是無敵存在”雖是密宗一直以來的傳說，卻也始終沒有真正證明過?？舍尭D的力量，卻早在白蓮一戰(zhàn)中已得到天下公認(rèn)…更何況，在他身后，還有著能以一人之身制壓所有其它“最強者”的“天下最強”，有著那當(dāng)今天下唯一儕身神域的“獨射天狼”滄月明？！ 所以，當(dāng)那微弱而又堅定的聲音揚起時，就連曲細(xì)崗珠自己，也倍感錯愕。 “謝謝你…佛，佛尊，但是，這是我的對手，請讓我和他打完罷?！?/br> 身側(cè)盡是剛剛自地下立起的冰像，橫刀而立的云沖波，形象真是說不出的微小，但，看著天空中的三人，他的神色非常堅定。 （這小子…難道，他以為，我是那個小偷？） 恍然省悟，釋浮圖看向一直也負(fù)手無語的“滄月明”，見到了，對方臉上的一絲苦笑。 （這個，賢侄…你，你可想錯了，咱們這一次，碰上真家伙了呢?。?/br> --------------------------------------------------------------------------- 從一看到“滄月明”出來，云沖波便已感到非常的無力，或者能夠騙過別人，但看在他的眼里，卻立刻就認(rèn)出了那到底是誰。 （真是的，大叔不要命了嗎…這時候還唬，不過話又說回來，楊大叔倒也裝的似模似樣…嗯，果然也不是個好東西。） 既認(rèn)出花勝榮，云沖波自以為那所謂“釋浮圖”也必定是楊繼之的變裝，至于什么躡空踏虛，滿天白光，他雖然想不出是怎生搞的，卻也懶的去想。 （騙子的花招，我要都認(rèn)得出，我就也是騙子了…） 本已放松的心情再度繃緊，云沖波當(dāng)然不會指望花勝榮或楊繼之能夠和曲細(xì)崗珠動手，所以，當(dāng)看到叫陣已叫到箭在弦上時，他便“及時開口”，替兩人解圍，蓋陪著花勝榮行騙不是一次兩次，這活兒他倒也是熟手。 （可是…這次的家伙，可是真正的硬手啊…要死的，大叔真是不管不顧了…） 咬著牙站出來，云沖波肚皮里實在一點兒底都沒有，曲細(xì)崗珠的可怕，每個人都看的很清楚。 奇妙的，對云沖波的叫陣，曲細(xì)崗珠竟沒有做出反應(yīng)，帶一點木衲，他看向釋浮圖。 （你…你的意思？） 與云沖波不同，直接對峙著的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對方的強大。 （那未…一切隨緣罷。） 苦笑著，輕輕擺手，釋浮圖做出退讓的姿態(tài)。 對此感到迷惑，更感到憤怒，就好象自己被戲弄了一樣，曲細(xì)崗珠慢慢低頭，看向那個正在很苦惱的橫著刀，顯然想不出怎樣和正浮于空中的自己“交手”的云沖波。 面具后，火焰再度燃起。 （好，小子…便，便先送你上路罷…） -------------------------------------------------------------------------- （這下子真的糟了?。?/br> 眉頭皺成一團，九天一時也亂了方寸。 受玉清的影響，九天對不死者這個概念從來都不是多么尊重，同意讓云沖波前去“破壞”，更是因為料定他必不能成事，實在是想挫一挫他的志氣。 但不滿歸不滿，九天于大體處仍能把握，還不至?xí)嫘膶ⅰ安凰勒摺毕蛩缆飞纤?，也是料定了他必定不能成事，那時曲細(xì)崗珠反而要故示大度，不致再出殺手。 但現(xiàn)下局勢逆轉(zhuǎn)，天地八極之二先后現(xiàn)身壓制曲細(xì)崗珠，可以說若無奇跡，今日之事已敗卻九成，這種情況下，幾近絕望的曲細(xì)崗珠會如何出手，卻是可慮的很。 （真是的…怎么會變得這么亂?。。?/br> -------------------------------------------------------------------------- 仍然沒有摘去臉上的面具，可即使隔著面具，云沖波也能清楚感受到曲細(xì)崗珠的憤怒。 “要戰(zhàn)我嗎…很好，本座就在這里?！?/br> 咬緊牙關(guān)，云沖波揚刀道：“你…你有本事，就到我跟前來，飛…飛在上面，算什么本事？” 怒極而笑，曲細(xì)崗珠道：“好，好的很…本座便落到你身前又如何…”說著緩緩下降。卻聽人緩聲道：“便勝了他…又如何？” 瞳孔微微收縮，曲細(xì)崗珠恨聲道：“懦夫…你想說什么？” 插話進(jìn)來的，正是達(dá)勉倉嘉，臉上猶有病容，他立掌胸前，緩聲道：“我是說…即使你勝了，又能如何？” “你…你自己應(yīng)該明白，經(jīng)過剛才的事情，我已經(jīng)不會再向你退讓，而經(jīng)過剛才的事情…又還有多少人，會愿意奉你為法王？！” 誅心之問，更是無解之問，很想用一聲長笑來壓下這質(zhì)疑，但當(dāng)看到信徒們的目光時，曲細(xì)崗珠卻知道，對方，絕對是問到了關(guān)鍵所在。 看到那夾雜著害怕、迷惑、擔(dān)憂、煩燥等等情感的一雙雙目光，聰明如曲細(xì)崗珠，根本不需要別人的提示，也會為自己找到答案。 事，已不可為… “你走吧，曲細(xì)崗珠，沒人會攔你的。” 和緩的聲調(diào)，當(dāng)中更有著一絲奇怪的關(guān)懷之意，連釋浮圖也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達(dá)勉倉嘉，可，這樣的示好，卻似乎收到了相反的效果。 “讓我走…是么？” “讓我再一次的背井離鄉(xiāng)？讓我再一次的逃離，從我所理應(yīng)擁有的一切中逃離？奪我尊位二十年，奪我子民二十年后，還要這樣的再向我提議，達(dá)勉倉嘉…我，我真要謝謝你的慈悲！” “那不是你的位子！他們也不是你的子民！” 如狂笑的質(zhì)問，令達(dá)勉倉嘉無語，卻激發(fā)起云沖波的怒意，一聲大吼，生生截斷了曲細(xì)崗珠說話。 “你…就算你是金瓶中唯一的勝者，沖你說的話，沖你做的事，你也沒資格說那是你的位子！” “雪域的大家拜法王，信法王，不是因為法王能轉(zhuǎn)世，是因為第一代的法王在雪域上開出了地，種出了莊稼！” “保佑大家把日子過的更好，讓大家都蓋得起新屋，娶得到老婆，養(yǎng)得出孩子，才是法王該做的事情，只想著把大家向死路里帶…你，你有什么資格說自己是法王，你憑什么認(rèn)為自己該當(dāng)法王？！” 簡單到幾乎粗糙的說話，和密宗教義完全不合的說話，卻令曲細(xì)崗珠一時無言，令達(dá)勉倉嘉面如死灰，也令色尼等人陷入沉思。而在與密宗無關(guān)的人中，更有不止一個露出苦笑…為著，這不死者的“雄心壯志”。 （新屋…老婆…孩子…你奶奶的，這么沒出息的不死者，“空前”是必定，而且，多半也要“絕后”的…） 但很快，沉寂已告結(jié)束，最先做出反應(yīng)的，仍是曲細(xì)崗珠。 “好個伶牙利齒的小子…本座最大的錯事，便是看低了你！” （誰…伶牙利齒？他是在說我嗎？?。?/br> 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夸”，一時間，云沖波竟有些飄飄然的感覺，但幾乎是立刻，那似乎已凝結(jié)起來的空氣，便令他意識到眼前猶還危險。 “小子，便看看，你手上功夫，有沒有嘴上這般硬！” 一聲怒吼，曲細(xì)崗珠全身皆泛起白光，顯是強招前兆，唯手方提到一半，曲細(xì)崗珠的動作卻突然僵住，臉上神情，更變作極為古怪。 （這是…） 一念未繼，變故已生，兩尊高逾一丈的阿羅漢竟同時出現(xiàn)曲細(xì)崗珠兩側(cè)，四臂交叉，將他的動作完全限制。 “唔？！” 驚怒交集，曲細(xì)崗珠急要出手時，急奈先機已失，那兩尊羅漢更強悍非常，竟擊之不破，所喜者，似乎意在羈摩，倒未向其搶攻。 但，偏偏，此時，刀光已至！洶洶若有開山之意，更虬結(jié)飛動有若龍形。 難酬蹈海，亦英雄！ 對自己的實力完全不抱幻想，云沖波所打的主意，便是拼盡全力，看能不能在第一招上討著便宜，這一式蹈海刀法原是他所學(xué)中最強一式，更被他將龍拳心法攙入其中，一招出手，威力端得非小。 若就曲細(xì)崗珠實力而言，縱使遇襲在先，或破或避云沖波一刀，也不為難，怎奈天意弄人：他一來沒想到身子忽生異變，二來沒想到釋浮圖竟突然出手，三來更沒想到云沖波還有如此強招，雖一身神功，倉卒之間，卻是無能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刀穿心！ “呔?。?！” 直待刀鋒從自己背上穿出，曲細(xì)崗珠似才反應(yīng)過來，怒極狂嚎，將兩尊羅漢一齊震毀，也將體內(nèi)鋼刀震的粉碎，只這一下運功太過，胸前背后，鮮血飛濺，直激射出十?dāng)?shù)丈遠(yuǎn)。 （他…他果然很利害?。。?/br> 撤手雖快，刀碎同時，云沖波兩臂皆也被震到發(fā)麻，一時尚不能適應(yīng)現(xiàn)狀，他竟有些呆呆的。 （我是怎么刺到他的…那兩尊大家伙，是什么東西啊？） -------------------------------------------------------------------------- （居然會是這樣…） 本是因看出云沖波絕對不敵，欲要救他一命才搶先出手，那想到反而變作了“聯(lián)手制敵”，倒竟在第一招上便將曲細(xì)崗珠重創(chuàng)，釋浮圖微感躑躅，心道：“這可沒意思啦?！彼麉s是個心意極為果絕的人，既做得，便不休，身形一閃，早搶上前去，一邊猶還叱道：“佛祖顯靈…曲細(xì)崗珠，你還不悔悟？！” 他這般說法，無異當(dāng)面弄鬼，至少以色尼等人眼力，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但勝負(fù)之勢已明，誰又肯來甘冒不逶？一個個皆跟著大呼小叫道：“正是，佛祖顯靈了，佛祖顯靈了！” （一群混蛋…密宗傳到這一代，真是墮落之極…但，剛才那幾下出手，卻不太象是佛尊的風(fēng)格吶？） 心底沉吟，猶不忘看不遠(yuǎn)處的“同行”一眼，雖瞧不出任何線索，卻也還是要做做努力 （到底…是誰？） -------------------------------------------------------------------------- 被云沖波一刀傷的極重，未及回氣時，釋浮圖身形又已逼近眼前，曲細(xì)崗珠雖知今日必定不敵，卻還有一般心事，咬著牙，拼力揚起雙臂，只一格，早被震的倒飛出十余丈遠(yuǎn)，撲的一聲，撞穿冰雪，陷入山壁當(dāng)中。 此時云沖波已喘吁吁趕將上來，釋浮圖掃他一眼，寒聲道：“除惡務(wù)盡！”早化作一道白光，撲向山壁，云沖波忙趕將上去，跑幾步時，卻見釋浮圖掠入山壁竟不再出來，再看，山壁上赫然竟是一個大洞，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有多深。 此時色尼等人已然趕到，見此皆覺凜然：五峰神山乃密宗第一圣山，平日里絕無人跡，以幾人身份之尊，也統(tǒng)共不過上過十來回山，山腹中別有乾坤的事情，竟是沒一個人知道。 方一猶豫，低沉聲音已先自洞中傳出。 “請敖龍將進(jìn)來，其它幾位上師…還請留步?！?/br> -------------------------------------------------------------------------- 慢慢走進(jìn)去，云沖波發(fā)現(xiàn)，這巖洞之深，還要超過自己的想象。幸好并不曲折，外面火光映入，道路倒還清楚，見路上點點鮮血灑作一線綿延而入，那自是曲細(xì)崗珠所流。 （我…我那一刀，刺的實在不好漢啊…） 就對手實力而言，云沖波今次所創(chuàng)戰(zhàn)績便是從未有過之好，甚至可以說，這是連蕭聞霜或趙非涯也不可能贏下的對手，但，這卻不能讓云沖波感到高興。 （而且，難道…那個人…他真得是佛尊？） 稍一靜心，云沖波已知道剛才那令自己都看不清的身法似乎不是一個“小偷”該有，而敢于一人追入，更是他信心的證明。 （這樣說的話，剛才那兩尊大家伙看來也是他弄的了…好嚇人啊。） 不覺已走了三十來步，忽聽前面一個聲音道：“你現(xiàn)在…還想做什么呢？”正是釋浮圖的聲音。急走幾步時，眼前豁然開朗，見是方圓七八丈一個石洞。 巖洞不見天光，但，釋浮圖的身上卻散發(fā)著淡淡白光，將洞中照亮，照出了中間一堆黑乎乎的東西，臉色慘白的曲細(xì)崗珠，正倚在上面。 “做什么…我還能做什么？” 微微的搖著頭，曲細(xì)崗珠的神色，竟是說不出的蕭索。 “…黃粱熟了。” 似乎已在承認(rèn)失敗的說話，令云沖波也有些放下些心來，慢慢的走近，卻，又聽見了釋浮圖那冷冷的聲音。 “可我還是很好奇?！?/br> “即使被這樣重傷…你也該還有足夠力量去將這些東西引爆，去完成苯教傳說中的那個預(yù)言…是什么，讓你放棄？” （引…引爆？?。?/br> 嚇了一跳，云沖波這才注意到，那些黑乎乎的東西是一口口箱子，而認(rèn)真去聞…那里面，更居然似乎有著淡淡的硫磺味道。 “果然…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發(fā)現(xiàn)只是昨天，但早在聽說苯教的那個傳說時，我就已猜到必定有此一著?！?/br> “邊野之地的謀略，在中原人士眼中，果然只是一個笑話嗎？” 苦笑著，曲細(xì)崗珠喃喃道：“當(dāng)神山進(jìn)入圣湖…密宗便會崩潰，苯教便可振興…流傳了不知多久的預(yù)言，卻因為‘不可能’，一直也只被當(dāng)做一個笑話?！?/br> “其實不難?！?/br> 神色不動，釋浮圖淡淡說著。 “高臨轉(zhuǎn)法大海之上，只要在山內(nèi)制造一次爆炸，因之而生的雪崩，自然會將圣湖淹沒?！?/br> 身居山腹之內(nèi)，但，那冷冽深邃的目光，卻似乎能將一切障礙穿透。 “而傳說背后，其實也有真相?！?/br> “吉沃最早形成的時候，這雪湖是唯一穩(wěn)定可靠的水源，若果因地震之類的事情毀壞，這城市也只好死去…相信這就是傳說的起源，但時至今日，山上的雪水已被人工河流引入城中，這湖，早已失卻了當(dāng)初的‘實際意義’?！?/br> “但傳說總是傳說，如果真用來自五峰神山的雪崩將轉(zhuǎn)法大海淹沒，對密宗，始終都會形成強大、可能是沒法彌補的傷害?！?/br> “至于你，相信是要將這做為最后的手段，如果一切也告失敗，便要讓密宗也一起陪葬…對吧？” 神色很漠然，曲細(xì)崗珠道：“什么也都猜出來了…那你還問什么？” 雖然將云沖波喚入，卻根本只當(dāng)他不存在一樣，釋浮圖只盯住曲細(xì)崗珠，淡淡道：“我…我只是好奇?！?/br> “明明安排了偕亡的手段，卻在最后時刻猶豫…為什么？” 微微動了一下，曲細(xì)崗珠卻道：“你似乎還有問題，為什么不一次問完？” 緊緊盯著曲細(xì)崗珠，釋浮圖道：“你以為…我還想問什么？” “您最在意的，應(yīng)該還是法王的力量之秘吧？” 使用了“您”的尊稱，卻不是因為曲細(xì)崗珠突然間有了敬意。愕然轉(zhuǎn)過頭，云沖波看向自己的后面，神色如悲似喜的達(dá)勉倉嘉，正雙手合什，一步步走進(jìn)來。 發(fā)出嘿嘿的笑聲，釋浮圖道：“的確。” “剛才那一瞬間，我的確感到強大無比的氣息…一些憑第八級力量絕不可能迫發(fā)的氣息，這使我相信，法王神秘力量的傳說并非虛辭?！?/br> “但，這力量的消失，卻較出現(xiàn)時更加令我意外…所以，我想知道一切?！?/br> 不等曲細(xì)崗珠說話，他已又很快續(xù)道：“而做為代價，我，可以讓你知道你現(xiàn)在最介意的事情?！?/br> 瞳孔微微收縮，曲細(xì)崗珠注視釋浮圖一時，突然道：“你到底是誰？！” -------------------------------------------------------------------------- “那個人…給我的感覺總是很奇怪。” 皺著眉頭，九天的神色非常復(fù)雜。 “這一切，實在太巧了…天地八極之二竟然會同時出現(xiàn)雪域…” “唔，不過，九天？” “嗯？” 白虎謹(jǐn)慎的做出提醒，告訴九天說，在釋浮圖追趕曲細(xì)崗珠進(jìn)入山腹后，滄月明也已失去蹤跡。但只是擺擺手，九天并不在意。 “滄月明，他要來要走，是誰也管不了，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的，就算真人在這里，也不可能判斷出他的動向…現(xiàn)在的我們，還是認(rèn)真考慮一下不死者的事吧?！?/br> --------------------------------------------------------------------------- （過河拆橋的混蛋?。?/br> 咬緊牙關(guān)，生怕鬧出太大動靜，被眾多強者寄以高度尊重的所謂“滄月明”，正小心翼翼的在雪湖中拼命游著。 全仗他人之力，花勝榮才能神氣活現(xiàn)的立身空中，而當(dāng)別人離開時，他的下場…當(dāng)然也只有立刻摔下。 幸好下方是雪湖，也幸好是深夜，和有著足以吸引所有注意力的連串事件，花勝榮雖然被摔的頭昏腦漲，卻總算沒有引起他人注意。 自己也知道此刻實在不能引人注目，花勝榮幾乎整個身子都潛在水下，只把腦袋露出水面，快速的游向岸邊。 水寒徹骨，花勝榮只游一時便覺周身如割，只他也知道這時萬萬不能呼救—騙局揭穿也就罷了，轉(zhuǎn)法大海乃是密宗第一圣湖，若讓那些信徒看到自己在里面游泳，一番活罪怎也是免不了的。 （奶奶的…這算什么佛尊，把人這樣向湖里一丟就不問了…難道說，他是惱我一路上呃他銀子的事情？） 時為十月望二，黃幽幽的月光下，湖水色作深黑，花勝榮竭盡全力劃個不停，爭奈轉(zhuǎn)法大海著實不小，湖水又冷的如凍起來一般，游至離湖邊還有三十來步時，已覺四肢如灌鉛一般，怎也抬不起來。 （這可怎么辦？這地方大人物好多，要是用那個的話…） 忽聽有人嘖嘖道：“好啊好啊，千門的人果然不一樣，這么冷的水都游的動…你倒是用你那張嘴游上來，游上來給我看看啊！”跟著便是一陣被努力壓住的狂笑之聲。 “咦…老楊？！” --------------------------------------------------------------------------- 被曲細(xì)崗珠發(fā)問，卻完全不予回答，“釋浮圖”負(fù)著手，神色冷傲。 “剛才…我還在助他療傷?！?/br> 似猶怕曲細(xì)崗珠不明白意思，頓一頓，達(dá)勉倉嘉道：“老傷…劍極神獄輪的傷?！?/br> 悚然一驚，曲細(xì)崗珠失聲道：“魔彌陀？！” 驟聞“魔彌陀”名號，云沖波也嚇了一跳，見那“釋浮圖”緩緩頷首，道：“某家…誅宏?！?/br> 怔怔打量一時，曲細(xì)崗珠忽然狂笑道：“好，好！” “敗在你這樣人手里，某家還有什么話好說？！”忽又止住笑聲，道：“那你說的…”卻只說半句便止住了，唯語氣激浮，眼光閃爍，顯是極為在意。 嘴角扯動一下，誅宏道：“都是假的，是我隨口編的，為了打擊你?！?/br> 慘然一笑，曲細(xì)崗珠似突然間松馳了下來，喃喃道：“嘿…假的，果然是假的么？” 誅宏注視他一時，忽然道：“那…我的問題，現(xiàn)在可否回答？” 似沒聽見誅宏說話一般，曲細(xì)崗珠怔怔出神，道：“假的…卻…卻把我也騙過，騙到失去了信心…嘿…” 看一眼達(dá)勉倉嘉，搖搖頭，慘笑道：“歸根結(jié)蒂，還是你贏啦！” 笑聲頗顯凄厲，卻全然打動不了誅宏，連令他微微動容也不能夠，似也感到這時并不適合再問下去，他扭過頭，看向云沖波。 “天真的小子，卻也是好命的小子…” 似鄙視，卻又似感嘆，捉摸不定的感覺，使云沖波根本沒法接話。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救你嗎？” 云沖波此際早已想的明白，剛才若非誅宏出手鉗制曲細(xì)崗珠，自己別說什么一刀建功，只怕現(xiàn)在連骨也被拆作不知幾段了。 心里明白，卻不知該怎么說，訥訥幾聲，換來了似有無限感慨的嘆息 “總之…你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一個根本就不該有機會‘強’的人，一個早就該被‘現(xiàn)實’喚醒的人…一個，讓本座很懷念、也很羨慕的人?！?/br> 全不知當(dāng)年獨立佛門的那株白蓮是何等清香絕世，云沖波只能瞠目以對，不解自己有什么好讓對方“懷念、羨慕”的，卻見誅宏又淡淡道：“紅塵陌深，萬花繽紛…縱振衣而過，亦不免沾染。唯君無心，故能一埃不落…很好，真是很好…你們，準(zhǔn)備好告訴我了么？”最后半句，卻已是對達(dá)、曲二人而言。 默然一躬，達(dá)勉倉嘉道：“請問…”便被誅宏截斷掉道：“有的事，你們聽不懂，也不必問…”頓一頓，又道：“我殺了法照，取了他的身份，至于浮圖…我想，他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知道我回來了。”看看曲細(xì)崗珠，突然又道：“我雖然壞你事情，對你卻是無喜無憎，你的傷勢雖重，我卻也能救得回來，所以…你可以跟我走?！?/br> 曲細(xì)崗珠退入石洞中時，已為自己止血，但那一下終究傷得太重，他這會半倚半坐，臉色越來越白，神色卻是愈來愈來鎮(zhèn)定，尤其是誅宏承認(rèn)剛才確是“胡說”之后，他更居然出些了一些奇怪的笑容。 聽得誅宏開出的“條件”，他笑的更加奇怪。 “那個秘密…居然還值到我一條命嗎？” “可是，現(xiàn)在，你覺得，我，我還會在乎這條命嗎？” 眼中重又燃燒起火焰，曲細(xì)崗珠更試圖站起，但，只一晃，他便又幾乎摔倒，胸口傷處也濺出血來。 “值你一條命的，不是那個秘密?！?/br> 冷笑著，誅宏的態(tài)度非常倨傲。 “若以為本座是覬覦你們密宗的力量，那便大錯特錯，根本從未走到過最高的地方，你們便什么都不懂?！?/br> “力量…對弱者來說，這是重要的東西，但對強者來說，那只是一個起點?！?/br> “我…我只是想找一個‘答案’罷了?！?/br> 沉默良久，達(dá)勉倉嘉緩緩道：“尊駕您所希望找的，是怎樣的答案呢？” 嘿嘿一笑，誅宏道：“那個答案…或者這小子便能明白，你們卻無法理解…總之，是一個我希望帶給浮圖的答案。” 這句話說來傷人甚深，卻似乎收到效果，達(dá)勉倉嘉與曲細(xì)崗珠對視一眼，道：“既如此，我等一定知無不盡?！?/br> --------------------------------------------------------------------------- 法王力量的秘密…說到底，卻連達(dá)勉倉嘉和曲細(xì)崗珠也不明白。 “我們只知道，‘靈童’得到‘認(rèn)可’之后，力量便會自行出現(xiàn)，而在成為‘法王’后，更會再有以倍計的增強，但那是為什么，從來也沒人知道?！?/br> 在說著的，是曲細(xì)崗珠，達(dá)勉倉嘉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 “我曾經(jīng)不相信，但后來，我卻相信了?！?/br> “在…在知道了那若的那個決定之后，我狂怒無比，更曾經(jīng)悄悄潛回雪域…和一個同伴?！?/br> 似不愿提到那同伴是誰，曲細(xì)崗珠只表示說，那是一個見不得光的人，后面更有甚為強大的敵人追擊。 “就個體而言，那不算是很強的對手，但卻訓(xùn)練有素，成集團展開追蹤?！?/br> 敗殺五人甚至十人都非難事，可如果因之?dāng)÷缎雄?，卻必然會引來百人千人的追擊。 “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被窮追不舍…然后，我就相信了法王力量的傳說?！?/br> 被追擊進(jìn)入雪域之后，奇怪的感覺出現(xiàn)在曲細(xì)崗珠身上，而這，更令他回想起他在成為靈童后才被告知的傳說。 “不管怎樣，我…我始終相信，我才是法王。” 懷著這樣的執(zhí)著，曲細(xì)崗珠停止逃走，回頭迎向追兵。 “…我殺光了他們，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以…以應(yīng)該只有當(dāng)世最強者才有的‘第九級力量’。” 這樣的戰(zhàn)果，使曲細(xì)崗珠的合作者震驚，也給曲細(xì)崗珠以自信，使他堅定了自己“確為法王”的認(rèn)識。 “而且，正和傳說一樣，一旦離開雪域，這力量便告不見?！?/br> 所知僅此而已，曲細(xì)崗珠便沒法說出更多，而述說當(dāng)中，他更時時流露出一種古怪的苦澀。 …一種，只有真正明了何為“失落”的人才能理解的“苦澀”。 “也因為這樣的力量，所以，我一直都相信我是法王，我是真正的、唯一的法王…可是，剛才，那力量，卻又突然消失…” （嗯？） 至此方才明白，對手剛剛實在是出了狀況，不僅是被誅宏夾擊，還沒法催運起自己的最強力量，更加覺得不自在，云沖波實在很惱自己。 （真是的…這樣子刺他一刀，他，他肯定不會服氣的?。。?/br> “這樣說…也許，法王的力量，來自對自己的信心？” 沉吟著，誅宏慢慢發(fā)表著他的意見。他認(rèn)為，密宗轉(zhuǎn)世之術(shù)，為其它任何宗門所無，其中奧妙，一直也不為人所盡知，有些奇技異用，也不足為怪。 “相信自己…本來就是任何強者的必須條件，而數(shù)千年迷信所積的心意，更可能會打造出正常心態(tài)下理解不了的自信…” 聽到“迷信”兩字，達(dá)曲兩人皆是一臉苦笑，反是云沖波毫無感覺—在他心中，實也從沒把太平道當(dāng)成“信仰”過。 說著，誅宏更看向達(dá)勉倉嘉，緩聲道：“而且，‘相信’這東西，實在能帶來‘奇跡’，比如就在剛才，明明你什么也沒有做…但因為相信你的確有在‘努力’，我體內(nèi)的舊患就果然‘消失’了…對么？” 被他看到不敢直視，達(dá)勉倉嘉低下頭，道：“我…”卻聽誅宏淡淡道：“無所謂?！?/br> “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破此心結(jié)？我又怎來自信去面對那些很快就會出現(xiàn)在我身前的人們？我…我又怎能去見浮圖了？” （唔，相信自己“應(yīng)該”有力量，就“果然”會有力量…這不是胡扯嗎？！） 根本插不上話，云沖波腹里卻是誹個不停，做甚么事都實實在在，他對這種觀點實在不能接受。 （那我相信一畝田“應(yīng)該”打出一萬斤糧食，就“真”能打出一萬斤來…那天下那還有挨餓的人哪?。?/br> 不止于腹誹，云沖波也在很努力的想要找個答案，但絞盡腦汁之，他也只好承認(rèn)，誅宏等人的判斷，似乎就是最合理的答案。 （但是…相信自己是就有力量，相信自己不是就沒力量…那當(dāng)信徒是什么？要我說，應(yīng)該是大家都相信誰是，誰就…） 正在胡思亂想，卻聽誅宏緩緩道：“你們兩個，應(yīng)該還有事情要說吧？”見兩人都一怔，便道：“本座…先告辭了?！?/br> 達(dá)勉倉嘉愣一愣，合什道：“尊駕所往…”誅宏揮手道：“你放心，我現(xiàn)在…還不會去見浮圖?！?/br> “至少，在可以把答案帶給他之前，我還不會去見他…” -------------------------------------------------------------------- 說是離去，但只繞過第一個拐角，誅宏便站住不動，倒教急忙跟出來的云沖波一個不提防，險險撞在他身上。 “你…你不是要走的嗎？” 淡淡一笑，誅宏道：“那…你呢？你為什么要急著跑掉?！?/br> 被問的一愣，云沖波便已明白，對方的思考和自己其實一樣。 （嗯，從現(xiàn)在的氣氛來看，應(yīng)該是不會動手了，而呆在那里，實在是感覺很別扭?。。?/br> -------------------------------------------------------------------------- 耳聽兩人腳步聲消失，又過一時，曲細(xì)崗珠自失一笑，突然道：“如有機會，請謝謝那個年輕人?！?/br> 注視著他，達(dá)勉倉嘉道：“謝他…是為了雪域，為了密宗，還是為了你？” “都有?！?/br> 神色竟是出奇的平靜，曲細(xì)崗珠向后靠去，慢慢道：“特別是要為了我…謝謝他，終于使我看清自己?！?/br> 負(fù)著手，達(dá)勉倉嘉沉默一時，道：“我應(yīng)該先謝謝你…你…你畢竟沒有點燃這些炸藥?！?/br> ------------------------------------------------------------------------- （是啊，他為什么沒有呢？難道是覺得反正也會被阻止？） 深感好奇，云沖波亦沒法為自己找到答案，看向誅宏時，見他已然出神，也不知有沒有在聽，只嘴角還帶著淺淺若譏的笑意。 -------------------------------------------------------------------------- “我…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引爆它們的，一直到…到最后一刻?！?/br> 被一刀穿心，和面對天地八極之二，曲細(xì)崗珠便知道所有圖謀都成泡影，那一瞬，他的心中，盡是仇恨，刻骨的仇恨。 “所以，我寧可再硬接他的一招，讓傷勢惡化，也不肯逃走…” 懷著這強烈無比的恨意，曲細(xì)崗珠退入山洞，盡管察覺到了誅宏的追來，他卻相信，自己必能搶在他的阻止前將炸藥引爆。 “而且，他也根本不想阻止我…我甚至能看到他的冷笑，我知道他根本不在乎，這種爆炸，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他…他是希望看到我引爆的?！?/br> 但，在一舉手就能毀掉一切，將自己已不可能的東西全部毀掉時，曲細(xì)崗珠，卻猶豫了。 “在那一瞬，當(dāng)我完全可以毀掉時…我，我卻發(fā)現(xiàn)，原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心，原來，在那里面…不僅僅有‘恨’?！?/br> 想要動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陷入不能自制的顫抖當(dāng)中，固然，誅宏也同時停下了追擊，開始帶著冷笑觀察他的動作，可，這，卻只讓曲細(xì)崗珠想到更多。 “我看到了連綿的雪山，看到了一眼眼美麗的海子…我看到了密宗的信徒，看到了他們的努力，看到了他們是怎樣竭盡全力的讓我們成長?！?/br> 顫抖著，曲細(xì)崗珠希望堅定自己的意志，但“努力”的本身，卻只是讓他看到更多。 “然后…我終于明白了，我，我以為我恨這里，我以為我有足夠的意志來把這里毀滅，但其實…我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我…我做不到?！?/br> “那時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誰是法王，誰更有資格…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這些信徒們能把日子過得更好，希望他們能如花小弟說的一樣，都蓋上新房，娶上新娘。我只希望，這片雪域，能永遠(yuǎn)如現(xiàn)在般安靜和美麗…其它的，都不重要了?！?/br> “我…我終究還是屬于這里的，終究還是希望能夠?qū)儆谶@里的啊…” 在生死關(guān)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早以為不復(fù)存在的“情感”，這令曲細(xì)崗珠一下崩潰，更使他完全放棄了發(fā)動早先安排的打算。 “不管怎樣…還是你勝了，你是真正的法王，以后的雪域，仍然還要由你來承擔(dān)了?！?/br> “不?！?/br> 緩緩搖頭，達(dá)勉倉嘉的神色，竟比曲細(xì)崗珠更加苦澀。 “我也不配，不配作法王?！?/br> “我想，我們，包括我們密宗的歷代先師們，可能都完全誤解了法王的真正意義…從這角度上來說，那位花小弟，遠(yuǎn)比我們?nèi)魏我粋€都更合格?！?/br> --------------------------------------------------------------------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喃喃似不存在的低語，令云沖波一時間懷疑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因為，誅宏的臉色仍然是如此冷峻，如此的不帶任何感情。 但迷惑著，云沖波卻希望知道一個答案，此刻，在誅宏眼中閃爍著的異樣光芒，到底，是凜冽的寒光，還是…淚水反射出的美麗光彩？ ---------------------------------------------------------------------- 前后持續(xù)了兩個多月的混亂，終于在達(dá)勉倉嘉和誅宏并肩出來后結(jié)束。 仍以“佛尊”的身份示人，卻不再做任何表態(tài)，誅宏靜靜的接受著一切安排，并很快消失不見。 此前，楊繼之和花勝榮已經(jīng)和云沖波會合，雖然很高興，但云沖波還是首先習(xí)慣性的搜檢了兩人的身上，并也確實發(fā)現(xiàn)了楊繼之偷藏的佛經(jīng)。 叫罵叫打聲中，苦笑著的達(dá)勉倉嘉表示說，這是密宗情愿送出的謝禮…雖然，從時間上算起來，這些禮物似乎在被送出之前便已到了楊繼之的手上。 另一方面，瑟縮的花勝榮，向誅宏試探，看對方是否想把銀子要回，而結(jié)果，則令他相當(dāng)放心。 “佛尊就是佛尊啊，真是大方…慢著，老楊，那些東西都說了是謝禮，你別想獨吞！” --------------------------------------------------------------------- 誅宏當(dāng)夜便已離去，云沖波等人則在強烈的挽留下，又多呆了三天，三天來，他們被請來請去，接受著最好的款待和最誠心的恭維、以及感謝。 非常興奮，但興奮中云沖波仍還有著足夠的注意力，死死盯著花勝榮和楊繼之，不給他們遠(yuǎn)離自己視線的機會。 “總之，你們已經(jīng)撈的不少了…如果再做些奇怪的事，就連現(xiàn)在的東西也不讓你們帶走，明白了沒有？！” 興奮的混亂當(dāng)中，沒人注意到一件小小的細(xì)節(jié)……一件，并非不重要的細(xì)節(jié)。 某一天，自某處高門宅第出來，前往別一個地方，因為距離不是太遠(yuǎn)，在云沖波的提議下，他們步行前往，雖然楊繼之和花勝榮都反對這建議，但終是拗不過云沖波。 走幾步，楊繼之突然停下。 “奶奶的，腳里不知什么時候進(jìn)了個石子…” 扶著墻，見云沖波停下來等他，不覺一笑，揮手道：“你們先走…我馬上趕過來好了?！?/br> 云沖波猶豫一下，卻被花勝榮催著，便揮手笑道：“那我們先走啦…”卻忽然想起不對，左右打量一下，見實在沒什么“值錢東西”，方放心去了。 “小心眼的小子吶…” 苦笑一下，楊繼之慢慢站直了身子，神色很奇怪。 “謝謝。” 周圍明明無人，但，在楊繼之說完之后，卻有冷冷的女聲，做出回應(yīng)。 “明知我始終也只是沒把握在你的保護(hù)下殺人…還說‘謝謝’，算是看不起我么？” 微微搖頭，楊繼之又出現(xiàn)了那種松馳而甚有說服力的笑意。 “不敢…面對‘黑暗儒者’還敢說‘看不起’的人當(dāng)然也有，但在下，卻絕對沒有這個資格?！?/br> 叫破“黑暗儒者”四字，似乎令那女子有短時的震動，而跟著，楊繼之更發(fā)出嘆息。 “在今日之前，在下絕對不會想到，這一代的‘澹臺子羽’之名，竟會由女子之身傳承…佩服?！?/br> “女子…又怎樣？” 聲音中出現(xiàn)短暫而又銳利的怒意，卻立刻平息，更迅速做出反擊。 “更何況…若說意外，在下才真是絕對沒有想到?！?/br> “‘雁門楊家的浪蕩子’…卻居然才是真正傳承了楊家神槍的人?！?/br> “而，我更沒有想到的。” “大將軍王最信任的人，影子殺手的首領(lǐng)，手下不知殺過多少太平道強人的無影槍…卻會來潛藏在不死者的周圍將他保護(hù)…在下到底該怎樣向王爺報告，能否請楊將軍先給一個說法？” 遭遇到這樣猛烈的攻擊，使楊繼之一時也無言以對，沉默一時，方苦笑道：“文王…文王那里，萬祈澹臺兄美言…”頓一頓，又道：“今次的事情…”卻聽澹臺子羽又緩緩道：“文王始終只是忠心為國，大將軍王與陛下兄弟同心，無論怎么處置不死者，也只是帝家內(nèi)務(wù)…原也輪不著我們多事?！闭f得楊繼之臉色更加難看，正欲開口時，卻聽澹臺子羽仍在道：“既說到這里…還有一件事情，也一并教楊將軍知道?！?/br> 方道：“其實，不死者之前曾經(jīng)見過顏回…但，顏回卻沒有殺他。” 瞳孔微微收縮，楊繼之失聲道：“什么…”旋鎮(zhèn)定下來，皺眉道：“所以…黑暗儒者才被派出來…是人王的意思？” “不?！?/br> 聲音很冷淡，卻似乎帶著惡意的高興，澹臺子羽慢慢道：“派我出來的…是子貢?！?/br> “子貢”兩字一出，楊繼之臉色驀地變做慘白，道：“子貢？！” “是?！?/br> 聲音放的更慢，澹臺子羽道：“因為覺得局面已漸漸讓他不能忍受，子貢派我來殺掉不死者，而，亦有考慮到我可能失手，他更告訴我，如果不成的話，就要盡快讓他知道?！?/br> “然后呢？” 雖是六情不動的一流殺手，楊繼之此刻的聲音中卻有一絲隱藏極深極深的焦慮，聽在耳中，澹臺子羽冷笑著道：“…那時，子貢他…就會開始‘說話’了?！?/br> 深深呼吸數(shù)口，楊繼之緩緩道：“很好，很好?！?/br> “子貢先生…竟然也決定要‘說話’了…難道說，在儒門的眼中，這個亂局，真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聲音愈說愈低，到最后，更是只有內(nèi)心的獨白，因為，他知道，澹臺子羽經(jīng)已離去。 （真是的…惹出了不得了的麻煩呢…希望，那頭伏龍能夠克制住他吧…） 太平記第十七卷完 NNND…終于完了。 …從時間跨度上來說，真是比瓜都篇還要惡劣的事情。 不過，決不太監(jiān)。 好吧，沒有其它的要說的了。